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百峽基地(14)
何三側耳傾聽了片刻,確定沒有人再繼續靠近之後,才跟其他人說:“如果你們現在不想跟衛東起衝突的話,最好暫時不要拉攏其他人。”
衛東?拉攏人?喬勇六人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何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等吃完了自己那份肉,才說:“衛東是這裏的老大,你們的東西都是他收走了,他應該還不想跟你們對上,所以只拿東西沒扒衣服,要不然,你們身上的棉衣毛衣早沒了。但是如果你們明目張胆地拉走他手下的人,他就算再不想跟你們為敵,也不得不找上門了,否則誰還服他?”
喬勇等聽得有些楞神,沒想到都落到這份上了,竟然還拉幫結夥。不過在聽到對方只拿吃的不扒衣服還叫手下留情,幾個人都不由氣笑了,但想着先多弄點情報才是重點,所以都暫時忍下不發。
事實上直到現在,何三都沒說明白囚禁他們的是什麼東西,東扯西拉了一大堆,裏面其實沒有多少有用的東西。
喬勇不耐煩了,直接開口詢問:“把我們弄過來的東西倒底是什麼?是不是人?”
何三沉默了下來,直到其他人催促,他才開口:“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以為是人。但時間久了,才發現它們智力很低,膽子小,不會說話,天氣這麼冷,也不知道找件衣服穿上。最關鍵的是,它們身體很軟,就像沒有骨頭一樣,可以扭曲成任何形狀,還能跟壁虎一樣爬在牆上和屋頂上。而且身上長滿了膿皰,流出來的膿液比王水還恐怖。人不可能會這樣。”他似乎很不想說這個,眼裏流露出濃濃的厭惡和恐懼,不過因為大家都處在黑暗中,所以其他人沒能看見。
“也算不上喪屍,因為沒見過它們吃人。不吃人……大概就算不上喪屍。”他繼續說,後面一句的語氣有些不確定。對於喪屍的評定標準,最初應該是能夠行走的屍體,或者說是活着的屍體,然而對於末世中的人類來說,提到喪屍,最先想到的只會是它們吃人。不吃人的,哪怕它能飛上天,估計也不算喪屍,頂多叫飛屍。
“但是它們以前應該是人。”何三覺得自己說得應該差不多了,最後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便停了下來。
“哦?怎麼說?”雖然在遠遠看過那些東西一眼之後,其他人也是這樣認為,喬勇還是追問了一句。
“最開始的時候它們身上還掛着些破布條,看上去應該是衣服之類的東西,後來才沒有的。而且,它們沒穿衣服,除了毛髮掉得差不多以外,其他體征跟人類沒什麼區別,也能分辨出男人女人。”何三說完后,抿緊了唇,努力壓制噁心的感覺。當初為了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落在什麼東西的手中,他花了很多時間,抓緊一切機會觀察那些怪物的特徵,然而它們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無法直視,為此他連做了很久的惡夢,也很長一段時間常常在晚上驚醒,然後恐懼地環視四周,並因此而發現了一件讓人汗毛直立的事。
“也許是人類的另外一種異化情況。”盧軍突然說。
眾人深以為然,自此,便將那些東西稱為了半人,意指其覺醒一半,屍化一半,非人非屍,不人不鬼。
“它們數量有多少?”喬勇接着問。
“不清楚。”何三搖頭,“它們速度很快,喜歡躲藏在暗處,從來不一起出現,又長得差不多,所以很難判斷。”
“這裏有多少人?”喬勇換了一個問題。
“七十一個。”這一次何三回答得倒是很快,因為他每天都會數三次,早中晚各一次,以確定沒有人無故失蹤。也是通過這個行為以間接證明那些半人是不吃人的。
“你們為什麼不逃?”喬勇又問。
“怎麼會不逃?但逃不掉啊。”何三覺得這個問題很白痴,但還是捺着性子解釋。“最開始的時候,它們把我們扔這兒就不管了,既不給東西吃,也不怎麼出現,大伙兒總不能在這裏等死,於是便商量着逃走。離開的時候倒是沒有遭到攔截,但這裏是市中心啊,到處都是喪屍,沒出兩條街,就丟了快一半的人,剩下的人也走散了,有的逃進店鋪里,有的逃進寫字樓,還有逃進酒店商場電影院的,反正能藏人的地方大概都有人去了。然而可笑的是,就是這樣,最後所有活着的人還是都被抓了回來。後來又有過幾次逃跑的事發生,不過那都是新來的人,老人卻是沒有再參與了,明知跑不了,何必再去多挨一棒。”
“難道就沒有一個逃跑成功的?”阿青覺得這事實在怪異,忍不住插嘴問。
何三搖頭,然後才想起是在黑暗中,別人看不見,只得又開口:“沒有。反正我沒見過。”
“你不是說那些半人根本不管你們的嗎?怎麼會跑不掉?”
“我還想知道呢。”何三沒好氣地咕噥,“反正不管你什麼時候跑的,跑出了多遠,天黑之前都會被弄回來。”
“那要是天黑以後逃的呢?”
“沒誰天黑后跑。”何三被問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逃跑是為了活命,不是為了自殺。”
“那些半人把人都弄到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麼?”被他嗆了一句,喬勇也不生氣,繼續問。事實上,這個問題他之前就問過一次了,但何三的回答讓他不解,所以想再弄清楚一些。
“這事我真不知道。”何三覺得剛下肚的肉產生的熱量全都被說話消耗掉了,有些不滿,“你們問題怎麼這麼多啊……”
“再分你一點肉。”喬勇突然說。
何三精神一振,滿腔的不耐煩瞬間化為烏有,“我要一半。”
“一手指。”喬勇毫不吃虧地討價還價。雖然這肉全是何三弄來的,但如果沒有他們,估計他半塊都保不住。現在他們手上一點吃食也沒有,自然不能大手大腳。
“兩指。”何三說,看上去像是退了一步,然而喬勇手中的肉本來只有半個手掌大,兩手指寬其實跟一半也差不多了。
“一指,愛要不要。”喬勇不再給他還價的機會。
“好,先拿肉來。”何三用十分遺憾不甘的語氣說,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裏卻滿含笑意。大抵是對幾個人的品性有了一個初步的認知,暫時可以放心跟他們合作了。
收了喬勇拿過來的肉條,他並沒有立即吃,而是珍而重之地將其藏到了衣服內的某處暗兜里,再次開口,他說得就更為詳盡了。
“我真不知道那些半人為什麼要把我們放在這兒。但是,我發現它們速度很快,行動時幾乎不會發出聲音,總是喜歡藏在暗處偷窺。只要不主動去招惹它們,一般不會有什麼事。但如果打着想把它們都弄死的主意,那一般死的會先是自己。因為遠攻的話比不上它們的速度,連人家影子都找不到,你怎麼攻?要是近身搏鬥,嘿……”
聽到這裏,喬勇等人也都覺得有些棘手,不由在那裏冥思苦想,尋找脫身的辦法。但除了神出鬼沒這一點以外,終究對半人沒有太直觀的印象,所以並沒有太過畏懼。而且他們的目的也不是殺光對方,只是逃走而已。
“對了,這北城入口處的變異植物林是怎麼回事?”喬勇想到那突然消失的植物林,於是問。
“是啊,太他媽奇怪了!”一提到這個,劉夏頓時滿肚子的苦水,好一通報怨,將自己的遭遇跟其他人說了,聽得眾人瞠目結舌。
何三更是詫異無比:“竟然還有這種事?這麼說,就算我們成功逃離此地,也出不了城?”
“你不知道?”喬勇意外,心中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
“我被弄進來的時候還是大熱天,連根綠色的小草都沒有,更別說什麼變異植物林。之後不用說了,你們都知道。”何三失望地說。本來還指望着這幾個看上去實力不錯的新人能夠逃離這裏呢,誰知道外面還有這麼一樁怪事。難道他註定要在這裏蹲到死了?
沒有人說話,黑暗湮沒了一切,顯然所有人都在為他們的處境而憂慮,尤其是喬勇幾人,他們要考慮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有等在外面已經完全絕糧的其他人。
“說不定是黑暗中我們在辨別方向和距離上的感知出了錯,只要弄清楚札豐市區的地形道路,應該能找到出去的路。”過了好一會兒,陳長春出聲說。
雖然覺得這個解釋很牽強,畢竟就算感知出錯,也不可能大家一起出錯,而且還錯得這麼誇張。但落到這份上,總是要給自己留絲希望,至於真相究竟是什麼,只要他們不放棄逃離,那麼早晚會弄清楚。
“你知不知道出城的路?”喬勇問何三。
“不知道。我又不是札豐人,以前也就坐車路過一兩次,這回進來還是被敲暈了扛進來的,哪裏會知道?”何三有精無神地回,總覺得自己的打算這一回恐怕又要化為泡沫了。
“那這裏面有沒有誰熟悉札豐市?”喬勇不放棄地繼續問。
“以前還有一兩個,現在沒了。如今剩下的都是外地人。”何三苦笑。
喬勇楞了下,暗忖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但也沒有表現得太失望,而是對其他人說:“那隻能另外想辦法了……其實有地圖也行。”
“我有。”劉夏立即道,不過很快又無奈地嘆了口氣:“沒了。”卻是他摸身上時摸了個空,想起自己是正查看地圖的時候被暗算的。地圖肯定是掉在原處了。
眾人都不由發出遺憾的嘆息。不過既然能找到一幅,那麼就肯定能找到第二幅,當務之急卻是要想辦法脫離此地,然而眼下天色漆黑,並不利於探查情況擬定計劃,一切只能等到明天才能開始。因此在知道暫時沒有危險之後,眾人也沒了繼續說話的興緻,擠在一起,沉思的沉思,睡覺的睡覺,歸於了安靜。
而在札豐市五公里地外的民房裏卻沒有這麼平靜,過了整整一天,從滿懷期待到失望,終於有人忍不住爆發了。
“他們幾個人是不是自己走了?”說話的是一個溶河本地人,名字叫譚興,三十幾歲,是喬勇他們抵達溶河之後聚集過來的。本身並不是覺醒者,跟着人學過幾手拳腳功夫,又正值壯年,所以雖然被困在縣城裏,但也撐了下來。他們畢竟是後來者,沒共患過難,對喬勇的信心不像其他老人們那麼足,一遇到事難免多想。
“不可能,喬頭兒不是那樣的人。”梁冠倫一口否定。同為非覺醒者,他對喬勇等人的人品卻是深信不疑。
“他不是,難道別人也不是?只要其他幾個人都有那種心思,多勸說幾次,他還能堅持得住?何況以前他不會,並不代表現在不會,畢竟……”畢竟再這樣拖帶下去,恐怕誰都活不了。譚興想說的是這個,而且他的想法也不算錯,只不過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暴吼給打斷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老喬他們冒着生命危險去幫大家弄吃的,現在生死不明,你還在這嘰嘰歪歪地說些讓人心寒的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熊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他跟劉夏關係十分要好,正心焦着,哪裏聽得這種猜疑隊友的話。
“我倒覺得譚興說得沒錯。”一個二十多歲,長得頗為英俊的男子淡淡道。他叫白鋒,也是溶河縣的倖存者之一,是個水系異能者。“現在這個世道,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不懷疑喬頭兒的人品,但咱們也應該有所準備才行。”頓了下,他瞟了眼熊化,冷笑道:“大家不過是湊在一起過日子,誰也不比誰高貴,說話還是客氣點好。”
譚興被罵得臉色發青,卻礙於熊化覺醒者的身份,以及眼下的處境,不好發作,聽到白鋒的話神色不由好了幾分,對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干……”熊化卻是勃然大怒,只不過髒話還沒出口,便被一隻手給捂住了。
“如果我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根本不必用這種方式。”何於坤冷冷道。“你們也一樣,想離開的話就離開。”而後不再理會眼帶懷疑的那些人,轉頭看向被他捂住嘴巴,額頭青筋直跳的熊化,“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想辦法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把人找回來才是重點。”說話的同時,他也放開了手。
這個時候熊化也已經冷靜了下來,不滿地瞪了眼譚興白鋒等人,他轉開了注意力:“明天我帶幾個人去找。”
聽到這句話,那些認定喬勇等人已扔下他們跑了的人臉色都不由微變,不過卻並沒有出聲,顯然剛才何於坤的話還是讓他們心中有了顧忌。
“他們六個已經是我們中能力最頂尖的,如果是真遇上麻煩,連他們都回不來,再去幾個人,也不見得能起多大作用。你們別忘了,劉夏也沒回來,誰的逃命本事比得上劉夏?”出聲反對的是郝偉銘,他跟兩邊關係都不近不遠,所以能夠保持理智地看待問題。
此話一出,眾人啞然,就連何於坤都沒法出聲反駁。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頓了片刻,何於坤問。
“按我的意思,咱們明天繼續開路,直到札豐城外,到時看情況再決定怎麼做。”郝偉銘顯然仔細想過這個問題,聞問,想也不想就說。原來這一天在等待喬勇等人回來的同時,他們也沒有閑着,而是一邊尋找能吃的變異植物,一邊開路,並或背或扶,帶着所有人往前走,現在就是在新的駐紮點。因為是沿路而走,又時刻有人監視着路上以及四周的情況,所以並不怕與喬勇等人錯過。“況且,如果喬頭他們真出了事,咱們就算現在趕去,也已經晚了。而如果他們只是被困住,又或者因為其他什麼原因沒能及時趕回來,那麼也不會在意這一兩天的時間。但這一兩天時間卻能讓我們做好充足的準備。”
雖然不想,但何於坤還是得承認這個建議算得上是穩紮穩打。如果要派人去找,五六個肯定不夠,然而更多的話,就顧不上剩下的人了。故而哪怕這個辦法不是最好的,也並不能讓擔憂喬勇等人的他們滿意,但卻能夠儘可能地將損失降到最低。對於小隊眼下這點人口來說,能夠將損失降到最低的辦法,那就是最合用的辦法。不管你樂不樂意,除非你能夠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
然而既能救人,又能保全剩下的人,這種兩全其美的辦法以他們眼下所擁有的實力來說,那幾乎是不可能有的。假設他們決定立即派更多的人去救人,然後再將希望寄托在運氣上,祈禱剩下的人不會遭到變異動植物的攻擊,最後的結果恐怕有很大可能是兩邊都落空,全軍覆沒。
所以,哪怕心急如焚,他們也不得不忍下。
見兩方都消停下來,旁邊噤若寒蟬的人們不由暗暗鬆口氣,更有人看向譚興的目光都透出了不善,恨他挑起事端。要知道覺醒者還無所謂,非覺醒者們卻特別害怕小隊發生分裂,到那個時候他們中間的很多人恐怕都要死在這裏。好在抱着懷疑心思的人雖然不少,但卻沒人再表現出來,因為那除了加快把自己推進絕境以外,沒有絲毫益處。就連譚興白鋒也不希望發生那樣的事,所以都閉上了嘴,默默地喝着湯。
湯是藍荷藤葉做的。藍荷藤是一種藤狀變異植物,因為葉片厚大如荷葉,顏色淺藍,所以得了這麼個名。它是小隊知道的三種能食性變異植物之一。但藍荷藤無論是繁殖能力還是戰鬥能力都比不上其他變異植物,所以越來越難見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淘汰了。
今天熊化他們走了四公里長的路,也就找到這麼一株藤子。藤很長,可惜藤莖太過堅韌,根本消化不了,只有葉子能吃。
幾個女人將肥厚的葉片細細地切成絲,加水煮得爛爛的,一人能分上一碗。當然,小隊裏的覺醒者以及需要出力的男人可以多添上一碗,撈乾點。然而也僅僅就是多這一點福利了。
沒油沒鹽,就連唯一剩下的那點米也在昨天全部煮了,藍瑩瑩的菜湯里除了葉子外什麼都沒有,又苦又澀,讓人不由想到末世前的中藥。可饒是如此,想喝飽都是種奢侈。
葛阿伊放了綠豆大的一小粒奶糖進簡簡的碗裏,於是小丫頭稚氣的眉眼便彎成了月亮,美滋滋的樣子,就像是在吃什麼美味佳肴一樣。阿公看着小孫女,眼裏露出慈愛的神色。
小孩的碗比大人的更要小,簡簡喝完菜湯,連碗都細細地舔了,然後眼巴巴地看向阿公還沒動過的湯。
阿公抬起碗,想將自己的分些給孫女,還有葛阿伊,卻被葛阿伊給攔住了。
“不準給。”葛阿伊身體瘦小,臉蛋稚嫩,就像是跟張睿陽一般大,但眉目間卻帶着張睿陽所沒有的老成以及厲色。他瞪了眼簡簡,於是小丫頭便扁着小嘴抱着碗背過了身體。
“阿伊……”阿公似想說什麼。
“等到了札豐市就有吃的了。”葛阿伊打斷了老人的話,眼中有着不容商量的固執,“阿公,你再不吃東西會死的。你死了,沒人會管簡簡。”
阿公愣住,而後長長地嘆口氣,點了點頭,不再遲疑地將已經變得溫熱的菜湯喝了下去。他知道他年紀大了,活着沒什麼用處,可是再沒用,只要他還活着,簡簡和阿伊兩個孩子就不是孤兒,遇上事,其他人多少也會想到他們。而一旦他死了,兩個孩子就真的是無依無靠了。別說是在眼下這樣的世道里,就是在末世前,也少有人願意幫着照顧兩個無親無故的孩子。
葛阿伊很勤快,生怕別人嫌棄他們幾個吃閑飯,一吃完飯,便幫着收碗刷碗,然後又是搬柴,又是照看火的,倒是比大人們都忙。最後實在是找不到活做了,才坐下。
“如果他們真的走了,咱們要怎麼辦?”南唯坐到小孩身邊,壓低聲音問。他曾經被人扔下過,實在是怕了。那時候南劭被喪屍咬傷,他棄了南劭跟着其他人離開,而後才發現,沒了南劭,別人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別說分到好的食物,就是想拿到一塊發霉的麵包,也得付出勞動。這還不算什麼,等到博衛之後,那些人就把他趕出了隊伍。於是有了他遇上那個衣冠禽獸的事,終於知道了什麼才是真正的人心險惡。如果不是又遇上南劭,他懷疑自己可能活不到現在。
“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唄。”葛阿伊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回答。
霍銳也坐了過來,卻什麼話都沒說。
相比起他們倆,霍銳更加相信喬勇,可是他擔心喬勇他們幾個出事,然後剩下的人各走各的,所以也很煩惱。
葛阿伊看了他一眼,眼神微閃,似乎在打什麼主意,正想開口拉拉感情,突然瞟到簡簡正蹲在屋角那堆白天大人們收集的變異植物面前,不由大吃一驚,跳起來衝過去一把將她拽回身,看到小姑娘鼓囊囊的臉頰,他連問都不問,直接伸指進她的嘴裏,去摳裏面的東西。
簡簡搖着頭,小手亂晃,卻終於因為年小力弱,被逼着把嘴裏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有沒有事,哪裏難受?”葛阿伊慌了,一邊用衣袖使勁擦着小姑娘的嘴巴和舌頭,一邊連聲問。
“哥哥,我餓……”簡簡被擦痛了,眼裏轉着淚花,要哭不哭地嗚咽。
葛阿伊手上的動作頓住,阿公扶着牆顫巍巍走了過來,南唯和霍銳也跟了過來,屋中其他大人被驚動,目光一下子全聚集到了小孩身上,聽到這話,空氣有一瞬間的凝窒,悲哀,心酸,無奈,還有自責種種情緒漸漸瀰漫開來。
“這個不能吃。你沒有吞下去?”好半會兒,葛阿伊才再開口問。
“嗯。吞了……沒有吞。”小姑娘自己也弄不清楚。
葛阿伊臉色微變,想伸指頭繼續去摳她的喉嚨,讓她把裏面的東西全部吐出來,可惜小姑娘將嘴巴閉得緊緊的,努力把頭往旁邊扭,死活不肯開口。他沒有辦法,求救地看向其他人。
“算了。”阿公突然說。
葛阿伊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沒吃的了。”阿公佈滿皺紋的唇角哆嗦着,眼裏全是悲涼。一點吃的都沒有,如果讓小姑娘把肚子裏本來就不多的東西全部吐出來,她怎麼才能撐到明天。甚至於,有那麼一刻,他寧可她就這樣被毒死,也好過於飢餓,恐懼而又毫無希望地活着。
眾人沉默着。
葛阿伊沒有再說話,垂下眼,拿出顆糖剝了紙塞進簡簡的嘴裏,然後把她抱起來,遠離那堆收集起來做研究的變異植物。
“哥哥明天去給你找吃的。會讓你吃得飽飽的。”他向小姑娘保證,語氣中有着連大人都不敢表現出來的堅決和篤定。
所以,你一定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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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東是什麼異能?”清晨,喬勇站在體育館看台最上方,透過玻璃牆一邊察看外面的情況,一邊問跟在身邊的何三。
通過何三的敘述,加上他自己的試探,他發現一個很讓人驚訝的事實。
天黑前他們很“自由”。可以在體育館裏隨意地走動,哪裏都能去,甚至於走出體育館。而並不是如他昨天所以為的那樣,被困囚或者圈養於下面的比賽場地內。不過,半人只會在這裏才會扔食物,如果你去了別的地方,很可能就會錯過食物的分配,那麼就只能挨餓。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哪怕再冷,人們也寧可窩在這裏,而不願意換個空間比較小的地方。
“雷系。特別厲害,不然其他人也不會怕他。”何三回答。在說到異能時,眼中不覺流露出羨慕和敬畏的神色。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喬勇不由看了眼盧軍。盧軍也是雷系異能,至於誰比較厲害,除了看各自的身體素質以及天賦以外,就是彼此都經歷過什麼了。而後者對異能者來說尤為重要。
“我想想……”何三低頭掰手指,嘴裏嘀咕着日子,幾秒鐘后抬起頭,“他比我晚了有三個月,來后沒過半月,天就開始下雨了。”
“你記得倒是清楚。”喬勇詫異,還帶出了一絲懷疑。
“別說,這事我還真記得清楚。”何三卻像是沒感覺到,十分坦然地承認,“因為他來的第二天,就劈糊了好幾個人。後來在弄清楚情況之後,又發了一通威,把最強的幾個人給收到了手下,成了這裏最大的頭頭。”還有一點他沒說的是,他本來記憶力和觀察力就比普通人強幾分,末世后雖然沒有覺醒,但這兩項能力卻變得更突出了。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能活到現在。
聽到這裏,喬勇不再繼續探究,而是一邊走一邊問:“他手下有幾個覺醒者,都覺醒的是什麼能力?”
體育館外面是一個面積寬闊的廣場,由草坪和綠植分割出通行與休閑的空間,不過如今全部被變異植物佔據了,只能透過枝葉縫隙依稀還能找到一些空地和車道的影子。同時,在變異植物的遮擋下,幾乎看不到外面的街道,只從對面的各種建築物的高度與走向可以判斷出前方是個三岔路口,且非常繁華。而繁華的話就意味着人多,人多就是喪屍多……
“四十三個。”何三的回答讓喬勇倒抽了口冷氣。
“怎麼會這麼多?”
“死了不少,不然更多。”何三不以為然地說。“能進城搜集物資的基本上都是隊伍里能力比較強的那部分人。拿普通人和老弱婦孺當炮灰來探路的也不是沒有,但很少見。我在這裏只見過一回,但那些人被帶回來沒多久就死了。現在活着的,基本上沒有弱者,哪怕是那些虛弱得連路都走不動的。你要是不注意,被啃下塊肉都是輕的。”
喬勇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下方如同難民一樣擠在一起,還在睡覺的那些倖存者。看着他們懶精無神死氣沉沉的樣子,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跟兇悍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就在這時,人堆中有好幾雙眼同時往他看來,目光中的警惕陰戾讓他頸子上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來,渾身肌肉瞬間緊繃,自動進入了戰鬥狀態。片刻后,那幾雙眼在看清是他之後,便又重新合上了,就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不用緊張,只要你不去搶他們的東西,你就算把眼睛貼在他們臉上,也沒人會浪費力氣對付你。”何三笑了笑,說。
喬勇神色有些尷尬,他沒料到那些人感覺會這麼敏銳,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小看了這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