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些人都怎麼了
我脫口而出:“你怎麼又回來了?”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隨意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重曄沒介意,隨便往床邊一坐,茫然道:“太后不是說讓朕回去換個衣服么?”
哀家的意思是你換了衣服就別回來了。
我違心道:“皇上辛苦了。”
重曄道:“朕倒是不辛苦,舅舅他將你抱回來才是真的辛苦。”
我心裏想的是:“怎敢勞動攝政王大駕!”嘴上卻滑了一句:“難道是哀家最近又胖了么!”
重曄嘴角不動聲色地抽了抽。
我繼續裝死:“哎呀,哀家的頭還是好暈啊,一定是磕了一下還沒恢復所以神智不太清楚,還望皇上不要見怪。”
重曄道:“朕見怪不怪。”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略心虛的開口道:“皇上沒有摺子要批閱么,哀家沒什麼事了。”
重曄答非所問:“那個宮女犯了什麼錯了,是衝撞了太后么?”
我道:“是的,她忘了哀家性殘暴,還要惹哀家生氣,所以拖出去打了。”
重曄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唔了唔,沒說話。
隨便嘮嗑兩句,重曄起身離去,我正欲睡下,李長德道:“太后,貴太妃和賢太妃來探望,是否要見一見?”
我打了個哈欠:“不見了,再見人哀家就要去見先帝了,讓她們回去吧,哀家沒事,用不着探望。”
李長德應諾退下。
我又道:“把阿寅也抱離寢殿遠一點,免得哀家的病氣過給他。”
唉,我要是那時候一腦袋磕死了該多好。
第二日我靠在軟枕上喝葯,李長德進來哭笑不得道:“太后,您知道庄相今日在朝堂上說您什麼嗎?”
我搖頭。
李長德道:“庄相說您昨天那一下是為了以血明志,說您是為了跟先帝證明您一定會為大齊肝腦塗地,所以專挑了龍椅磕。”
我端着葯碗呵呵:“那哀家昨天真應該把肝腦磕出來塗地上給天下人看看,只破了點皮讓血塗地簡直是讓人遺憾啊。”
我爹他什麼時候學會了扯淡了?
我又問:“那群臣怎麼說?”
李長德道:“群臣大呼太后英明。”
我大喝一聲:“迂腐!”結果不小心扯到了傷口。
小珠連忙過來接過我的葯碗。
我皺眉問:“大珠呢?”
“昨天被打的去了半條命,現在還在屋裏趴着。”
我道:“唔……那就讓她這麼趴着吧,請個太醫意思意思就好了,趁她這今天沒法看着我,我就能自由一點了。”
李長德誇我:“太后英明。”
我咬牙切齒:“怎麼能只讓哀家一個人痛,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話未盡,一個白色的身影翩翩而至,風一樣地飄到我身邊拽着我的衣角哭:“母后!您怎麼樣了!您不能有事啊!”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母后嚇得不知所措,看着趴在這裏哭的梨花帶雨的白衣白花小姑娘,有一種她是來給我哭喪的錯覺。
這個把母后兩個字叫的如此順口的就是安平公主重姝,重曄的胞妹,年僅十四歲。
她能來關心哀家的安危這讓我很欣慰,可這一聲母后就叫的我不是很受用了。
我拍了拍她因為抽泣而抖動的肩膀安慰她:“哀家沒事,你不用哭得這麼傷心。”
小姑娘繼續哭:“我聽長姐說您是要準備以死明志的,重姝不依!重姝已經從小沒有母后了,好不容易又有一個母后了,不能再失去母后了!”
重歡簡直一派胡言!哀家什麼時候要以死明志了!
我看着重姝哭的這麼傷心略有些同情,唉,不就是個企盼母愛的小姑娘么,有什麼大不了的,母后就母后好了,反正裝嫩比倚老賣老更可恥,賣個老也不吃虧。
我摸着她的頭安慰:“乖,不哭了,母后不會死的,母后要看着重姝長大的。”
她一雙淚眼,汪汪地看我,真誠道:“真的么?母后真的會對重姝好么?”
我艱難地點頭。
她破涕為笑:“那母后能不能告訴那個庄承祀,我要永遠陪伴母後身旁,對兒女情長沒有興趣?”
我馬上要爆發出來的一腔母愛被口水嗆住。
咳咳,重姝所說的這個庄承祀正是哀家的幼弟,整天遊手好閒,還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唯一的長處就是憑藉著一張還算長得俊秀的臉寫幾首酸詩騙姑娘,我爹扶着老腰請出家法揍了好幾頓還是不長記性,怎的竟看上了小公主重姝?
我捕風捉影地在重姝的話里聽到一句,她說她對兒女情長沒有興趣。
天哪!我那不爭氣的弟弟究竟對重姝展開了怎樣的攻勢才讓她下了斷七情六慾的決心啊!
重姝抽抽噎噎地告訴我,不知哪一天開始庄承祀就每隔幾天差人將他號稱訴盡衷腸但其實是信手拈來的酸詩送進宮給重姝,表達了他對她殷切的愛慕之情,並且希望成為她的良人。
她說她頭一次看到這些詩的時候,起雞皮疙瘩了,第二次,吐了,第三次,瘋了,第四次,宮人們好不容易才攔下她沒讓她直奔五台山出家。
我表示理解,就算我弟弟長得再好看,這要命的行為一表現出來,分分鐘就是猥瑣到死的節奏。
要我我也選擇遁入空門。
重姝哽咽着問我:“母后,我日後能來跟你一起住么?”
我大駭:“這如何使得?你搬來跟哀家住,不會壞了規矩么?”
“規矩那也是人定的。”
我道:“哀家是沒什麼大意見,皇上同意就行了,還有啊,現在阿寅也在我這裏養着,你會帶小孩子么,會的話幫我一起啊。”
重姝剛要點頭應下,皇上駕到了。
重曄這個樣子只能是剛剛吃了好幾個蜜餞了,這滿面春風的。
重曄一進來就是哈哈哈三聲,然後道:“好消息啊,邊關大捷,大將軍霍雲琰不負眾望,蠻夷不敢再犯我邊疆,不多幾日,霍將軍就要回朝了。”
好快。
蕭湛出去打仗的日子好像還在眼前,那年蠻夷侵犯我大齊邊關的厲害,不知道蕭湛是因為正好受了我這兒的情傷還是真要選擇報效朝廷,瘋了一樣自請出征,一征就征了兩年,到現在才回來。
聽聞武英侯深得將心,總之都是好評,如果不是先帝駕崩封他為攝政王,他應該也是要和霍雲琰一起現在才回來的。
反正他什麼時候回來都一樣,我不是皇后就是守寡,總之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順着重曄的話道:“恭喜皇上。”
重曄剛剛才看到重姝趴在我榻側,奇怪道:“阿姝,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連忙先開口:“阿姝說要住到哀家這裏來,哀家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要和皇上商量一下。”
重姝跟着補充:“皇兄快答應吧,其實我還是可以照顧母后的,還有小阿寅。”
我私心想着快點拒絕快點反對,哀家有一個重寅已經累得夠嗆了不要再來一個重姝。
重曄垂頭看了一眼重姝,又轉眼看了一眼哀家,若有所思道:“但憑母后做主就好。”
我好像聽到我一顆玻璃心碎成渣渣的聲音。
他什麼時候能不把這種事情往我身上推!
好一個重曄,好一個沒什麼實權的皇帝,還沒親政就這麼狡猾,來日要是親政了,天知道他的手段會有多凌厲。
重姝揚着一張企盼的小臉等着我說好。
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攤上這麼一對兄妹。
我道:“只要你不嫌哀家這裏擠還髒亂差,還不嫌挪窩麻煩的話,哀家是沒什麼意見。”
重姝謝了恩又嬌嗔一句母后最好了之後就跟白蝴蝶一樣飄走了,大概是叫人挪窩去了。
唉……
重曄道:“太后真的要讓阿姝住過來?”
我憂鬱看他:“不是皇上讓哀家做主的么?”
重曄道:“朕以為有一個阿寅在已經夠忙活了,還要來一個阿姝的話,太後會很辛苦。”
對,你說的沒有錯,哀家真的很辛苦,知道哀家辛苦你還這樣,真的符合尊老愛幼的原則么!
我嘆氣:“先帝子嗣香火不旺,阿姝還小,多照顧照顧是應該的。”
其實重姝這個樣子讓我想到自己的幼妹庄宜敏,同樣是十四歲,同樣是這樣依賴家人,就當我把對妹妹的關心都轉到重姝身上好了,說不定將來重姝在存在還能產生一點別樣的作用。
哀家真是太機智。
重曄道:“阿姝這聲母后倒叫的順口。”
我好想說一句,可我聽着不順口啊,不覺得把我叫老了嗎,嘴上還是尷尬道:“大概阿姝很希望有個母親吧。”
門外重寅的哭聲又響起來了,李長德進來道:“太后,小皇子又哭了,大概是要找您呢。”
我推辭:“哀家這個樣子怎麼抱他。”眼神卻正好又掃到重曄,我諾諾道:“算了,把他抱進來放在床上,看着也好。”
奶媽就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完全混到一起的重寅抱來放在我床上,我憂傷地瞅着他把鼻涕和眼淚蹭在我被子上以後看着我,然後止了哭。
都怪李長德個烏鴉嘴,說重寅跟我有緣。
重曄驚奇道:“看來阿寅已經很熟悉你了。”
我打着哈哈應下,一手按住重寅不讓他爬上來。
我哪裏不曉得為什麼重寅會到我身邊來,當初重寅他母妃晉封完就殉葬,蕭湛提議讓我撫養,就是想給我留個後路,他很清楚來日莊家必敗,到時候我要是難逃一死的話,說不定還能依靠小皇子的養母身份苟且偷生一下。
就算再學藝不精,蕭湛這點小心思我還是能明白的。
雖然他從未跟我明說。
我拍着重寅的背哄他睡覺,順帶輕聲規勸重曄:“其實哀家有很多人照顧,皇上不必每日都來,還在先帝喪期內,哀家現在連後宮的晨昏定省都免了,朝事要緊,皇上就不必一日幾次的往慈安宮來了。”
重曄看我一眼道:“太后這是在下逐客令么?”
我慌忙解釋說不是。
重曄就道:“太后怎麼下旨規劃後宮是太后的事,朕作為這天下表率,日日來向太后請安乃是分內之事,百善孝為先這句話想必太后早就聽過吧。”
我在心裏默默道,要真要孝敬哀家,為何連一聲母后都捨不得叫。
好吧,哀家也沒那個臉受。
罷了,你愛來就來吧,我也不會少塊肉,反正腿酸的人是你。
重曄走了兩個時辰以後,屋外清零哐啷的吵,我就知道肯定是重姝搬來了,我就乾脆不睡了,熬夜大半,第二日日到中午才悠悠轉醒,我頂着頭上包的跟西域人一樣的紗布去院子裏曬太陽去霉氣,躺了好些日子感覺人都要發霉了一樣。
剛往一棵梧桐樹下一站,還沒來得及對人生感慨一二,重姝已經一蹦一跳地摘了花進來了,後面跟了一個重歡。
我面色一僵,正對上重歡朝我的笑臉。
這幾天重家人都跟哀家一樣磕了腦門么?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不正常?
重姝蹦到我面前道:“母后,你終於起來啦,上午我看你還睡着,就沒叫你,自己去外面玩兒了,正好遇着長姐了,長姐說要來看看你,我就帶她來了。”
重歡眼神略怪異地看着重姝道:“庄太后才比你大六歲,你這聲母后倒也好意思叫得出口。”
我私心以為,也就你這個比哀家大幾個月的榮昌長公主不好意思叫出口而已。
不過這也側面證明了哀家真的只是來裝太后的,因為這兒的皇子公主不是有娘的就是沒把哀家放在眼裏的,萍水相逢肯低頭叫一聲太后已經是他們從小教養好了,尤其是重曄,教養真是一等一的好。
我猜測大概重歡這番來慈安宮是有話要跟我說,於是我就支走重姝:“阿姝,替哀家去看顧一下阿寅吧。”
重姝大方應下就拿着花蹦走了。
我再屏退左右,留下我和重歡兩個人。
我先開口:“其實長公主不必記掛哀家的身體,一切有太醫照顧。”
重歡詫異地看着我:“太后屏退左右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