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Chapter 72
《天下有雪》開機那天,君東臨送來了大麥花束，雲微漾捧着花束的時候不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盛唐》殺青發佈會上,君東臨給彼時還是新人的顧茜撐場,送的就是帶同款LOGO的花籃。
也不知說他是深情還是無情，人都換了,送花的牌子倒是還是老樣子。
今日來的媒體可不少，李泉的新片開機，有頭有臉的媒體都過來挖第一手消息,更有圈內大佬如溫碧城者捧場。
說起來這部戲星光也是投資者之一,溫碧城作為星光老闆，前來捧場站台也算是工作了。
這是雲微漾產後第一次面對媒體，整個人雖有些緊張,但也算應對得體。Sindy看她站在那裏微笑的樣子,熟稔的彷彿從來未曾離開過那片鎂光燈。
從業近十年,雲微漾對娛樂圈的反應幾乎已經是刻進骨血的肌肉記憶了。相比較在觀眾面前扮演雲微漾這個角色,在君東臨面前扮演雲薇這個角色要有難度得多。
有記者問起了雲微漾的婚後生活,對着鏡頭,她甜蜜地笑着說：“一切都很好，謝謝大家的關心。”
她曾經設想過要讓他們的“感情”進展過渡得水到渠成,卻又要保證這一切不至於太落痕迹。
然而一旦真正在一起，她才真正明了他與她之間的局勢，他們不可能水到渠成。他們沒有辦法水到渠成。
沒有水,自然也不會有渠。她有的,只有背負着的昨日和發酵了十年的怨氣。
連雲薔都已漸漸痊癒活在當下,表面光鮮亮麗享受當下的雲微漾卻只是一隻來自舊日的鬼魅。
此時的雲薔便看着屏幕上笑容得體的雲微漾，同吳明磊喝着下午茶。
“她真的太拼了，我媽前幾天還在念叨，今天就看到她出來工作了。”雲薔邊看邊頭也不抬道。
吳明磊瞥了一眼，打哈哈道：“明星嘛，哪一個不拼，這個圈子可是很殘酷的。”
雲薔抬起漂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知道的很多。”
吳明磊從小聽慣了雲薔嘴裏半真半假諷刺的話，聞言便笑嘻嘻道：“還好還好，那我混的圈子勉強也跟娛樂圈搭點邊嘛，你懂的。”
雲薔笑了笑，用小指勾起一縷落下的發，慢慢道：“你既然知道那麼多，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媽媽怎麼回事，對她好像格外上心。”
吳明磊心頭“咯噔”一跳，心道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他臉上故作疑惑，奇道：“是嗎？阿姨是特別喜歡夏天吧，也因此對夏天媽媽關心一些。”
雲薔垂下眼睫，輕輕喝了一口一邊的飲品，懶洋洋道：“我怎麼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雲薔沒說的是，這一回她回家見着顏教授居然又整理起了她妹妹雲薇的舊物，從前顏教授想小女兒的時候也往往拿出她從前的舊物一邊看一邊流淚，這一回顏教授倒是很奇怪，只深深嘆了口氣，便把這些舊物都束之高閣了。
彷彿她終於走出了那段傷心事，能夠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了。
雲薔說完那話，便偷偷打量着吳明磊的神情。
他聞言愣了愣，卻似乎也沒有多想，只輕輕道：“你如果覺得奇怪，不如直接問問阿姨。”
這招以退為進，反而讓雲薔主動岔開了話題。
雲薔說：“我聽說李泉的這個片子用的是荷里活的製作班底，說起來也巧，之前跟我合作過的一位音樂人，好像就接了李泉這個片子，說是要寫幾首場景音樂。”
吳明磊喝了口茶，道：“這個圈子還真小。”
雲薔抿唇笑道：“可不是。”
此時雲微漾也有此感慨，她在發佈會之後的酒宴上見到了許久不見的何藏。何藏手邊站着《天下有雪》的女三號，是女主角落難之後有過交集的一個俠女，演員本身也英姿颯爽，特別精神，跟何藏在一起十分奪人眼球。
當日她生產，何藏雖不在國內，但也送了花和水果籃過來。理論上以雲微漾跟他之間的關係，自然該上前去打招呼，但是想到在之前他兩人已經攤牌，更幾乎已經撕破了臉皮，便一時躊躇，不知是否該上前去。
恰那時何藏的目光亦移向這邊，兩人隔着人群遙遙相望，周圍衣香鬢影，熱鬧非凡，雲微漾笑了笑，自然地揮了揮手打起了招呼。
有些相遇本就避無可避。
何藏亦笑了笑，對身邊的佳人小聲說了句什麼，便帶着人一起向前同雲微漾打招呼。
他二人自然相擁，旁邊精乖的媒體人早就舉起相機、手機之類的攝影設備“啪啪”拍下幾副快照。
他們是娛樂圈裏有名的義兄妹，是上過幾次八卦頭條的俊男靚女，擁有曖昧的過去與注目的身份，幾乎是站在一起就有新聞價值，更何況是這樣隆重而溫情的相擁。
“恭喜。”
“謝謝。”
他們熟稔地說著客套話，哪怕恭喜的不是眼下，感謝的也不是當前。
這樣的場合，相交之人也不過只能說上兩三句場面話，需要應酬的太多，雨露均沾，左右逢源，倒顯得隻言片語都無足輕重了。
何藏與她打過招呼，又自然而然地應酬起別的人來。雲微漾在心底吐了口氣，亦同一旁的同一旁的大編劇林戈聊了起來。
酒會辦的很成功，以至於雲微漾走出宴會廳的時候，狀態還有些亢奮，這是她產後復出的第一迴圈內社交，過於上心以至於用力過猛，卻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她已經不扮演高貴冷艷的女神很久了，她本也就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帶着“噠噠”的聲響，聲音停留在一輛黑色的奧迪前面。
車窗緩慢下滑，雲微漾看着裏面那人摘下墨鏡，道：“結束的挺快。”
雲微漾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的側臉，良久才答：“還好，你不也是剛從裏頭出來？”
這人正是何藏。
她同他相擁的時候，何藏在她耳邊說，有事要同她講，是關於當年的事，於是才有了如今的這場會面。
“去哪裏？”
待她落座之後，何藏開口問道。
“你定吧。”
何藏略一思索，打起方向盤，車子掉了個頭立即開了出去。
雲微漾從包里拿出一枚糖，塞進嘴裏慢慢咀嚼。後視鏡里何藏看着她，意有所指道：“不抽煙了？”
雲微漾慢慢嚼着糖，迎着後視鏡里何藏的目光，回答道：“有了小孩就不抽煙了。”
何藏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車子停在一間隱僻的民居門口，仿民國的建築，裏頭卻是個茶樓。何藏似乎跟這裏的老闆很熟，前頭招呼的人看到了他，直接把他引到了一處僻靜的茶室。
待泡上一壺清茶，兩人坐定，雲微漾才沒話找話地說：“從前只知道你愛酒，也不知道你原來喜歡喝茶。”
何藏笑了笑，給雲微漾沏了一杯茶，道：“我看你煙也戒了，再帶你去酒庄怕是不合適，剛好想起還有那麼一個地方可以安靜說說話。”
雲微漾籠着茶杯，望着他，道：“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我洗耳恭聽。”
何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咋舌道：“洗耳恭聽，你現在跟我說話是越發客氣了。”
何藏的母親是南方人，以至於他的口音里也偶爾夾纏着吳儂軟語，聽起來有趣，還帶點別樣的意味。
雲微漾手指摩挲着茶杯細膩的杯身，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因為你帶來的消息對我非常重要，所以洗耳恭聽。”
何藏看着他，笑：“說起來，微微，你的脾氣和性格都不算好，人其實也不算有趣，但是大概相處久了，竟覺得哪裏都恰到好處。連不耐煩和發脾氣，甚至是算計人的時候都是有意思的。”
不待雲微漾說什麼，他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個白色信封，信封口被封着，他往前推了推，對她道：“我知道的都在裏面，本來在酒宴上就可以給你，但是想着我們好久沒有說說話了，就拿它來約你出來。”
雲微漾掂了掂信封，收了起來，收好后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把這東西給我，沒事嗎？”
何藏眯了眯眼睛，笑道：“你關心我？”
雲微漾呆了呆，回道：“我說是，你相信嗎？”
何藏點了點頭，斬釘截鐵道：“信。”他又抬頭看住對面明眸善睞的女子，嘆道：“總算你還知道顧及我的處境，不是真的沒有心。”
雲微漾嘆了口氣：“我如果真的沒有心，你怎麼會覺得我哪裏都好。從前有一段日子，我處處討你喜歡的活着。哪怕是發脾氣，也是對着你的脾氣發的。你也知道人在陌生的環境，依賴最開始見到的人，這幾乎是本能。我自問還算做的十分用心，效果……似乎也不錯。”
何藏愕然，失聲笑道：“原來你對我也用過心，我居然不知道。”
雲微漾想了想，斟酌道：“自然是用過心的，不然你怎麼會喜歡我。只是你喜歡的不過是我討好你的樣子，那不是真正的我。”
何藏嗤笑道：“所以說你這個人其實沒意思的很，糾結執着的都是微末之事。微微，你怎麼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環境造就人的性格，你早就不是你以為的你了。這就是你真實的樣子，敏銳卻虛無，美麗而矯情。哪怕一開始是虛假的人格，但是你演繹的久了，就足夠把它變成真的。”
雲微漾喝了口茶，緩緩說道：“你從前有一句話說對了，我不喜歡雲微漾這個角色。如果那就是真實的我，換句話說，我不喜歡我自己。人總有自厭的權力吧。”
何藏眸子亮了亮，笑：“正好，我也不怎麼喜歡我自己。你我同病相憐，自厭自棄，愛而不能。”
雲微漾莞爾，抬手舉起茶杯，對着何藏敬了敬，紅唇輕啟：“敬自厭自棄，敬愛而不能。”
茶杯相擊之聲清脆悅耳，兩個人隔着滾滾茶水，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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