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見珊瑚過來,劉寡婦一抹淚水,低頭不語,抽抽噎噎也止住了,從旁邊拉了張木凳子過來,示意珊瑚過來坐下。
珊瑚剛才在那頭才被獃子冷言冷語地趕出來,正一頭霧水着,隔牆的嗚咽聲又傳來,仔細一聽覺得該是劉寡婦的聲音,這才過來一瞧的,沒想到還真是哭得兩眼通紅的,小寶兒正坐在她腳邊上蹭來蹭去。
環顧四周,不大的院子裏倒是收拾得還算齊整,跟珊瑚家共用的那塊矮牆邊是驢棚,那頭驢正站在棚里,嘴裏嚼巴着乾草,看着劉寡婦坐在院兒里哭哭啼啼的很是木然。腳一邁進門,便踩到一灘水,往旁一閃,還冷不丁地撞到個反扣在地上的木桶。
珊瑚甩了甩有些沾濕的裙邊,鞋尖的繡花顏色也深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走過去抱起在地上亂滾的小寶兒,坐在凳子上幫他拍拍身上的灰。
最近跟劉寡婦倒是走得近了些,發現這人雖是嘴碎,卻也還算心直口快,不像有些人,腸子彎彎繞繞地九曲十八彎,叫人根本看不出善惡。本珊瑚跟劉寡婦兩人年紀也差不了多少,加上珊瑚又是重生了一回的,心智也不似一般十四五的姑娘那般,相處時珊瑚倒也隨意了,這時候見她哭得傷心,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劉寡婦見她問,心裏的怒氣卻是一下蓋過委屈,罵罵咧咧着對着珊瑚便是一通訴苦。
原是昨天香蘭到珊瑚二叔家理論時,大約是沒吃着什麼好果子,回來的路上便往珊瑚家這邊兒過來了,想也知道,沒好事兒。只是當憋着她一肚子氣到這兒是時,珊瑚一家竟都沒有人在,只剩下跟她一起回來的珍珠,對着她說沒用,轉身就遇着了劉寡婦。
香蘭這時候心頭有氣,對着劉寡婦便是好一通抱怨撒氣,將珊瑚一家罵了個遍。
本劉寡婦跟她便是面和心不合,香蘭一向來瞧不起劉寡婦,也不知是哪句罵人的話剛好衝撞了劉寡婦,聽得劉寡婦一心口的全是氣,冷着臉跟她辯駁了兩句,香蘭便耐受不住,兩人便互罵了起來,最後動起手來,要不是香蘭的丈夫攔着,也不知道兩個女人會打成什麼樣子。
“她說我命苦,連個男人都沒有,早早兒地就被我給剋死了,”劉寡婦說到這裏又紅了眼圈,很是不甘,“那是我願意的嗎?那個短命鬼,自己死了還要拖累我們母子倆,一年到頭吃也吃沒個飽,還要被人糟蹋,我容易么!”
劉寡婦說完便哭了起來,這回倒是沒壓抑着,哭聲很大,似是發泄一般。
珊瑚看了看門口那水桶,倒也明白她,家裏沒個男人,婦弱子幼的,連個幫忙做活兒的人都沒有,偏生劉寡婦這夜叉性子,又沒人樂意幫她……珊瑚看了眼正抹着淚抱着小寶兒哭得傷心的劉寡婦,可要沒有這夜叉性子,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麼事端……
荷花抱着孩子坐在屋門前的那個樣子,忽然映現在珊瑚眼前……
又是好一通說,劉寡婦這才漸漸止了哭,哄了哄被她嚇哭的小寶兒,劉寡婦恨恨地對珊瑚道:“我看她還能得瑟多久!”
……
荷花家的雙喜,已經**個月大了,本該是長得最白嫩可愛的時候,不知是因為荷花沒奶水給她喝,還是孩子身子不好,珊瑚見她時總是黃瘦黃瘦的,之前本就是臉上顏色深了點,可是這會兒逗她玩兒,珊瑚卻發現那孩子連手上脖子上都是暗黃着顏色的。
本今早珊瑚是想去綠翠那兒的,路過荷花家巷口的時候正好見着荷花領着百會過來了,原是家裏架着石磨的木架整個散架了,荷花爹身子骨不好,根本沒法兒自己做這種重活兒,荷花這才找了百會來幫忙的。家裏忙着孩子又哭鬧,珊瑚一看,便把孩子接過手來,直接抱着上綠翠家了。
“我姐現在整天關在屋子裏,前兩天我過去了,就你跟獃子下山那回,我跟她坐了大半晌,也沒聽她說啥,肯定是不知道的,要不然就她那性子,壓不住話的。”綠翠見珊瑚一臉擔憂,拍了拍手讓她放心。
珊瑚點點頭,說到這事兒,眉頭始終沒法兒舒展開,手裏把玩着雙喜的小手,心中才稍微放下心來。還好綠翠是信她的!蘇神婆那會兒笑着告訴她該來的事情總是會來的,那笑容陰測測的,珊瑚到現在想起都是寒毛直豎,雙福紅串兒這件事,珊瑚總怕會重演。
“也不知道是哪個沒長眼的破鑼嘴說的,這種話都能亂傳,這不害人么!”綠翠一甩手裏的毛線團,不理解那些亂傳是非的人到底安的什麼心思,這麼亂傳到底能得些什麼好處!綠翠心裏惱着,怕人惹得珊瑚雙福名聲不好是個原因,關鍵是現在紅串兒正懷着孩子,又有些滑胎的跡象,這事兒要是讓紅串兒知道了,照着她那性子,能把屋頂掀出個窟窿來,孩子還要不要了!
珊瑚見她這樣,心裏卻是一下鬆了下來,一手抱着孩子,騰出另一隻手來,拿起毛線糰子放回坑桌上的竹匾里,道:“隨他們說罷,咱沒做的事兒不怕人說,本來就沒有事兒,我就不信能給說出朵花兒來!”
綠翠這頭依舊忿忿,又罵了好一陣兒,氣稍微消了才繼續拿起毛線糰子捋線。
兩人安靜坐了會兒,便家長里短地說了起來。
“虎子叔最近咋樣了?”
“從上回發病後倒是安靜,這幾天都能幹點兒輕活兒了。”綠翠繞着線,說起這個臉上顯然輕鬆了許多,騰出只手來握住珊瑚的手,“好在那會兒遇到你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咋辦!”
珊瑚搖搖頭,只道是:“幸虧碰到黑子,要不然我跟荷花姐也沒辦法啊!”
綠翠低頭逗着雙喜,忽然道:“我咋看着這孩子有些不對啊?”
“臉色挺黃的,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珊瑚捏捏雙喜的手,沒什麼肉。
回去的時候,百會剛好剩那麼點收尾功夫,珊瑚便抱着雙喜在旁等了一下,百會做好活兒,回頭見珊瑚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打趣兒道:“抱得還真是像模像樣的,跟孩子娘似的。”
珊瑚聞言愣了一愣,荷花見狀趕緊將孩子抱過來,對百會道:“說啥呢,珊瑚一大閨女兒的,還不是家裏有鐵樹才學的。”
百會被她這一說,自覺失言,“咳,就是就是,我這胡說八道的。”說罷又跟荷花交代了兩句不要把重東西往架子上壓之類的話,跟珊瑚告個別就匆匆走了。
“珊瑚,”荷花見珊瑚沒什麼反應,還想解釋幾句,“百會哥那人好開玩笑……”
“我知道。”珊瑚笑着應了聲。
百會哥也是自小就認識的,還能不知道他這會兒有沒有什麼其他的心思。
“荷花姐,”珊瑚也不想再提這事兒,叫了荷花一聲專一了話題,“雙喜這臉色我瞧着不對啊,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
荷花聞言,看了眼懷裏的孩子,沒奶給她喝,磨的米麵糊糊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吃不慣,最近老是懨懨的,嗜睡卻又睡不安穩,常常哭鬧着醒來,小臉黃瘦得讓人心疼。
“沒事兒,”荷花笑得有些勉強,“可能天兒熱了,有點兒吃不下飯,過陣兒就好了。”
珊瑚見她有些尷尬的模樣,也不好接着追問,只走的時候還囑咐了一句,要是有啥要幫忙的儘管開口,能幫的一定幫。
這兩天老見着崔春英在村裡走動,村兒里也沒幾個人認識她,這天下晌,珊瑚跟獃子正往回走,遠遠地就見着崔春英神色有些慌張,走得急急忙忙,似是在躲什麼人。
大概是心裏有鬼,崔春英從兩人身邊幾乎是擦肩而過,都認出珊瑚來,只顧着趕緊往後頭跑了去,一下就沒影了。
珊瑚正覺得奇怪,倒是前頭有人喊了她一聲,珊瑚應聲望去,遠遠地,杜俊笙穿了件玄色長袍,看着很高興的樣子。
“是這樣。”珊瑚喃喃。
注意到一旁有些異樣,珊瑚一側首,獃子正死盯着珊瑚不放,眼裏有着明顯的怒意。
獃子已經好幾天沒理會自己了,這時候竟能有點反應?珊瑚看獃子的樣子,反倒是不自覺地扯了扯嘴角。
這麼會兒光景,杜俊笙已經走到面前來了,才上來就見着珊瑚滿臉的笑模樣,連叫人都顯得有些雀躍。
“珊瑚,你去哪兒?”
珊瑚回頭見着杜俊笙,發覺臉上還掛着笑,不禁僵了僵,拉下臉冷聲:“回家。”
說罷珊瑚特別注意了一下旁邊的大高個兒,餘光所到,他似是揚了揚下巴,珊瑚心中暗笑,小樣兒。
杜俊笙不知道為什麼眼前人會忽然變臉,卻還是想要跟她多說兩句,從上回珊瑚把地租還給他之後,杜俊笙確實很久沒見過她了。
“我有點事想跟你說,現在可否方便?”杜俊笙這時只想跟珊瑚單獨說幾句話,至於說什麼,還沒想好,但是不管怎麼樣,旁邊這杵着的人,總得先清理開才行。來硬的杜俊笙是沒辦法的,只好對着珊瑚開口了。
珊瑚聞言,不置可否。
杜俊笙見狀,只道是:“我想跟你說說地租的事兒。”
珊瑚一頓,“好。”
往後一瞟道:“獃子你先回去吧,我待會兒自己回去。”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哪知這還沒走出兩步,手上一緊,卻是被人牢牢握住。
獃子力道很大,臉上陰鬱之色甚重,冷着嗓子丟下兩個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