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二天在江千凝一意孤行下，她還是拖着疲憊的身軀出院了。梁傲晴氣得差點要摔杯子，可是她知道，如果江千凝在這個時候倒下了，不僅伊夫林會出現問題，連同她和江千凝未來的關係都會出現極大的變數。
江千凝雖然也是強弩之末，硬撐着。可是那口氣讓她不允許自己在最後關頭放棄。梁傲晴又何嘗不知。可是不知勝過知曉，就是因為知曉，便像是千重大山壓在她的心上一般，連呼吸都覺得帶着冰渣一般疼。
梁傲晴夜不能寐，甚至偶爾會夢到一些可怕的畫面。江千凝生病時憔悴的模樣如同刻畫在她心上的一道詛咒，讓她日日都為之惶恐不安，這不安中還帶了一絲自責。
江千凝的臉色每天都很難看，透着一絲病態。梁傲晴的所有火氣都隱隱地積聚在心中，就像是一團不會熄滅的火焰，烤着折磨着梁傲晴。
“梁小姐，又來送飯嗎？”江千凝還在開會，梁傲晴便坐在會議室門口的休息室里等江千凝。聽到了一個熟悉卻討厭的低沉聲音，梁傲晴立刻防備地抬起了頭。
“怎麼？顧經理都不用進去開會啊！”梁傲晴嗤之以鼻，江千凝對顧清宇的戒心已經到了很高的地步，以至於很多公司機要的會議，她都沒有讓顧清宇參與進來。
可是，誰又知道，短短的一年時間裏，顧清宇的爪牙已經深入到了伊夫林的內部。
“我並不負責公司這一塊業務。”顧清宇並不動怒，反而文質彬彬地說道。他的底線比起梁傲晴來說，可謂是低上太多了，三言兩語也激怒不了他。
顧清宇不動聲色，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梁傲晴。梁傲晴不想與之搭話，卻又覺得如坐針氈。一想到認購案面臨那麼多大大小小的問題，始作俑者，罪魁禍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梁傲晴的城府就讓她沉不住氣，一肚子的火。
“顧經理這麼清閑，也等人？”梁傲晴故意瞥了一眼手上的飯盒，提示着顧清宇，江千凝一會兒要和自己共進晚餐。
“也不全是。”顧清宇笑笑，心中卻也確實有不快。江千凝就快成為自己妻子了，卻始終和梁傲晴糾纏不清，那天晚上的畫面應猶在眼，梁傲晴雖然幼稚，可也偏偏戳到了心中的痛處。“梁小姐也等不了幾次了。”
“你什麼意思？”梁傲晴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的飯盒，璨眸一瞪，直視着顧清宇那張內斂剛毅的面容。
“梁小姐這麼緊張做什麼？”顧清宇似乎在說“剛才那句只是玩笑話”一般地輕笑了起來，反問道。
“我並沒有緊張，不過是聽不懂顧經理的話裏有話。”
“這樣……那我和你解釋解釋。”
“我聽着。”梁傲晴咬緊了牙關，全身的細胞都戒備起來。
“再過一個多月，我們就要結婚了。到時候也不勞梁小姐費心了。我會照顧好千凝的衣食住行的。”顧清宇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並無很大的波動，似乎是他認定中的事實。哪怕在內心極深極深的地方，那撥地而起的高樓大廈的地基已經出現了不可彌補的裂縫。
梁傲晴噎住了，她萬般想要反駁，可是卻什麼都不能說。她不能說“你這個癩□□想吃天鵝肉”也不能說“凝凝早就想好萬全之策了，嫁給你，別做夢了！”她所有反駁的話都憋在了胸口，像是一團不透氣的棉花死死地捂住了企圖洶湧而出的怨氣，梁傲晴的臉都漲紅了，卻沒有說出半個字來。
顧清宇的胸有成竹更像是一記閃電，哪怕只是在遙遠的天邊，嚇唬她一下，她也心中一凜。
“梁小姐，看來裏面的會議還要很久。那我就先走了。”顧清宇見梁傲晴一臉怒意也並不打算放過，反而在轉身的時候，又對梁傲晴補了一句。“不過，梁小姐。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在哪裏嗎？”
梁傲晴眯起了狹長的鳳眼，死死地盯着顧清宇的嘴唇，吐出那句讓她終生難忘的話。“我能接受江千凝的心裏伊夫林重過我，你卻不能接受自己輕於一個公司。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差別。”
顧清宇把自己的姿態擺的很低。實質上卻像是握住了江千凝的軟肋。他是低了姿態，卻一次次地咬住了江千凝的死穴。
梁傲晴的腦海里似有一把利刃劃開了那片濃霧，把那團濃霧背後的真相，赤/裸裸地擺到了梁傲晴的面前。那是她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是啊，在江千凝的心裏，到底是伊夫林重要還是自己重要？
這是一個現在無法被論證的命題。江千凝一直想要兼得，這誰都一樣。可是若真到了無法兼得的地步，江千凝會做什麼樣的選擇。
她突然秒懂了顧清宇的自信從何而來，因為只要他對伊夫林的致命影響力還在，江千凝就不會拒絕他的任何威脅內容。就像現在千般萬般不樂意的婚姻，江千凝還是暫時妥協了。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存在，梁傲晴不願意去想，卻在越來越臨近的日子裏愈發焦慮。
梁傲晴的手都變得冰涼。顧清宇的話一如既往地一針見血，如同他的每個公司意見一樣，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他對事物本質的眼光強於很多自欺欺人的人，就比如自己。他認清了這個事實，並不與之計較，這樣的心態，梁傲晴自詡自己是做不到的。
顧清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休息室里，可他的話卻應猶在耳。像是丟進心湖裏的石子，激蕩起了無數漣漪。
就在她心中亂成一片的時候，江千凝的會終於開好了。江千凝拖着病軀從會議室里出來，一眼就看到坐在位置上，背對着自己的梁傲晴。
“等很久了嗎？”江千凝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剛剛會議里提到的問題和暫定的時間節點已經讓她沒有任何力氣再做多餘的寒暄了。她掃了一眼梁傲晴甚至沒有發現她眼底的驚慌。
“還，還好。”梁傲晴站了起來。
“你忘記拿包了。”江千凝見梁傲晴走過來，卻只死死地捂住飯盒，便無奈又好笑地說道。
“哦哦。”梁傲晴轉身拿了椅子上的包，轉身的時候發現拿着一堆文件的江千凝已經出了休息室。
看着江千凝幹練卻又單薄的背影，梁傲晴的心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一頓飯梁傲晴吃得心不在焉，江千凝也吃得心不在焉。一個想着顧清宇的話，一個想着公司里的事。竟都沒有注意到彼此眼底的不安和掙扎。
顧清宇的戰書下的漂亮，梁傲晴卻接得憋屈。那是一種不受掌控的感覺，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江千凝的身上。可她現在卻又是這般讓人心態的模樣。梁傲晴看了一眼江千凝，也是芒刺在心。
江千凝並不知道向來內斂的顧清宇也有受不了刺激脫口而出的時候，也不知道梁傲晴心中始終有個心結無法解開，她的腦中只是擔心着葉子那邊遲遲沒有下來的通知。
這幾天摩根士丹利更是放緩了所有的腳步，其中的原由讓江千凝覺得不安。
當然，這個不祥的預感確實不只是預感。
劉楚珊的出現，讓整個局面出現了很大的變數。誰也不知道，葉子來國內之後，竟然有個國內的朋友，而這個朋友還和葉子經常同進同出。
劉楚珊加快了自己攻略葉子的速度，那天音樂會之後，她便拉着葉子去了動物園，周末又約她一起爬山。劉楚珊覺得自己的職業道德真的是愈發好了，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這些任務是負累。
工作千篇一律，葉子也干過不少認購，梁傲晴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讓她也確實內心寂寞。劉楚珊就在這個時候出現，眉眼間又總是讓人忍不住憐惜，越走越近也是人之常情。
葉子發現，私下裏的劉楚珊還是很乖巧安靜的，不像是梁傲晴那般喜歡圍繞着有說不完的新鮮事。可奇怪的是，沉默的時候葉子並不覺得尷尬。就像那天在山頂過夜，劉楚珊說，她總是喜歡來這裏看星星，一個沒有生命的星球，多麼孤單卻又多麼純粹啊。
葉子喜歡她靈魂里的恬淡，更喜歡聽她說些不着邊際的話。她的中文不好，可卻意外地聽得懂劉楚珊那看似快樂的外表下，落寞孤寂的內心。那些話和她的年紀還有氣質好生違和，讓人無端會生出呵護的心來。
有時候，葉子會有衝動捂捂劉楚珊的心，告訴她，孤獨也不盡然。她不就陪在身邊嘛。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可笑極了。一個華裔，不日就要回去美國，有什麼資格說這樣曖昧不清的話。
劉楚珊看着葉子眼睛的時候總是特別專註，如同她看星星時候的模樣，比演奏的時候都要專註。她總是怯生生地站在葉子的心門外，伸着手，想要敲門卻又不敢。那羞澀不安的模樣，每一點都如同壓在葉子心中的鴻毛，一天天地加重。
當葉子站在游輪地欄杆旁，看着一望無際黑色的大海，海風吹起兩人的頭髮，海浪聲一波接着一波的時候，說出那句“姐姐，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的時候，葉子覺得一顆心都停止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