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回賈恩侯為子做監察賈存周受罰想得寵
時進二月,邊塞的風還是很寒。賈璉一出營帳便打了個哆嗦,搓搓臉然後迎着冷風打哈欠伸懶腰。大俗人的動作,愣是被他做出一派慵懶閑適,難怪會被人冠上個“少爺”的稱號。再加上他那總是幫倒忙的姓氏,賈小璉在大營里的外號便是“假少爺”。
有了這麼個稱呼,賈璉還挺高興,這說明他已經融入軍營這個大家庭了,這樣很好。當然,這樣稱呼他的人也並非全是善意,看不起他瘦弱小身板和白嫩小臉的人也不在少數,語含諷刺是自然而然的。對這樣的人,賈小璉也不生氣,你願意說我就笑呵呵地聽,總有讓你們見真章的時候。
果然,等到了見真章的時候,驚得所有人掉下巴頦。為什麼?平常看着假少爺總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卻沒想到這小子殺性那麼重,一人一馬一槍橫挑一大片。從戰場上下來的時候,身上瀰漫的濃厚煞氣連他們這些老兵都想躲着走。
這倒不是老兵們沒見過世面,而是賈璉兩輩子的積累不容小覷。上輩子他做得就是殺人的勾當,不過那時候可沒地方給他殺得這麼光明正大、淋漓盡致。現在有了機會,可算讓他發泄了一番,從上輩子憋到現在的鬱氣總算泄了出來。心裏一痛快就忘了收斂身上的殺意,可不就有點嚇人。
“哈哈哈……你小子不錯,不錯。我就說嘛,老將軍的孫子,怎麼可能不中用。以後還得這個樣子,讓他們都瞧瞧啥叫將門虎子。”大統領朱鶴蒲扇般的巴掌落在賈小璉單薄的小肩膀上,語氣中透着親近。他是周老爺子的老部下,心中為他老人家後繼有人而高興。
京城皇宮裏,老皇帝瞪着眼睛,把最新戰報扔在抻着脖子想偷看的賈赦,“給、給、給,別的事也不見你這麼上心。上回讓你抄個書,都能拖拉上一個多月。這回關係到自己兒子,就知道操心了?大臣們若都像你這樣,這國家大事託付給誰?你說說,你這個內閣行走稱不稱職?”
赦大王爺捧着戰報撒么着,心裏不服不忿地嘟囔:誰的兒子誰心疼,他的獨苗兒上了戰場,還不准他關心關心啊?!再說國家大事什麼的,他不攙和完全是為了國泰民安好么!不感激他知情識趣也就罷了,竟然還說他不稱職?!嫌他不稱職,趕緊擼了他不就成了。
老皇帝是不知道他的寵臣已經恃寵而驕了,不滿意他整日無所事事,決定給他安排點事做。心中略一盤算,吩咐道:“既然你這麼關心北邊的戰事,那就去把軍需管起來。計劃內閣都已經做好了,不用你操心,讓你去就是為了監督和協調。這個活兒,你總能幹好了吧?”
說到辦差,賈赦的第一反應就是推辭,他倒不是怕自己辛苦,而是擔心能力不足幫倒忙。在中榮郡王樸素的觀念里,皇上這麼寵信他,那他就不能辜負了這份寵信,幫倒忙什麼的還是不要了。但這次不一樣,軍需糧草什麼的關係到璉兒能不能吃飽飯的問題,幫倒忙他也得去看着。
見賈恩侯痛快地點頭了,老皇帝反而又不放心了,他覺得自己兩邊的眼皮都在跳,也不知道是福是禍。為了能讓自己安心點,老皇帝決定再派個助手過去,“李清,這幾天你就不用在朕這裏伺候了,給中榮郡王打個下手去。”好好看着他,別讓他給朕添亂,造么?!!
歷來軍需都是大有油水的一塊,這在官員之間算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赦大王爺他不管這個,別的戰事他也不管,但只要他兒子在戰場上,那就不允許有人把手伸到這一塊。而這貨又是個有名的混不吝,不讓他滿意了,就是各部尚書、侍郎他也敢指着鼻子罵人。
而且人家的話說得明白,等他兒子從戰場上回來了,你們愛咋咋地老子不管。可只要老子的兒子在戰場上一天,你們敢叫他餓着肚子打仗,沒有趁手的傢伙殺敵,那咱們就走着瞧吧。有那不信邪的,走着瞧就走着瞧,誰還沒點聖寵啊!結果就是,頭天放狠話,第二天就渾圓的滾蛋。
被中榮郡王如此兇殘以及不按牌理出牌的一攙和,戶、工、兵三部算是倒了霉了。本來上頭已經有一尊皇帝大佛了,現在又壓上來一無賴王爺,還讓不讓人心情愉快地吃回扣了?!尼瑪貪那一點點小錢,就要付出再也不能貪錢的代價,簡直太無情無恥無理取鬧了。
但不管心中如何不滿,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在摸清了這位大爺的底線之後,人也是很好伺候的,只要不關係到他兒子,這位爺就不會炸毛兒。得,既然這樣那就伺候着吧,反正撈錢的地方多得是,這邊沒了從那邊補回來也就是了,何必壞了同僚交情呢。
關於這一點,賈赦絕對要感謝他的母親史太君。若不是她將赦大王爺混不吝的名聲傳出去,並且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加深眾人印象,也不會讓他在做出這樣簡單粗暴。斷人財路的行為之後,還能安安生生地活蹦亂跳,沒被人套麻袋敲黑棍什麼的。
當然,即便是任命了,也不是沒人想給賈赦找點麻煩、添點堵的。這不,這天中榮郡王到工部視察的時候,由工部員外郎賈政負責的箭矢一項便出了點小差錯。原本緊急調撥給前線的箭矢,被先撥給了京營,而下一批箭矢還要五天才能備齊。
陪同的工部侍郎一臉悲痛地對此表示遺憾,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識人不明,然後退到一邊準備看好戲。他娘.的讓你上回指着本官的鼻子罵娘,這回賈政可跟你是一個娘生的,有本事你再罵回娘,本官才真服了你呢。抱着同樣心思的人很不少,紛紛表示咱們都錯了,請王爺責罰。
賈赦的鼻子都快氣歪了,他這為了兒子都快心力交瘁了,可假正經竟然還敢拖他後腿。他知道,邊上那些人打得什麼主意,不就是覺得受了氣想難為難為他么,不就是想那賈政作伐子看好戲么。哼,你們想看戲,也要看看老子願不願意演呢!
“劉侍郎,本王不管那批箭矢給了誰,你都要負責給追回來,立刻送往北疆戰場。可別說你沒辦法,你要說沒辦法,本王就讓你再也不用想辦法。”賈赦很有小人得志的意味,上來就先點工部侍郎的名,然後接着點名,“還有你們,都閑着沒事幹了么,都跟你們侍郎大人想轍去。”
一群人好戲沒看着,還得收拾爛攤子,心裏別提多鬱悶了。那京營的王子騰是好打交道的?東西到了他手裏,還能輕易給你吐出來?可再為難也得乖乖去辦事,誰讓面前這位王爺更難纏呢。得罪了王子騰還沒有丟官的危險,得罪了這位可就不好說了。
“我往常還當你是真的懷才不遇呢,你就是這麼有才的?這麼點小事你都做不好,朝廷還能指望着讓你身擔重任?就這本事,你還想陞官,想位極人臣?連賬都算不清,那麼多國家大事若真交給了你,還不得亂套了?算了,擺着張怨夫臉,看見就煩。我明兒求了皇上,你回家歇去吧。”
看看圍觀的人群散去,賈赦就不再給政二老爺留面子,就差沒指着鼻子罵他是個廢物點心了。賈政被罵得顏面掃地,紅着臉低着頭不吭聲。他怕自己一張嘴,心中的怨氣憤怒就傾瀉而出。萬一賈赦到時一不高興,再參他個咆哮上官什麼的罪名,這一輩就別想翻身了。
中榮郡王的話再一次言出必踐,工部員外郎賈政第二天就被聖旨斥責,勒令其在家閉門思過,並且沒有期限限定。賈政接了聖旨就暈了,躺在床上大病一場,想爬都爬不起來。史太君也急得哭了幾場,一邊心疼小兒子的身體,一邊又記恨大兒子不留情面,心中氣苦得不行。
“政兒再怎麼說也是你親弟弟,怎麼會不擔心璉兒那邊的戰事,他即便是有什麼錯,那也是旁人陷害的。人家兄弟兩個同朝為官,都是互相提攜,互為助力的。可你倒好,自己發達了也從想不起自己弟弟,一出了事吧,不說替他擔待着些兒,還這樣……哼,真是個大義滅親的王爺啊。”
耳邊是史太君的哭訴,賈赦全當她在‘嗡嗡嗡’,等她哭得痛快沒趣兒了才說道:“老太太,這事還不是老二行事不謹,才被人拿到了我面前。我被皇上交託了重任,多少人等着看笑話,若是在老二的事上網開一面,日後可還怎麼辦差?不過他是我弟弟,我不會任他不好的,您放心。”
有了他的話,史太君雖不全信,可到底是放心了些。可賈政就不同了,他是絕不信賈赦的話的。就他自己而言,若是看見賈赦倒霉,不跟着踩一腳都算好的,別說拉他一把了。他相信,賈赦待他也是一樣。現在,政二老爺前所未有地嚮往權勢的力量,他一定要雪恥!
“元兒進了忠肅王府已經有三年了吧,你這裏有沒有她的消息?”病好之後,賈政迫不及待地進了王夫人的屋子,噓寒問暖幾句之後進入正題,“她帶走的銀子也該花得差不多了,你這做母親的也該想辦法託人給她送進去些。肅王爺還沒大婚,讓她要把握住機會才是啊。”
忠肅親王已經差不多是板上釘釘的皇位繼承人,女兒早早就進了他的王府,卻遲遲沒有得寵的消息,這讓賈政很不滿。平日總聽王氏誇讚元春有多好,比別人家的姑娘強多少,可這麼好這麼強的姑娘怎麼就不得寵呢?簡直就是白瞎了她那個吉利的生辰!
兒子賈珠秋闈還要等一年,除了越發嚴厲地督促他讀書之外,賈政也只能朝女兒元春這裏使勁兒了。賈赦現在為什麼這麼囂張跋扈、六親不認,還不是因為他得了皇上的寵信。想要得寵他估計是不行了,可他還有個在王府的女兒啊。女兒得了下任皇帝的寵,那跟他得寵也是一樣的。
王夫人見了賈政,開始還挺開心,可以聽這話就明白了。人家,這事無事不登門啊。給元春塞銀子,等他想起來黃花菜都涼了。可這銀子……該誰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