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晉江獨家77
時隔五年的重逢,因為聰聰的出現,程子淵亂了陣腳,然而最不能讓程子淵理解和接受的是,孩子的父親,竟然是莫時容。
程子淵不懂,為何在發生了那麼多變故后,溫從安還能接受莫時容,甚至為他生下孩子。更不明白,明明這些年從他得知的有關她的消息來看,她一直是孤身一人在倫敦,為何會有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
那晚後台的見面,最後因為一對父子的出現而不了了之。隨後,程子淵輾轉又與溫從安取得聯繫,並且希望在她離開北京前,再見一面。
溫從安不善於交際,幾乎沒有朋友,程子淵可以算作她認識最久的朋友,也許,如今的他們連朋友都稱不上。不過,溫從安沒理由再逃避程子淵。曾經的是是非非對對錯錯,如今已經無從談起,溫從安只希望日後若是在路上偶然碰面,他們不會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打招呼,也不會幹脆裝作不認識對方。
當他們面對面坐在在曾經很喜歡光臨的私房小廚時,尷尬與生疏亦然形成。程子淵必須承認,在後台與溫從安重逢時的爽朗與輕快,都是他的偽裝與掩飾,然而聰聰的出現超出他掌控,這些全部被無情打碎。
“這些年過得好嗎?”溫從安率先打破尷尬的沉默,微笑着問。
程子淵為溫從安斟上茶水,回答道:“職業經理人雖然有許多限制,但也充滿挑戰,不會讓自己裹足不前,從這方面來講,我過得應該還算不錯吧。”
“武阿姨身體還好嗎?”
程子淵抿着唇放下青花瓷壺,聲音低沉道:“她去世了,兩年前,癌症。”
溫從安訝異的張了張嘴巴,最後非常抱歉的道歉。
程子淵輕輕搖頭:“與其被病魔折磨,死去未嘗不是解脫。”
溫從安點頭,雙手將杯子捧起。
“說來,我們的遭遇很相似。父親身居要職,最後都淪落成為階下囚,母親一生操勞,最後病逝於癌症。”
也許,程子淵真正想說的是:這一切拜莫時容所賜。溫從安一邊想着,一邊淺淺抿着杯中的茶水。
“巡演下一站在哪裏?”
“東京。”溫從安如實回答。
程子淵:“今後還打算繼續留在倫敦發展嗎?”
溫從安:“也許吧。”
溫從安看起來有些意興闌珊,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程子淵也不再追着多問。
這兩天,他從幾個稍微之情的人哪裏聽說,那個叫聰聰的孩子已經四、五歲的年紀,起初他們都不太清楚孩子的母親是誰,只知道莫時容忽然有了孩子,而且還辭去了官職,結束如日中天的官場生活,這其中因由他們不盡知曉。不過,最近倒是有風聲說聰聰的母親出現了,並且指名道姓就是溫從安。
溫從安能為莫時容生下孩子,足以見得對她來說,莫時容有多麼重要。程子淵按照聰聰的年紀推算,聰聰出生的時間,大約就是溫尚良被撤職調查的時候,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溫從安獨自一人在倫敦生活了四年的原因。
可是如今,她打算為了孩子原諒莫時容嗎?
他們的父親在位時的確犯了很多錯,也的確應該受到懲罰,促使這些發生的可以是位懲惡揚善的大英雄,但是更惡劣的人——莫時容,運用不齒的手段達到這一目的,並且成為他上位的墊腳石。莫時容還曾經生生將他和溫從安拆散,打亂了他們原本的人生,毀掉了他曾經擁有的一切。
所以程子淵根本沒有辦法原諒莫時容,然而程子淵也明白,比他更加痛苦的,是進退不得的溫從安。
點好的菜一盤一盤端上桌,程子淵細心的將筷子遞給溫從安。
從坐下來開始,程子淵就注意到了溫從安左手腕纏繞的絲帶,溫從安接過筷子時,程子淵不免盯着絲帶看了一會兒,溫從安早已經習慣般無所謂是收回手。
程子淵好奇的問:“是裝飾品,還是舞蹈演員對手腕的保護?”
溫從安扯動嘴角,敷衍的說:“帶着玩的。”
一頓飯下來,程子淵在努力的製造話題,溫從安也在努力的配合,可是依然數度冷場,他們努力的表現出無隔閡,甚至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但是縱是他們曾經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在時過境遷后,他們都明白,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從餐廳出來,撲面而來的夜風讓溫從安不禁縮了縮肩膀。
程子淵抬頭看了看夜空,同溫從安說:“我送你回酒店吧。”
溫從安搖頭回絕:“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程子淵看着溫從安身後的方向,忽然無力又無可奈何的笑了,有些悲涼道:“有人來接你了。”
溫從安聞言回頭,看到在馬路對面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他們佇立在一輛黑色越野車旁,穿着同色系的衣服,手牽着手,等待着車流間隙。
溫從安朝着他們的方向走去。終於等到了過馬路的機會,聰聰扯着莫時容的手,迫不及待的穿過馬路,氣喘着停在溫從安面前,等不及的拉起她的手說:“媽媽,我和爸爸接你回家。”
這句話讓溫從安覺得很窩心,很溫暖,可是什麼地方,才是屬於他們的家?
“今晚降溫,快上車吧。”莫時容在說話時,已經將一件外套披在溫從安身上,並且拉緊衣襟。
溫從安沒有注意到莫時容的手上何時多了一件衣服,此時也無所顧忌的看着眼前的他,神思彷彿游弋在別處,望着他的眼神有點兒發直。
“怎麼了?”莫時容忽然覺得不安,他不知道程子淵和溫從安說了些什麼,不確定那些話會不會對溫從安造成什麼影響,又或者會不會動搖她已經做好的某些決定。
“莫時容,我們談談吧。”
這是重逢后,溫從安第一次主動的要求。莫時容抿唇點頭,回答:“好。”
莫時容抱起聰聰,牽起溫從安的手穿過馬路。他們沒有回酒店,而是回家。那個聰聰說的家,那個溫從安曾經生活的家。
溫從安站在客廳中央,環顧四周。這裏與多年前並無太大區別,但是又覺得哪裏不對。溫從安想,大約是心情的變化。
已經到了聰聰睡覺時間,適應有媽媽陪的聰聰纏着媽媽講故事。把聰聰哄睡之後,溫從安和莫時容才有機會談話。而她要談的,正式聰聰撫養權問題。
“在聰聰讀小學之前,半年跟着你在北京,另外半年跟着我在倫敦,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衣食住行,不讓他受一丁點的委屈。”
莫時容說:“聰聰想和我們兩個生活在一起。”
溫從安立刻回絕:“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沒有不可能。你想留在北京,我們就在北京,你如果依然打算回倫敦,我和聰聰會和你一起走。總之,你走到哪裏,我們就在哪裏。”
“你瘋了?”溫從安訝異。
莫時容搖頭:“我很清醒。”
溫從安忽然想到了“陶睿”,莫時容以陶睿的身份在歐洲擁有一大筆資產,他自然可以隨意的選擇生活地點。看來為了這一天,莫時容早已經做足了準備。
溫從安緊皺着眉,痛苦的搖頭問:“你為什麼要逼我?”
“就是不想逼迫你,更不想你做選擇,所以我們才會隨你而走,”莫時容凝望着溫從安,“我們都知道,聰聰已經離不開你,你也不開聰聰。”而我,更離不開你們。莫時容抿着唇,默默吞下最後一句話。
“你不要為我做這樣的事,你不要……”溫從安忽然說不下去,驟然起身背對着莫時容走開幾步停住。你這樣會讓我產生不該有的動搖,我不想重蹈覆轍。
溫從安雙手交握着放在顎下,手指觸摸到纏繞在左手腕的絲帶。溫從安垂眸望着絲帶,猛然間轉身面對着莫時容,將左手伸向莫時容:“你知道絲帶下面,是什麼嗎?”
莫時容緊抿着唇,望着那條纏繞的白色絲帶。溫從安總是帶着絲帶,隨着每天的穿着,搭配出不同顏色。
溫從安將絲帶從手腕處扯掉,露出了已經癒合的傷口。傷口附近的的肉在癒合過程中隆起,形成一條歪歪扭扭的醜陋疤痕。
溫從安幾乎是瞬間便淚流面滿,可是仍然強撐着,努力維持着聲音平穩:“在英國的日日夜夜我都生活在痛苦中,我覺得自己分分鐘都會窒息,很遺憾我沒有如願死掉,也讓我明白最痛苦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這些痛這些苦,都是你強加給我的。你來告訴我,每一天都面對着你,我該如何生活?你以為時間是良藥,能治癒我傷口撫平我的痛苦?你妄想,我永遠也忘不掉。”溫從安哭着控訴,聲音嘶啞刺耳。
“聰聰,感染了肺炎,”莫時容艱難的開口,雙目猩紅,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我寸步不離的守着他,直到一周后,我才得到了你……的消息。我從來沒有那樣絕望過,照顧不好聰聰,也沒辦法顧全你,你們對我來說是比命還要重要的人,可是我卻沒辦法保護你們,從安,死何其容易,可我不想,我想和你,和我們的孩子,一輩子生活在一起。我知道這一切是奢望,可我不想放棄。”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曾經自殺過?他不敢想如果她真的走了,接下來的他會做出什麼事。他無時無刻不感激上蒼沒有將溫從安帶走,慶幸自己還有機會再看到她。她手腕的絲帶,他一直努力的忽略,努力的不讓自己注意,只有這樣,他才能在她面前正常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