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包子
時光荏苒,時間就如流水般一晃而逝,一睜眼,一閉眼,再一睜眼,然後,一年又過去了。
服斬衰名雖為三年,但實際是以九月代一年,因此,到了八月,林老侯爺二十七個月的孝期便過去了。八月十四,永寧侯府為林老侯爺舉辦了除服儀式,然後再着素服一月,到了九月便可穿上顏色鮮艷的常服了。
九月初十,林四夫人羅氏懷胎十月,足月生產,茵娘前去看望,在產房外看着丫鬟端出的一盆血水時,被血腥味刺激得暈倒在地。
茵娘被丫鬟攙回棠榮院,林太夫人急急忙忙找了大夫來看,大夫診脈半柱香之後,垂首恭喜道:“恭喜侯爺和太夫人,侯夫人有喜,脈相看已兩月有餘。”
林太夫人先是一愣,然後想起,侯府出孝不足一月,兒媳懷孕卻兩月有餘,那就是在孝期懷上的。林太夫人轉頭看著兒子,見他一邊尷尬的摸鼻子一邊又禁不住的傻樂,不由頭痛的拍了拍額頭,然後出去拿銀子給大夫封嘴。
林太夫人轉身又對房間裏伺候的丫鬟道:“聽清楚了,大夫人懷孕是不足一月,在外頭可別說錯了!”
還沒離開的大夫摸了摸口袋裏的診金,於是好心提醒道:“太夫人不如再等半月,然後再向外稱侯夫人有孕,這不足一月的滑脈是極難把出來的。”說完對林太夫人等人垂了垂手,轉身離開。
林太夫人又對房間裏的丫鬟道:“聽到大夫怎麼說沒有,記得照做。”
房間裏的丫鬟齊齊道:“是。”
林太夫人不敢責備有身孕的兒媳婦,將兒子叫到房間裏大罵了一頓。
“看看你們做的這叫什麼事,孝期里弄出這些事難道是什麼好名聲,你的仕途還要不要了。幸好只是多了一個月,生產時稱是早產也能糊弄過去,要是出現在孝期中間裏頭,到時候就只能一碗墮胎藥灌下去,這萬一傷了身子,看你們到哪裏找地兒後悔去……”
總之,巴拉巴拉巴拉……
林鳳祁一邊傻笑一邊一個勁的點頭道:“是,是,娘說的都對!”
林太夫人看了就知道,她的話兒子根本沒聽進去,無奈的揮手讓兒子出去,然後自己一個人在屋裏頭疼。
但兒媳有孕總是喜事,還是自己的第一個孫子,這頭疼了沒一會,又很快的心情舒暢了。林太夫人覺得,這樣的大喜事是要告知一下祖宗的,特別的自己的死鬼相公,於是轉身去了祠堂,給祖宗們和林老侯爺上了三柱香,又求他們保佑讓茵娘一舉得男。
林太夫人上完香剛從祠堂出來,丫鬟便來報,四夫人羅氏生了一個女兒,林太夫人仰天大笑三聲,接着又轉身準備去祠堂謝祖宗保佑。後面一想,這羅氏生的女兒也是林家的子嗣,到祠堂里去幸災樂禍實在不太好,於是改道去了佛堂,給菩薩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道:“謝菩薩保佑,信女定日日不忘早晚三炷香,敬謝菩薩保佑。”
林太夫人想到羅氏生下的是個女娃,心中就忍不住的暢快,搶在他兒子前頭懷孕有屁用,生下來的還不是個娘胎。
林鳳祁一路興緻勃勃的回了內室,見茵娘正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頭,房間裏只要青花和彩朱兩人在床邊守着。
林鳳祁走過去坐到床邊,拉了拉被子,被子被人抓的緊緊的,並沒有被拉開。林鳳祁輕聲道:“茵娘,怎麼了?”
被子仍是沒動。
林鳳祁求助的看向青花和彩朱兩個丫頭,但他們卻搖搖頭表示不清楚狀況。林鳳祁對她們揮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青花和彩朱福了一禮,然後下去,離開的時候甚至很有眼色的把門也帶上了。
林鳳祁再次拉了拉被子,見拉不動,乾脆傾身下去將被子連人整個都抱住,柔聲問道:“怎麼了,是誰惹茵娘了,告訴我,我替你出頭去。”
茵娘將被子掀開,然後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坐起身來,從身後抓了一個枕頭就扔到自己丈夫身上,怒道:“就是你,就是你欺負我。”
林鳳祁將扔到自己身上的枕頭接住,然後才看到茵娘的眼睛紅紅的,眼眶裏還掛着一顆淚珠。林鳳祁這才慌了神,有些手足無措的伸手過去幫她擦眼淚,邊擦邊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我們有孩子不是應該高興嗎?”
茵娘“嗚哇”的一聲哭出來,邊哭邊道:“……我沒臉見人了,都是你,我讓你別弄在裏面,你非要弄。現在可好,大家,大家都知道我們在孝期里弄出孩子來,你還讓我怎麼出去見人,我都沒臉活了……都怪你……”
林鳳祁這才弄清楚茵娘哭泣的原因,抱過她主動認錯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
茵娘繼續捂着臉哭,林鳳祁則繼續安慰道:“這多大點事啊,不就差了一個月么,到時候我們用早產糊弄過去不就行了。再說了,也沒多少人知道,就我,你,娘,青花,彩朱,還有兩個小丫鬟知道,總共不到十個人,哪裏就大家都知道了。而且娘不是也說了嗎,不許她們往外傳。”
“紙包不住火,別人總會知道的。”
“放心,不會的,誰會吃飽了沒事幹,專門打聽這些事啊!快別哭了,哭多了對孩子不好。”說著又拿了帕子幫茵娘擦眼淚。
茵娘搶過帕子,重新扔到林鳳祁身上,林鳳祁也不怒,反而開心道:“我聽人說,女人懷了孩子情緒總會起伏很大,看來果然是真的。沒關係,你愛發脾氣就儘管向我發,誰讓茵娘懷着孩子辛苦呢。”
茵娘被氣得簡直想去死一死了,拉過被子從新將自己的頭捂住,一邊抽着鼻子一邊用顫音道:“我現在不想見你,你不許再跟我說話。”
“那好,你累了就先躺着休息一會。”
被子裏面抽鼻子的聲音漸漸小了去,林鳳祁過了一會兒又道:“茵娘,你想不想吃酸的,我聽人說懷孕了的人會想吃酸的,要不我讓人去給你弄點酸梅備着?”
茵娘翻開被子生氣道:“你還嫌不夠多人知道是不是,你再鬧出點動靜來,等一下全府的人都該知道了。”
林鳳祁連忙握住茵娘的手道:“好好好,不弄就不弄,你不要動氣,動氣對孩子不好。”
茵娘瞪了林鳳祁一眼,哼了一聲,然後拉上被子繼續捂着頭。
林鳳鄠和羅氏的長女洗三,茵娘作為大伯母不好不出席,雖然茵娘這幾天都不大好意思出門,見到誰多笑幾聲都讓她覺得她們是在笑話她。但侄女洗三自己不去,反而更令人懷疑,茵娘便打起精神來,讓人準備了一個金元寶,又讓人包了一些藥材,然後去了林鳳鄠和羅氏住的蘭溪院。
因為正值九月,天氣漸漸有些涼爽,而初生的嬰兒是最怕吹風受寒的,因此洗三禮在正房旁邊的暖閣里舉行。
大太夫人坐在椅子上,臉上並看不出有多少的歡喜,反而顯得有些凝重。鳳菱和鳳蓉兩位做姑姑的亦回來了,此時正圍在大太夫人旁邊。反觀林鳳鄴,彷彿是因為第一次做父親,顯得很開心,時不時的逗一逗奶娘手中的嬰兒,聽着旁邊人對孩子的稱讚,比稱讚他自己還要開心。
記憶中林鳳鄠是極少笑的,就算笑也不會直達眼底,這個男人的心底好像總是裝着很多很多的事。茵娘唯一見他真心笑出來的只有兩次,第一次是她剛剛住進永寧侯府時,秋日陽光正濃,她和一群小丫鬟在花園裏踢毽子。踢着踢着,毽子突然飛了出去,小丫鬟跑過去撿,茵娘才看到,原來有一個少年站在旁邊看着她們踢毽子看了許久了。
那時候他還沒見過他,知道旁邊的丫鬟給他行禮,他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那個經常住在舅舅家的林四少爺。林鳳鄠將毽子給回小丫鬟后,抬頭時見茵娘在打量他,不由的對她露齒一笑。或許之後茵娘再沒有見他這樣笑過,因此對他這一笑特別印象深刻。
而第二次,便是此時。
林鳳鄠見茵娘進來,連忙站起來,指着奶娘手中的襁褓,笑着道:“大嫂,你快來看一看,大姐兒長得是不是特別漂亮。”滿臉喜悅,彷彿要跟所有人人分享他的喜悅,連行禮都忘了。
茵娘走過去看了看奶娘手中的嬰兒,皮膚紅紅的,實在看不出哪裏漂亮。茵娘不忍敗壞林鳳鄠愉快的心情,只得附和道:“是,是很漂亮。”
因為是洗三,來的都是一些近親,除了分家出去的二房和四房一家以及幾位出嫁的姑奶奶外,另外便是董家的幾位舅奶奶。
茵娘添完盆,有心去探望羅氏,跟大太夫人告知一聲后,帶着青花去了耳房。
生產被認為是污穢之事,一般人家都不會在正房生產,而是會在生產之前準備一間產房,在生產之後直到惡露去完之前,一直都住在產房裏。而羅氏的產房設置在正房旁邊的一間耳房裏。
茵娘進去時,羅氏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喝完葯,房間裏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茵娘聞着只覺得想吐。
羅氏見茵娘進來,連忙喊了一聲大嫂。茵娘笑着問道:“四弟妹身體如何了?”
“還好。”
羅氏是足月生產,生的也非常順利,大夫也說,只要好好保養,身體是無大礙的。但茵娘此時觀察羅氏的神情,卻見到濃濃的郁色,反不見多少添了孩子的欣喜。這其中的原因,只怕是因為生的不是兒子的緣故,茵娘有心安慰安慰她,卻不知道從何開解起,便道:“大姐兒生得真漂亮,很討人喜愛,四弟看起來非常喜愛她。”
羅氏臉上的郁色並沒有減少多少,只微微翹了翹嘴角道:“謝大嫂稱讚。”
茵娘又說了幾句好好修養,不要多想之類的。後面見房間裏的血腥味實在熏得自己難受,便早早告辭出了耳房,回了棠榮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