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回早貪黑赦公心裏苦夫子廟賈璉見熙鳳
時值盛夏,江南的氣氛卻相當肅殺。宇文祜和賈璉鬧出來的動靜,讓坐鎮京城的老皇帝也直撓頭。江南的吏治向來令人擔憂,他早有整頓的心思。這次派兒子過去,也是想要他心裏有個數,卻沒打算現在就下重手。剛剛經歷過逼宮、造反等混亂,現在當力求穩定,還不是在江南動刀的時機。
翻着江南傳回來的密報,老皇帝對那些魚肉鄉里的貪官污吏也恨得不行。可是,這兩個孩子也忒認真了。江南官員拋出來的炮灰不說,光是他們自己“撞”上的貪官就有一二十個,兩江下屬的州縣快讓他倆折騰個遍了。好在他們也有分寸,整掉的最大的魚也不過是個知府。
“給,拿去看看吧。都是你的好兒子,膽子大得要命,連帶祜兒也被他帶的人來瘋起來。”老皇帝將摺子扔到賈赦身上,沒好氣地說道。這傢伙說得好聽是內閣行走,可看看他那個懶散樣兒,哪有一點當臣子為君分憂的覺悟?!再不理他,這都要睡著了。
京城六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但不過皇帝待的地方總是不同的。房間的角落裏都擺着碩大的冰山,還有大大小小的冰盆錯落有致地擺着。外面烈日懸空,屋裏卻清爽怡人,再沒有比這更好眠的環境了。賈赦靠在涼枕上,眯着眼睛一下下栽歪這腦袋,若不是場合不對,他已經躺平了。
摺子摔在身上讓他一驚,猛地坐直身子,又下意識用手去摸嘴角。然後好像忽然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趕緊又把手放下,手忙腳亂地把摺子拿起來看。注意力卻全放在老皇帝身上,連拿倒了奏摺也不知道。看見老皇帝衝著他吹鬍子瞪眼,就沒臉沒皮地報以討饒的笑容。
其實,赦大王爺心裏也苦啊!你說他明明就是個老紈絝,這輩子最懂的就是吃喝玩樂,外加琢磨點古董字畫什麼的。這國家大事,稅收財政什麼的,他是全都一竅不通。說起來他現在也是閣臣之一,每天忙忙活活地連家也少回,可其實他就是個一問三不知的擺設。
有時候他真覺得皇上故意整他,寧願讓他整日在宮裏無所事事,也不願意放他哪涼快哪獃著去。平日裏面對同僚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赦大王爺很想說,老子的水深火熱誰造!想想他以前逍遙快活的小日子,再比比現在,簡直就是起早貪黑還沒有節假日的苦力。
老皇帝雖然衝著賈赦瞪眼,可心裏卻挺開心。他知道賈赦不願意參與朝政,更不喜歡每天早朝辦差,可他就願意看這混球忍無可忍還要再忍的樣子。就好像有種說法,看到你不好,我就放心了的感覺。當初他那麼狼狽的樣子都被這老小子看了,現在也是他收利息的時候了。
當便宜爹在皇宮裏水深火熱的時候,賈小璉正帶着宇文祜在十里秦淮享受着美人美景與美食。六朝金粉匯聚之處,鶯歌燕舞昇平之間,兩位少年公子徜徉其間,最關注的卻是那種種特色小食,不禁讓人扼腕,實在是辜負了這十里秦淮的風流。
“這家的黃橋燒餅不愧是遠近聞名,你們要多買幾個帶回去。呵呵,文兄可能不知道,這可是家老字號了。還是我上次到金陵科考時,父親來信介紹的。說不定,幾百年後咱們早已不在,可這門手藝卻流傳下來。”賈璉拍拍手上的餅渣,接過崑崙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宇文祜在京城想吃什麼沒有,卻還真沒有拿着燒餅在街上邊走邊吃的經歷。偏偏賈璉做起來那麼自然,原該略嫌失禮的事情在他做來,卻不沾半點煙火氣息。不知不覺間,連他也將手裏的燒餅也只剩下半個。璉弟長得好看,做什麼都好看!
“璉二爺,我家小、小公子請您夫子廟一敘。”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在幾人附近打了半天轉,彷彿下定決心一樣低着頭湊過來,結結巴巴地說道。說完,面紅耳赤地抬頭看一眼賈璉,也不等人回話便悶着頭跑掉了,留下賈璉與宇文祜兩個面面相覷。
“夫子廟……文兄,隨我一起看看去,可好?”賈璉眺着小廝消失的背影,頗有意味地笑了。說是個小廝,可看這行動姿態全然是女兒做派。恐怕……並不是公子相邀,而是佳人有約了。不過,在金陵能掌握他行蹤的,又是哪位好姑娘呢?一搖摺扇,心中便已有了猜測。
“璉弟還真是招人。也罷,為兄便隨你去看看,也為你把把關。”賈璉能看出來的,宇文祜自然也不會看錯,一張俊臉就黑了下來。他還正愁着沒什麼進展呢,這馬上就有了挖牆腳的。璉弟長得招人他知道,可現在的姑娘們已經颯爽到這種地步了么?當街邀約男人,真的可以有么?
王熙鳳一身俊俏小郎君的打扮,身後跟着兩個清秀小廝,站在廟前聚星亭處抻着脖子張望。她這次是回金陵老家祭拜父母,恰好聽說賈璉也在金陵,這才起了見上一面的心思。上回,她聽大伯母說起過她跟賈璉的婚事,說是大伯已經跟姑媽提過了。可是,後來就再沒了音信。
對於賈璉,王熙鳳心裏是喜歡的。他們雖然只見過一面,這姑娘對他卻有點一見鍾情的意思。再者說,兩人的不論是相貌,還是家世都很相配,若能成就秦晉之好,也是一段佳話。王熙鳳從小就明白,女人就是家族聯姻的工具。既然如此,何不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呢?!
後來,她偷偷打聽了才知道,因為她跟賈璉的親事,賈家大房是大鬧了一場。不但不同意他們的親事,還逼着二房分了家,把姑媽他們趕出了正堂。為此,王熙鳳還偷着哭了一場,心裏卻暗暗地恨起賈璉父子來。她這樣的家世人品模樣兒,也不知道他們還能挑出什麼來,竟如此對她!
身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王家的嫡女,從一品大員的侄女,王熙鳳還是很有自信的。若非她父親沒有官職,她就去選秀進宮當娘娘了,哪還能便宜賈家。被人捧着捧慣了,忽然之間被嫌棄了,王熙鳳自然接受不了,她要親自找賈璉問問,他們家憑什麼看不上她。
“賈璉,這裏。”這個年紀的王熙鳳是恣意張揚的,一身男裝打扮竟也不嫌女氣,反倒漂亮的不得了。即便見慣美人的兩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姑娘稱得上是個絕色。賈小璉示意宇文祜在一旁等候,他獨自過去跟王熙鳳說話。畢竟人家也是個小姑娘,丟臉的事還是不要被太多人看到。
“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咱們倆家,談過你我的婚事?”王熙鳳果然不愧辣子的稱號,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地問道。不過到底是姑娘家,臉上依稀可見淡淡的紅潤,一雙丹鳳眼也微微斜着,不敢去看賈小璉。鳳辣子,也曾經有過青澀的青蔥歲月啊。
“這個倒不曾聽說,像是你聽差了吧。我幼時曾算過命,說是不宜過早談論婚配,所以家裏還沒有開始替我張羅。再一個,我還有武舉要考,暫時也沒那個心思。”賈璉搖頭否認,這事還是不說開的好,不然太傷姑娘家的顏面,“你,這樣出門不妥,還是快快回家去吧,路上小心些。”
說完他就轉身就打算走人,來見王熙鳳不過是為了證實猜想,卻沒打算跟這姑娘有什麼牽扯。可王熙鳳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氣得漲紅了粉面,“你站住!我什麼都知道,你也用不着騙我。我姑媽去提婚事,你們家不答應也就罷了,還借故欺負她。你當我們王家是什麼了?”
賈璉好笑地回頭,挑眉道:“我能當你王家是什麼?那你又當你王家是什麼,金陵四大家族之一?都太尉統制縣伯之後?京營節度使之家?這一堆頭銜,很了不起么?那你又當我們賈家是什麼?我父親貴為中榮郡王,乃皇上親信寵臣。以我家的勢力,就算欺了你王家,那又如何?”
“還有,你說的親事。就算你姑媽提起過,那又如何?我不提,那是給你跟你家裏留着體面。可既然你不要這份體面,我就明白告訴你。姑娘,以你的身份,配不上本少爺。好說我也是位小王爺,別說你只是侄女,就是王子騰的親女兒,也不一定夠得上身份。”
聽着這些氣死人不償命的話,王熙鳳鳳眼圓睜柳眉倒豎,直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從小到大,她都沒被這樣看不起過,就算父母雙亡日子也過得一帆風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輕視她,卻也揭開了她心底暗藏的瘡疤。她緊咬銀牙,心中發誓一定要讓賈璉付出代價。
“怎麼樣?”宇文祜關切地問道,眼睛不錯地盯着他的表情,生怕自家璉弟被個小姑娘給勾了去。尤其是,王家這個姑娘還曾跟璉弟議過婚事,雖然後來被賈赦給攪合了,但肅王爺心裏還是頗為膈應。他跟賈璉一日不確定彼此,就有操不完的心啊!
“能怎麼樣?她一個姑娘家,文兄還怕我吃虧?不過是個認不清身份的小姑娘罷了,折騰不起大風浪,沒事。”賈璉嗤笑一聲,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胳膊,笑着斜睨一眼,“不過,王熙鳳能這麼準確抓住咱們的行蹤,不是她一個閨閣女子能做到的。這裏面,還不知有誰的手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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