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血族陷阱
與“黏土魔”的交手僅有一次且十分短暫,但實力高下立判,對方——雖然我們一直沒搞清它到底是什麼東西、什麼樣子——沒再試圖攻擊或撩撥我們。維蘭猜它不過是一種低等魔物,並未放在心上。在魔境,類似的“陷阱”比比皆是。
夜幕降臨,就地駐紮。我正舒服地趴在墊單上享受維蘭童鞋的按摩服務,同時聽他哼哼“以前明明都是你給我按摩的,為毛現在變成這樣t_t”,前方遙遠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我們對視一眼,迅速收起東西走過去,幾分鐘后看得清了,只見泥土如波浪般翻騰,多半是“黏土魔”作祟,一個穿着衣服的類人生物已被埋到胸口,正在拚命掙扎。
那人灰頭土臉,只有一雙眼睛閃着警惕的微光,一邊盯着我們走近,一邊不停掙扎,沒有呼救。
維蘭不動聲色地看着。
那人越陷越深,很快就被埋到下巴,仍不吭聲;最後似乎打算開口說什麼,但只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半個音節,就被泥土拍了下去。
維蘭看看我,用風圈把那人“刨”了出來。
土浪在周圍起伏了一會兒,終於撤退了。那人趴在淺坑邊上一動不動,彷彿陷入了昏迷。風圈帶走了他身上的泥土,讓他看上去乾淨了一些。他有一頭深色及背長發,鬢髮攏向後結成一股辮子,露出兩隻比精靈更尖、更大的耳朵,而且外翻,像對稱的髮飾似的,貼在腦袋兩邊;怪異的灰褐色皮膚,看上去有點瘮人;穿着深色長袖衣褲和靴子,腰身收緊,繫着一條鼓鼓囊囊的褡褳。
維蘭掃了一眼,用盧恩語對我說:“他在裝死。可能是個血族。”
被診斷為“裝死”的傢伙仍然一動不動。可能聽不懂盧恩語,也可能在死撐場面兼思考對策,還可能是維蘭的診斷有誤——第一種可能性最大。
“我以前只見過血族的標本。”維蘭站在原地,淡定地為我科普。不得不說他這樣子顯得有點過於冷酷。“他們可以在缺氧環境下存活,血紅細胞缺乏活性,皮膚也是這個顏色……補充有活力的血紅細胞后,膚色會變得更接近我們。”
他繞着淺坑走了一圈,將那人撥到正面,伸手到額前,指尖並不接觸,先用盧恩語探詢對方的身份,大概沒有收穫;又換了龍族語,然後是精靈語。一陣沉默。那人終於睜開眼睛,一臉戒備地看着我們,卻沒動彈。
除非他聽懂了維蘭的問題,意識是無法被打開的;而意識一旦被探詢,自己不會沒有感覺。所以。剛才他的確在裝死,而且聽得懂精靈語。
他的臉很尖,高聳的眉骨上幾乎沒有眉毛,顯得額頭特別寬;眼窩深陷,眼珠只有瞳孔的黑點最為醒目,虹膜是極淺的蛋青色,幾乎與鞏膜融為一體;鼻尖微微上翹。唇色雖灰白,嘴型卻頗柔和,沖淡了整張臉給人的不適感。
維蘭繼續問他來自何方、緣何來此等等問題,那人音色深沉,用生硬的精靈語開口道:“尊駕打算殺死我嗎?”
維蘭暫未理會,直到問詢告一段落。平靜地說:“我還在考慮。”
那人不再說話,半垂着眼帘,眼珠偶爾緩緩移動。維蘭用盧恩語告訴我,前方再走一天左右就進入一個君主國,居民大多是血族。還有一些能夠提供血紅細胞的精靈和人類後裔,多為貴族所豢養;若干託庇於該國的少數魔族,多有吸血的習性。
該國民間傳說,西去穿越食人的荒漠,就能抵達無憂的仙境,那裏有着數不清的血袋和看不完的勝景。眼下,此地,便是“食人的荒漠”了。悠悠歲月中,這片荒漠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仍阻不住眾人尋夢的腳步,因為在這個君主國里,圍繞吸血權的爭奪構成了刀光血影的日常,普通血族如不鋌而走險,幾無出頭之日。
那麼,這個人,只是一個倒霉的逃荒者嗎?
我很想知道血族是否都長得這麼凌厲,還沒開口詢問,只見維蘭眉頭微蹙,說:“……就我所知血族沒這麼弱。”
他說血族不但擁有魔力,而且像屍鬼一樣力氣大得足以手撕活人,即使長期吸不到血紅細胞,也不是好相與的。
他想了想,又問那人該國在其他方向上分別有些什麼,對方臉上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逝,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恢復了木木的表情任由他讀取記憶。
看樣子,同一空間內還有一個**國,居民多是燈神後裔,兩國實力相當。形象而籠統地說,如果把這個空間視為一個球形,則兩國上下各踞一半;“食人荒漠”位於西極,相對兩國來說都在西邊。
血族君主國由烏比阿女王統治,而燈神**國的元首名叫泰南。
奧辛並未提過這兩個名字,不知他們是否位列七魔君。我隱約覺得泰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正苦思冥想是否在哪裏聽過,見維蘭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問那人兩國是如何在邊境設防的,不知探出了什麼,冷笑道:“沒在這裏設防嗎?……看來你們從燈神那裏獲益良多啊。”
那人看上去一臉困惑,我也沒聽明白,維蘭用盧恩語說:“燈神魔法。他修改了記憶。”
我不禁神色一凜。那人可能聽不懂他說了什麼,但不會察覺不到氣氛陡變,眼珠微微一動,身體繃緊,似乎向後挪了挪。周圍漸漸傳來嘶嘶聲,回頭一看,一張三米多高的泥土大嘴就在眼前——“黏土魔”又回來了!
維蘭拋出風圈,淺坑裏的血族以為有機可趁,飛快地伸爪似乎想拉住我的左腳踝,尚未碰到便被彈開了;他也不戀戰,就勢縮在嘶嘶作響的土坑裏,半邊身子倏地沉了下去。他想逃跑!我沒多想,一把握住他的右腳,瞬間就被他帶進去,被柔軟的黏土淹沒了雙手。維蘭用手臂勒住我的腰,在呼嘯的風圈中,我們鑽透了土層,一個接着一個,直直掉進地底的空洞,墜落了足有十幾米,“啪唧”,栽進一個看不見的網兜,像彈床似的上下彈了幾彈。網絲無色無味且十分濕黏,貌似掙脫不掉,我頓時心裏一沉。
仰面看,上方是一口岩石深井,黏土仍在井緣徘徊,一點兒也不往下掉渣,真是訓練有素啊,說不定只是看上去像土而已。
維蘭用精靈語輕聲問我怎麼樣,我說我被粘住了,他說“嗯,我也是”,我好想吐槽——這話完全不能安慰我好么!
“別亂動,越動粘得越緊。”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左手輕輕摸索我的髖骨,依稀在用手語表示“我沒事。靜觀其變。”
“嗯。”我沒法用手語回應他,因為兩隻手都還搭着另一人的腳脖子,那傢伙也被粘着呢。
這時那傢伙用我完全不懂的語言說了一句什麼,網兜輕輕搖晃,我用眼角的餘光瞟到一隻長着“人頭”的巨型紅蜘蛛從下方的黑暗裏慢慢爬了上來,倏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它或她或他,體型起碼能裝下兩個我,腦袋卻和正常成年人差不多大小;頸部以上的膚色和旁邊的血族一樣,呈死氣沉沉的灰褐色;圓潤的腦殼頂上有一叢暗紅色的短髮,紮成四個小揪揪,像四枚油光水滑的紅紐扣;臉是蛋形,看不出眉骨,只在額下方有兩點暗紅色短毛,大約就是眉毛了;四隻烏黑的圓眼睛並列,沒有眼白;沒有鼻樑,鼻孔是兩個小圓洞;耳朵也是小圓洞;頸部以下是一節一節的紅褐色甲殼,十分光滑,像穿戴着盔甲;胸前兩排紐扣狀的黑點,通往圓鼓鼓的巨腹底下。
8條長滿紅毛的腿,肢端是鉗子狀的黑爪,沾滿某種透明黏液,輕巧地鉤着網絲就像撥片拂過琴弦;它爬動的時候轉了轉腦袋,露出側面的兩隻小眼睛,另一面很可能也有;它注意到我的視線,原本抿成一條直線的大嘴慢慢地咧到耳朵邊,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小牙齒。我禁不住渾身一哆嗦——密集恐懼啊卧槽!
蜘蛛爬到血族頭頂上,用黑爪擼他的頭髮、後頸,然後是上肢和背部,幫他坐了起來。很快,他的腿腳也解脫了蛛網的束縛;我很想掐住他不放,維蘭用精靈語說“隨他去”,於是那隻冰冷的腳踝緩緩離開了我的掌握,彷彿故意似的。我抬起眼帘,見那人眼神木木的,嘴角卻顯然帶着一抹挑釁般的微笑。
這人餌,一定很得意吧。
人餌沒有直接跳下去,而是攀着石壁向下,無聲地離開了我的視線範圍。紅蜘蛛又將蛛網下降了幾米,正對着石壁上一個高兩米多、寬足有七八米的扁形洞窟。人餌正站在裏面,側對着我們一邊整理儀容,一邊朝洞窟深處點了點頭。三個人影從那黑暗中走了出來,長發、瘦削,臉色蒼白但並不灰敗,看上去都是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