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拉水閘落雪黯謀截官道兵戎相見

第81章 拉水閘落雪黯謀截官道兵戎相見

待全部撤回岸邊,看着那“咕嘟咕嘟”吞噬了整隻商船的漩渦,大部分人依然覺得——這太不真實了,就像一場夢一般。

寶釵跪坐在碼頭邊,半身染滿了水汽,看着一片血色,身子不住地顫抖。

忽然,肩上披上了一件外袍,略帶了些溫暖,寶釵卻趕緊避開,撇了臉兒,蜷得更緊:“多謝王爺……民女,無事。”

水溶搖了搖頭,也不硬逼,隨手將銀白掐絲的外袍掛在了一邊的木樁之上,示意:若真冷得不行,自己披上。

林霽風沒那麼嬌氣,抹了把臉,也不顧自己滿身的水,濕濕嗒嗒地走過來,給水溶使了個眼色兒,又努了努嘴,詢問意思:能問點什麼不?

水溶點了點頭,似是感嘆:“薛姑娘心智堅定,遠勝一般閨閣女子。”

林霽風點了點頭,正想蹲下問,寶釵卻硬撐着站了起來,捂着手腕上的淤青,盈盈一拜:“王爺,林大人,民女薛寶釵,是皇商薛家的長女。”

林霽風指着自己,好奇:“你認得我?”

“林大人去大觀園接林姑娘時,民女曾遠遠見過一面。”

果然是心智堅定,這麼一場莫名其妙的事情,那堆侍衛還楞乎乎的,這被人綁了好些天的小姑娘卻只是稍稍怕了些,神智卻還是清明的,條理清晰的。

林霽風又瞥了水溶一眼,意思——貌似你跟她更熟,你來問?

水溶想了想,主動開口:“薛姑娘,你不必害怕。本王與林大人只想知道,你是被何人、在何時、因何事被綁上了這艘船?還有,底艙被捅破,究竟是綁匪所為,還是——你所為?”

寶釵面色蒼白,強撐着端端正正的身子,回答道:“四日前的早上,民女的二舅舅找上門來,說是賭輸了一大筆,暫時沒錢還上,希望到薛家的船上去避一避,待過幾日收了秋租,便有錢周轉。”

“二舅舅一向……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民女的母親便答應了。可是,第二日,卸船的夥計來報,說是二舅舅帶了一批奇怪的陌生人上船,還在商討着什麼‘圍場、秋狩’。民女不放心,便帶人來看看,誰知……便被綁了。”

“不僅如此,昨日傍晚,二舅舅威逼民女交出皇商通行河道的憑信,甚至威脅要殺了民女……幸虧,晚上二舅舅似有他事,離了船……民女雖是閨閣之人,也只皇商憑信斷不可失,二舅舅所謀不小,若是真被他拿去為所欲為,只怕薛家,便是,為、虎、作、倀。”

說到這裏,寶釵的身子猛然顫了顫,十指扣得更緊,少女嬌柔的身軀彷彿被什麼威逼似的,僵硬無比,連話語都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的:“民女想,左右都是死,至少,要留得一個清白之名……船是薛家的,民女自知水閘在何處,昨夜民女發現看守較為鬆散,便謊稱解手,偷跑去拉開了閘……”

一個不到十六歲的閨閣少女,竟能有如此經歷,又竟能狠下如此的決心。

水溶靜靜聽着,眸光微閃,且嘆着:“若是本王再稍晚半個時辰,那王子勝早就被薛姑娘拖入了漩渦之中,縱使會水,也逃脫不得了。”沉船所造成的漩渦的拉力,豈是游水之人能輕易抵抗的。

寶釵垂了眼眸:“民女惶恐,險些壞了王爺和林大人的大計。”

“什麼你‘惶恐’,我們惶恐才是。”林霽風自嘲一聲,抱着雙臂,打量着寶釵,“嘖嘖,我們這幫大男人自以為足智多謀的‘定計’,卻還比不上深入虎穴的薛姑娘的‘破釜沉舟’。薛姑娘此舉,可畏,更可敬。”

水溶想了想,召來幾個侍衛,吩咐:“將薛姑娘送去本王的府邸,好好看護——暫且不必去薛家通傳,以薛姑娘的安全為先。”

寶釵卻有些抗拒,也不知是在意着什麼,依舊垂着眼眸:“……不必勞煩王爺。”

水溶卻強硬得不容抗拒:“帶薛姑娘走。”

這是不得不走了,寶釵低着頭,彷彿故意要跟那被綁得滿是淤青的手腕過不去似的,不明不白地緊緊掐着手指,疼得臉泛白,指尖都微微發顫。

林霽風看着寶釵被“押”走,頗為複雜地打量着水溶:“想什麼呢,這個節骨眼兒上把人往你家弄?”

水溶依舊沒什麼表情,搖了搖頭,兀自轉換了話題:“天快亮了,你我這場,到此為止;其他的——希望,也能夠順利。”

明白他不想多說,林霽風搖了搖頭,也看向城門的方向,難得露出一抹肅色,沉着眼眸:“希望,我小叔那邊,也能順利。”

……

京郊,一路兵馬急急趕來,濺起了一路的塵土飛揚。

卻是進不了城門,因為前方官道上,一襲黑衣之人領着兵馬已經等候多時,那人肅殺若夜,冷傲如冰,手裏的寶劍映着朝陽之光,流光溢彩。

“肅、肅王?”領兵之將愣了一愣,隨即舉起手中的武器,大呼,“肅王犯上作亂,還不給我拿下!”

“想拿下本王?”雲征冷笑一聲,也不前進,也不躲避,眯起了眼睛,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北麓守軍,奉太子之命進城勤——啊!”連一句話都說不完,那人怔愣着,自己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枚銀箭,深入心臟,鮮血四濺。

“你、你……”怔怔地看向利箭射來的方向,那是一個高丘,一隊兵馬之前,一人單騎,長弓利箭在手,弦若滿月,絲毫不動,宛若定格在一瞬間的永恆,“怎、么會,林、林睿……”

林睿再次出手,冷冽的利箭又射穿一人的心臟;而後,定遠侯冷冷下令:“放箭!”

不等所謂的“北麓守軍”反應過來,他們身後便襲來大量的箭雨,若磅礴大雨般落下,穿入肉、濺起血的聲音不絕於耳,殘忍,又肅穆無比。

雲征冷冷看着,忽然調轉馬頭,一劍指向身側某個副將——對方的五官已然全部扭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爺,您、您怎麼會……”

“滿朝之中,除了本王自己,只有皇上與定遠侯二人看過本王在南疆的佈陣圖。你是何時看到,又藏得什麼心思,假傳本王的軍令到南疆,讓他們‘造反’,哼,本王,一清二楚!”雲征直截了當,“馮唐在哪?快說!”

雲征以劍相逼,周圍的親信也被重重圍住,那副將心知難逃此劫,咬了咬牙,也直接道:“王爺,末將只求一死!”說著,反手拔劍,便要自刎——雲征當即一劍砍下,只聽對方哀嚎一聲,執劍的半隻手臂已然滾落在地,沾了滿地的塵土。

雲徵收回青鋒寶劍,冷冷道:“拖下去,嚴刑拷問!”

肅王這廂將一眾內鬼圍了個結實,砍了個痛快;林睿那邊,也漸漸合攏了三面的包圍圈,血染黃土,屍橫遍野,沒什麼降者不殺,這些人剛從北麓趕來,哪裏會知道馮唐躲在哪兒。

一個將領從馬上跌落在地,捂着胸口的傷,咬牙切齒:“林睿,你、你不是去了水軍營……”

林睿難得沒有保持面癱,直接回以“白痴啊你”一般的表情:“京城周圍的河道如此狹窄,戰船根本開不進來。”打陸地上的仗,去找水軍做什麼?

——林睿根本沒有回去,所以,對方在水軍營的佈置也就基本作廢了,沒定遠侯的兵符,誰若敢把船往內河開,那是自己作死。

“可是,太、子諭令……”昨天夜裏,伴着林家姑娘那首似是而非的藏頭詩送往水軍營的,還有雲涯的太子諭。

乾脆讓死個明白,林睿冷冷道:“三個時辰,無法從京城趕到海疆。”去是去了,再截回來就是了,再說——現在那支水師是他帶出來的,不過十幾年,誰見過所謂的“太子諭”。

不必再多說,毫不留情地一劍刺下,根本不去看那不可思議的彌留表情,林睿轉身,跟雲征示意:“結束了。”

雲征也不多說,轉身,上馬:“回去。”

再次揚起塵土,漫天的血色之沙。

……

將黛玉與雲涯所做藏頭詩暗中送出之人——無論是明着的還是暗着的,都被截了回來,帶到了一個特殊的,隱含深意的地點。

京郊的玄真觀,雲翳當年的修鍊之所。

還有她人,也不明不白地又被送到了這裏,黛玉——一日之內,跟着雲涯從圍場到京城,再從京城到暗營,現在,又來到了這麼個詭異的地方。

傷依舊很疼,心卻沒那麼痛了;因為雲涯告訴她,帶她到這裏的原因,是因為林霽風那邊進展得“十分順利”。

無論什麼探子,都與閨閣少女無關。黛玉避在後院的廂房之中,倚着一片風流態度的芭蕉,靜靜等着,等着前院,那場古井無波又波蘭暗涌的“結束”。

前院裏,早有人在等着被截回來的“密探”,竟然是太皇太后蕭氏,年過八十卻堅硬如剛的老人,靜靜地站着,冷冷地看着,明明白白地嘲諷着:“沒想到,哀家當年殺了整整一宮的人,滿以為再無後患,卻還是在身邊留了一個你。”

被侍衛押着,滿身的狼狽卻依舊平淡素凈之人,曹嬤嬤,規規矩矩地跪着,一如那個滿宮資格最老的端莊聰慧的女官:“三皇子之母,那位才人……是奴婢的親妹妹。”

“小時候,家裏窮,妹妹被送予她人撫養,所以改了姓氏;恰好,出事時,妹妹的養父母都已逝去,您又將‘善後’事宜交給奴婢,剛好給了奴婢機會,瞞住了這份要命的血緣。”

“您也不知道,妹妹的養父姓馮;當年自盡於宮外的痴情人,正是馮唐將軍的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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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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