第5章 淹沒一切的新生
卡瑟琳痛苦地捲曲起身體，在空中抱作一團，又忽然伸展開全身。她嘴裏發出高亢的聲音，說著古怪而又難以理解的話語。
地精再次拿出他的書本，一邊全神貫注地觀看這個過程，一邊不停地迅速記錄。
臉魔鬼已經哭得沒有力氣了，它的身下都是濕乎乎的黑色黏液。那些黏液聚集在一定的範圍內，圍繞着臉魔鬼旋轉流動。
“偉大的主人，我將遵從您最後的意願。”
臉魔鬼擠出最後一滴眼淚，一張面孔消失不見。它在原地打了個轉，“突”地彈起二十厘米高。
臉魔鬼身下的黏液被同時帶起，全部蒙在了它的身上，形成一個黑色的圓球。
圓球滾到博瑟托伊菲爾依舊站立的巍峨身軀旁，長出兩根細長的紅爪子，三下兩下爬了上去。它落在博瑟托伊菲爾的脖頸口上，一部分黏液流下來覆蓋住傷口。而圓球的表面開始變化，一會工夫，長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這是博瑟托伊菲爾的臉！
只是這張臉表情呆板，毫無生氣。特別是它的眼睛，那是兩個黑乎乎的窟窿，不再有令人害怕的火焰噴射出來。
博瑟托伊菲爾緩慢而艱難地重新坐下身子。他支起手架住頭顱，看上去就和出現時的情景一模一樣。
空中的卡瑟琳終於安靜下來，她從半空中慢慢降落到地面，站在博瑟托伊菲爾的面前。
女法師睜開雙眼，金色的瞳孔里閃爍出黑色的火焰。不過她眨了下眼皮，火焰的餘輝自然地掩去，變成兩顆極少見的黑白相間的眼珠。
卡瑟琳不太靈活地轉動幾圈眼珠，將目光停留在博瑟托伊菲爾的身上。
“道格，看管好這具身體，有一天我會回來。”
博瑟托伊菲爾的身體似乎聽懂了卡瑟琳的話，表面浮現出一陣黑色的光暈。光暈過後，它與身後的座椅化作了一體，成為一個巨大的雕像。
“砰”天上傳來一個如瓦罐破裂的聲音。在遠處，一條佈滿了藍色鱗片，異常粗壯結實的手臂，直接穿出凝固的岩漿，伸在空中。
這隻手臂突兀地如同長出來一般。它握着一隻緊緊的拳頭，拳頭周圍“劈里啪啦”地劃過一道道藍色的閃電。
卡瑟琳看了眼那條手臂，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說：“教授先生，我需要你的知識和經驗。繼續留在這裏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你可以跟我一起走。而且跟着我，你應該有機會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地精盯着卡瑟琳，似乎是想從她的眼睛裏看出點什麼。
“你有什麼辦法離開這裏？我沒猜錯的話，這裏可是深淵世界的最底層。”
卡瑟琳伸出左手，掌心向上，一股黑色火焰“吱溜”冒了出來。不過隨即女法師就皺起眉頭來，因為黑焰只維持了一秒鐘便熄滅了。
“博瑟托伊菲爾，你這個狡猾的混蛋，我已經聞到了你散發出來的那股狡詐的氣味。”那條巨大的藍色手臂此刻正在收回去，有個聲音隨之隆隆響起。
這個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帶着狂躁的氣息。
“我就知道是你搗得鬼。你就是躺進墳墓里了，都不肯安息。是誰允許你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隨着藍色手臂消失在凝固的岩漿層里，天空中留下一個深不可測的碩大窟窿。
幾秒鐘后，洶湧澎湃的新鮮岩漿，從這個窟窿里傾泄下來。原本裂痕縱橫的凝固岩漿層，似乎受不了這種衝擊。無數裂縫中開始溢出火紅的岩漿，甚至一些地方完全破裂，洪水般的岩漿自空中滾滾而下。
這個世界彷彿在頃刻間進入了世界末日。天空碎裂，岩漿滔天。不少地面在炙熱的岩漿沖刷下熔化，形成一個個沸騰的岩漿湖。
“砰”藍色的手臂再次擊穿天空，出現在卡瑟琳的視野里。這次手臂離她的位置已經不算太遠。
“博瑟托伊菲爾，你就算爬出了墳墓，我也會讓你再躺回去。地下世界只能有一個至尊，那就是不可戰勝的戈洛司戴蒙。”
“傳說中的惡魔大領主！今天真是太神奇了，這個一定要記下來。”地精雖然只剩下一隻手，但他翻書的速度比雙手健全時還要快。
他迅速翻到某一頁，瘋狂地記錄著，嘴裏還念念有詞，“博瑟托伊菲爾蘇醒了，戈洛司戴蒙也出現了。這個世界還能再瘋狂些嗎？”
卡瑟琳身後，從天空中瀉下的岩漿正在彙集。它們翻滾着巨浪，噴射着火焰，以不可阻擋的態勢衝過來。
女法師面色蒼白，她伸出手閉起眼睛。黑色的火焰又從她的掌心中冒了出來。不過這次火焰不但沒有熄滅，反而是旺盛地燃燒。
黑火肆意地舞動它的熠焰，片刻間吞噬了卡瑟琳的整個手掌，並繼續往她的手臂上蔓延。
卡瑟琳睜開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這股火焰的動向。在她的上臂幾乎全部融入黑焰時，女法師的瞳孔重新變成了金色。
“去！”卡瑟琳吐出一個低不可聞的字。
黑焰立刻脫離了她的手臂，向前飛去。火焰只飛出五米遠，便像撞上了一堵牆。它停留在空中，慢慢向周圍燒去。數秒后，那裏憑空燒出一個半人高的洞穴來。
圍繞着這個洞穴，不停地有黑色的線條在空間中閃現，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空間節點？”地精吃驚地看着那個洞穴，“這種東西你都能製造嗎？你們只是靈魂融合，身體可還是那個女法師的。”
卡瑟琳並沒有理會地精，她快步朝洞穴走去，但才走了兩、三步便跌倒在地。
“原來如此，你使用的魔焰，已經超出了你的身體負荷。”地精恍然般搖起頭，“這具身體的生命力被你透支太多了。我看你爬都爬不動了。”
卡瑟琳彷彿根本沒聽見地精的評論，她吃力地抬着脖子，望着那個洞穴，努力地向前探出手。她的左臂上半部分已經完全沒有了，女法師只是靠着一隻右手，想朝前爬行。
但是這幾步路的距離，卻讓現在的卡瑟琳難以逾越。無論她如何使勁，她的右手怎麼都抓不住地面，更不用說向前挪動身體。
“轟隆”一聲巨響，這次連地面都開始搖晃起來。那些凝固在天上的岩漿層，看來再也支撐不住，悉數碎裂。
天上出現了一個難以形容的巨大窟窿，只是那裏面卻沒有岩漿流下來。因為一個大如山嶽般的頭顱，艱難地從裏面擠了出來。
這個頭顱是如此巨大，以至於只能擠出它的上半部分。最先出現的是它的額頭，那上面盤着兩根粗如千年老樹一樣的褐色尖角。
額頭下，是令人難以想像的巨眼。這些比巨龍的眼睛還要大上數倍的巨眼，竟然有四隻之多。它們分別長在頭顱的四面，輪流眨動，或流出岩漿，或冒出濃煙，或噴出藍火，或打出閃電。
這個恐怖的頭顱費力地在天上轉動，每轉動一下，便會讓地上的岩漿洪流咆哮不已。
“博瑟托伊菲爾，我已經看見你了。你居然還捨不得你的那張破椅子。”從頭顱上傳出“嗡嗡”的轟鳴聲，“我會把你連同你那張破椅子，像當年一樣一起捏碎的。”
地精合上書本放進自己的懷裏，他用一隻腳跳着來到阿斯的身邊。
“果然是個大傢伙。”地精回頭望了眼遠處山嶽般的頭顱，又轉過臉對着卡瑟琳說，“你必須記住，我救了你一次。”
地精說完，縱身跳到阿斯斷臂的傷口上，他化作一個血團將那裏包裹。幾乎在瞬間，阿斯的手臂變得完好如初。
阿斯翻動一下站起身，不過他垂着頭沒睜開眼睛。他很不協調地走到卡瑟琳身邊，拉起女法師的一條腿，拖着向前走去。
幾步路后，阿斯率先鑽進了那個空間節點。
女法師的身上，因為拖曳磨破了不少皮肉。不過卡瑟琳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她看着自己被一點一點地拉進洞穴，先是腳，接着是膝蓋、大腿，腹部、胸口。
此時岩漿洪流的前沿，已經拍打到，化作雕像的博瑟托伊菲爾和他的王座上，濺起無數火焰。
卡瑟琳若有所覺地瞧了眼黑色的雕像，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容。下一刻，呼嘯而來的岩漿翻起一個巨浪，將一切都淹沒其中。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