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哀家開始吃肉了
我爹那是司馬昭之心,庄宜珺已知。
給大將軍選妻這個事情就跟給豬八戒挑媳婦一樣困難,首先要攬下這個事情就需要一定的勇氣,哀家私以為自己是勇氣不足的。
其次,我又不認識這個向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霍雲琰,憑什麼就要幫他選老婆,萬一選了一個他不要怎麼辦?萬一選了一個不合適怎麼辦?
這哪還算是選賢內助,明明是去製造家庭矛盾的。
最後,這就是我爹的陰謀,雖然陰謀兩個字可能誇張了點,但是無疑是一個伏筆。
如果我爹授意我選一個他內定的女子做霍雲琰的妻子的話,那麼他的想法就是策反霍雲琰站到他那一邊去,和蕭湛反目一下,順帶把兵權也分掉一點,這樣的話,蕭湛的實力就跟他沒法比,待將來時機成熟之後,除掉蕭湛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是個好想法,但是真的不一定行得通。
於是哀家坐在帘子後面篤定道:“現在霍將軍還沒有回朝,等他回朝之後再討論此事也不急,現在為之過早了,況且霍將軍多大人了,這種事兒要是還要哀家做主,那他當真是太無能了。”
我曾經想過一個問題,要是有一天我爹跟我明說要我跟他裏應外合助他奪位,我到底是答應還是拒絕,雖然我覺得我的結局應該是一樣的,但是結局是結局,史書會怎麼寫又是另一回事。
我這個人比較膚淺且好面子,尤其在意這些事,比如旁人的看法,比如史書的寫法。
將來重家的子子孫孫看到史書記載,是記住了一個吃裏扒外為父作倀還是深明大義大義滅親的先祖,那我選後者。
有句話叫什麼來着,不作死就不會死,我生在莊家那是我沒法改變的事情,但是嫁出去的太后潑出去的水,我將來要幹嘛,左右又不在我爹眼皮子底下待着。
你管哀家幹嘛啊!
重曄適時的出來打圓場:“庄相的話在理,太后的話也一樣在理,這件事情也不急在一時,來日等霍愛卿回朝了,我們可以好好的討論這件事情。”
今天朝堂上不僅僅是對霍雲琰要不要娶老婆這件事起了口舌之爭,還對於比如西南的難民,東北的旱災,快垮的堤壩等全大齊的事情,庄相對蕭湛的想法總是持反對意見,蕭湛說張三比較適合管,我爹偏說李四比較有經驗,久久都定不下合適的人選。
我粗略的思考了一下,我爹一定是想派自己的人去,蕭湛也是這樣想。
爭吵之下,哀家有點頭疼,剛想說一句,不如你們一人一半好了。重曄就說道:“統共加起來也不過幾件事,庄愛卿和攝政王想為國效力的心意朕已經知道了,不如交給尚書省新上任的衛勉衛愛卿來分配吧,兩位愛卿有心了。”
我知道了,衛勉是重曄的人。
我爹他不依:“皇上,這些事情臣可以一力完成,為何還要勞駕到尚書省,難道不會更繁複複雜么?”
這會兒該輪到哀家說話了。
“哀家以為,皇上現在正是在學着如何親政的時候,只要皇上的下的旨沒有紕漏,各位大臣還是依着皇上的意思去做,更何況攝政王也沒有意見,皇上缺的是鍛煉不是么。”
大概是哀家這番話太合情合理,所以各大臣竊竊私語,大部分都同意了,說了半天,沒人有反對的聲音,但是估計都有另一種想法了。
太后真的是姓庄么?太后真的是庄府出來的么?太後為什麼看上去這麼吃裏扒外呢?
是的,沒錯,哀家姓庄,並且哀家還吃裏扒外。
所以接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做掉大珠這個眼中釘。
下了朝,我在偏殿接見我爹他老人家,接受他的質問。
他同我第一句話就是:“宜珺,你是怎麼回事?且不說你今日同我作對的事情,你責打大珠是為了什麼?”
我皺眉回答他:“爹,你覺得是為什麼?她都快爬到我頭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你私生女呢,現在安平公主住到慈安宮來你不是不知道,要是讓她看到了大珠是這樣的態度對我,你覺得她不會跟皇上告狀?皇上知道了就不會懷疑?”
停了停,我續道:“大珠是什麼身份我一清二楚,但是這樣會仗勢欺人的奴婢,恕女兒脾氣不好,不能忍受。”
我爹亦皺眉:“這一點是我疏忽了,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但是今天在朝堂上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說什麼你都要反對?”
對了嘛,這樣的說話態度才是平日裏的樣子嘛。
我道:“您是要我事事同意句句附和?然後讓全大齊的人都知道我們父女兩個狼狽為奸么?”
從小我爹就一直給我灌輸要服從他的思想,並且旁敲側擊地傳輸了很多要謀反的思想,比如批判時事,批判法則等,只可惜我這個人就是蠟燭不點不亮,越讓我接受什麼我就越排斥什麼,更別說是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我爹不悅道:“縱使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還是要提醒你,日後該怎麼做,你心裏有數。”
心裏有數?有什麼數?
時至今日,我要站隊了,我站重曄這一隊。
哪一隊勝算高,我就站哪一隊。
我前腳回宮,後腳蕭湛就來慈安宮求見。
說實話,我還是有點意外的。
自我決定站隊之前,我就打算好了和蕭湛要老死不相往來,我想重曄贏的原因不是為了將來能因此就跟他求情然後跟蕭湛走,而是想藉此將來跟重曄求個恩典,反正我爹必敗,莊家免不了就是個滿門抄斬的節奏,待那時要是能求重曄留我庄氏一根命脈也是仁至義盡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再不可能也要試試看。再吃裏扒外也還沒到恩斷義絕的地步。
蕭湛於我而言,就是過去時了,不可能再跟他走,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或許我有私心,不想看到他和別的女人恩愛,但也只是安慰自己不能跟他在一起這個事實。
他坐在下座神情淡然地抿着茶水。
我平靜地問他:“攝政王來所為何事?”
他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我,道:“今日你這樣忤逆你爹,你就不怕他找你麻煩?”
其實我知道我爹一直沒跟我明說他已經差不多放棄我了,不光是因為我不成器,還因為我的心太散,散到沒多少是放在莊家的。
縱觀整個莊家,一共就兩個女兒,宜敏太小,不能勝任垂簾聽政的任務,我歲數正好,不僅勉強念過兩本書,還和蕭湛有過一段情,再怎麼著還是有點利用價值,他以為我進宮以後會被重曄和後宮的人排擠,然後我就會意識到莊家才是自己的港灣,再接着就痛改前非為莊家辦事。
但事實是我爹他想多了,他這種做法,直接讓我堅定了脫離莊家的想法。
儘管我覺得哪個爹都不太能忍受自己養了二十年的女兒就是來跟自己作對的,也覺得天下哪個人都不太會理解我這種幫帝不幫親的行為。
可我就是這種人,我就是脾氣怪,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奇葩的氣息,我就是這麼隨心所欲。
我緩緩地走下去,表情淡漠:“他能找我什麼麻煩?他敢找我什麼麻煩?”
手腕一疼,人整個被扯過轉了個身,我吃驚地看着蕭湛壓過來的身體,把我逼退幾步踉踉蹌蹌地整個人靠在殿內的柱子上。
背好疼……
蕭湛皺緊了眉頭緊緊地盯着我看,聲音低沉:“你這是在玩火。”
我盡量保持淡定,告訴自己不要因為一個攝政王把一個哀家按在柱子上就動氣,要有太后該有的氣度,於是有氣度地哀家平靜地回答:“我又沒拿火柴,玩什麼火?”
他又靠過來一點,我微不可查地將頭微微一偏。
“所以你是決定了不幫你爹了?宜珺,別人不了解你的我都了解,你會選擇不幫你爹我一點都不意外,可你做的這麼明顯真的可以么?我已經安排將重寅交給你撫養,你只要撐過這一陣就會沒事的,你為什麼還要做剛剛那種立場明顯的事情?”
我笑了笑:“蕭湛,這就是你還有不了解我的地方了,我脾氣就是這麼怪,想法就是這麼怪,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不是沒本事做這些事情,任何事都有任何事的理由,我有我的理由,你不需要來干涉。”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手一擋,捂在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湊過來的嘴上,頭一偏,皺眉道:“先去把你的鬍渣子弄乾凈了。”
黃昏時分重曄例行公事來請安。
我發現他的眼神有點異樣。
客客套套周旋一陣,重曄終於忍不住問我:“太後身為庄氏之女,不知道對庄相的看法是什麼?”
我從容不迫地反問他:“那皇上對庄相的看法是什麼?”
重曄略娘氣的臉一笑,迷得我神魂顛倒,人都說齊朝重家都出美人,確實是美人,連男人都美,乍一看其實重曄和蕭湛還是有那麼一點像的,畢竟三代不出舅家門,就是重曄沒能延續蕭湛的男兒氣,氣勢上弱了那麼點。
就重曄這張臉都不知道能迷倒多少男人女人,一看就有斷袖的潛質。
重曄道:“不是朕在問太后么?”
我輕咳一聲:“庄相為人,哀家不好論斷。”
重曄又問:“那麼太后以為攝政王此人如何?”
我重咳一聲,一口氣沒緩上來,眼瞧着重曄從上到下眼神異樣地打量了我一番,問道:“太后怎麼了?”
我打着哈哈:“沒事,嗆着了。”待氣息調整好,我思考了一下,莫不是我同蕭湛的舊情被瞧出來了?還是這小皇帝今天腦子又壞了?
我左思右想,現在肯定還不能告訴他我已經確定站隊站他那裏的事實,因為更可能會被當成投誠的卧底,得不到信任也就算了,回頭事成了我會死的更慘,得不償失,得不償失。
我再次同他迂迴周旋:“蕭卿和庄相乃我大齊之棟樑,是肱骨之臣,一個能文一個能武,在朝堂上處理政事都各有獨到的見解,各有千秋。”
希望哀家這番空話能入得了小皇帝的耳。
重曄又瞄了我一眼,道:“太後果然評判公正,哪邊都不得罪。”
哀家敢得罪誰啊。
說到這裏,我就想起一件事,重曄那時候說他在先帝榻側親耳聽到先帝說要我垂簾聽政,我一直對這件事持懷疑態度,先帝是病糊塗了所以這麼說的么,我爹的野心顯示出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再讓莊家的女兒干預朝政,那不是明擺着要把重家的江山拱手他人么。
就先帝會下這個旨意的真實可靠度我都懷疑,左不過就是我爹把持朝政控制了先帝下了這個旨意。
那重曄又是哪裏聽來的先帝遺命。
只可惜我和重曄不熟,連問都不好問。
我沉思着,完全沒有注意到重曄正一手支着桌子托着腮看着我,我被他看着難受,就乾脆打了個哈欠,道:“皇上要先回去還是留下用膳?”
我本是客套一句,也不好表現出我想趕他走的本意,沒想到這個厚臉皮的就真的應下了留下來用膳。
混蛋,不能好好吃肉了。
最近折騰的有點累,哀家就好上了吃肉,日日叫小廚房做肉吃,也是想着重姝在長身體的時候,也該多吃點,於是我和重姝兩個人就假借這個理由每天肆無忌憚地吃肉。
接着,重曄就看着桌上擺着的幾盤各種燒法的肉挑了挑眉,沒說話。
重姝聞着味道就飄出來了,嘴裏嚷着:“哎呀真香啊,又有肉吃了,母后今天有紅燒肉么……”聲音戛然而止,重姝定在原地,想必是沒想到她皇帝哥哥今天也在這裏吃肉。
重姝悻悻地坐下,道:“皇兄今天也在這裏用膳?”
重姝來的時候小珠已經盛了飯了,重曄對我做了個類似於“太后先請”的手勢,看我拿起筷子之後,就自顧自夾了菜,瞥一眼重姝道:“不然朕是過來看着你和太後用膳的么?少說多吃,吃飯吧。”
平日裏沒人來慈安宮,所以我和重姝吃飯就隨意慣了,也沒人布菜,所以重曄看上去好像很不習慣的樣子,我略貼心道:“小珠,給皇上布菜。”
重曄一抬手道:“不必,既然太后這裏沒有習慣布菜,就不必麻煩了。”
這頓飯吃的委實艱難,一桌子的肉向哀家招着手,卻礙於不能失了太后風度,故而只能挑點肉末渣子吃,倒是重姝旁若無人地依舊大口吃肉,連着我的那一份也給解決了。
嗚呼哀哉。
飯過三巡,重姝總算是想到了我這個太后后媽,夾了一筷子肉放我碗裏,我心甚慰,還是女兒貼心啊,肉剛入口,重曄突然放下筷子看着我,意味深長道:“唔……朕好像明白那日為何舅舅辛苦了……”
我牙齒一偏,咬到了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