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塵埃暫定

第190章 塵埃暫定

陸無雙和程英二人留在天山照顧永安,楊過一行人則於路毫不耽擱,十日不到便抵達襄陽城郊。

這日天氣陰沉,還未得路進城,便聽得號角聲此起彼落,鄭金當先縱馬行上山頭,居高臨下遠遠望去,見旌旗招展,劍戟如林,馬匹奔馳來去,襄陽城便如裹在一片塵沙之中,蒙古大軍竟已開始合圍。

“不好,師父和師伯他們定也在城中!”眾人見着場面,無不駭然,鄭金這句話音甫落,便聽楊過沉聲道:“這會兒進城大大的不妥,咱們挨到傍晚再設法進去。”

當下幾人躲在樹林之中,商量計策,七嘴八舌說了片刻,丁躍忽而想到一件事,道:“蒙古大軍圍堵襄陽城也不是辦法,不如這樣,咱們和以前一樣,找到放糧草的地方,一把火給燒了!不管他撤不撤軍,總能急死韃子!”

此話一出,眾師兄弟紛紛附和,胡懸壺拿出準備好的迷藥,讓幾人用沾了解藥的布條蒙住口鼻,因他不會武功,只得在林中等候。

待到二更時分,申屠行沖和楊過當先領路,抬手揮灑迷藥之間,嘩啦啦倒下大片,闖入敵營長驅直入。

楊過武功最高,申屠行沖和丁躍二人稍次,鄭金天賦不錯,即使只跟着謝曜幾年,武功也算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縱然如此,但蒙古軍營重重疊疊,闖過一座又是一座,只闖到一半,藥粉便不夠使用,給巡查的小校發覺。

頓時軍中擊鼓鳴鑼,立時有三個百夫隊圍了上來,申屠行沖手起斧落,便斫死了。楊過從另人手中奪了長槍開路,鄭金和丁躍各持一盾,倒退反走,抵擋追兵,向前急闖。好在身處蒙古營中,敵兵生怕傷了自己人馬,不敢放箭,少了一件最厲害的兵器,否則若在空曠之地,萬箭齊發,便是這些人有三頭六臂,又怎能抵擋得了?

邊戰邊進之間,忽聽東邊又傳來一陣喊殺聲,楊過一劍揮倒幾名士兵,東邊忽而竄出一名白須白髮的老頭,正帶着一個滿頭白髮的婆子。

“是周老前輩!”

丁躍率先認出周伯通,周伯通不由一愣,他看向楊過,笑了一下:“好呀,小兄弟你們也來敵營殺韃子玩耍嗎?”

“老不正經的,這算哪門子玩耍!小心把命丟了!”那白髮婆子抬手一掌拍開他身側的官兵,朝他笑罵。申屠行沖幾人不知此人身份,但楊過此前卻與她有點緣分,立刻喊了句:“瑛姑婆婆。”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聽遠處有人喊:“過兒!”“楊小兄弟!”回頭一看,黃藥師、黃蓉、一燈大師竟也都在。

兩方人馬一見,三兩步匯合一處,丁躍正待詢問,黃蓉便抬手制止道:“方才我燒了此地的糧草,咱們快闖出去,此地萬萬不宜久留!”

“是!”眾人心下皆明,尋了個缺口便緊挨着殺出,因為燒了糧倉乃是大事,敵兵愈聚愈多,數十杖長矛圍着眾人攢刺。黃藥師、一燈、周伯通、楊過等掌風到處,敵兵矛斷戟折、死傷枕藉,但蒙古兵剽悍力戰,復又恃眾,竟不稍卻。

戰久了即便是幾大高手,也有疲倦之意。黃蓉此前燒了對方糧草,不小心又引燃了輜重營中堆的不少東西,火頭一起,立時噼噼啪啪的燒將起來,周伯通瞧得熊熊大火,索性拋下長矛,搶了兩根火把,到處便去點火,他更在無意之中燒到了一座馬廄,登時戰馬奔騰,喧嘩嘶鳴,這麼一來,蒙古大營終於亂了。

郭靖和謝曜在城中聽得北門外敵軍擾攘,奔上城頭,只見幾個火頭從蒙古營中衝天而起,不由大驚。

“曜弟,你看那邊是怎生回事?”

順着郭靖手指方向一瞧,謝曜蹙眉道:“必然有志士在敵營搗亂,義兄,速點兩千兵馬,我殺出去接應他們!”話音甫落,武氏兄弟和耶律齊紛紛拔出武器,當下謝曜便領着眾人衝出城門,一路砍殺,火光中望見得申屠行沖和楊過左右殺敵,丁躍和黃藥師等人騎了快馬急沖而至。

謝曜不敢戀戰,上前為眾人掃清敵軍,領着人馬布開陣勢,射住陣腳,阻住追來的蒙古大軍,這才下令后隊變前隊,掩護着黃蓉等人,緩緩退入城中。

郭靖站在城頭相候,見是愛妻過兒一眾到了,心中大喜,忙謹慎開城相迎。

謝曜扶着鄭金,周伯通扶着瑛姑,一燈大師鬚眉頭髮,被火燒了一截,眾人皆有大大小小的傷勢。

“師父,快想個辦法把胡師弟接進城。”鄭金手臂和大腿挨了一刀,血流不止,重傷之際,還不忘提醒。謝曜聞言一怔,立刻抬手點了他穴道止血,想到胡懸壺不會武功,便騎了蘆葦,單槍匹馬趁着夜色出城。

謝曜一路縱馬狂奔,蘆葦也發飛奔跑,弔橋還未落下,便飛躍而出,無人能奈何得了。

他奔到樹林,揚聲喚道:“懸壺!懸壺!”

“師父!我在這裏!”

聲音從頭頂傳來,謝曜仰頭一看,胡懸壺不知何時爬上了樹冠,隱藏在枝椏當中。謝曜鬆開馬鐙,一踩馬鞍,騰身而起,抓起胡懸壺的領子便將他帶了下來,當即勒馬轉回,重新進入襄陽城中。

胡懸壺跟在謝曜身後,將楊過等人得知襄陽有難,紛紛趕來援助的事情說給他聽,謝曜聽得連連點頭。

“對了,你說你三師兄有事情要來找我,可為何事?”

胡懸壺搖了搖頭,說:“這個不清楚,我問了幾次,三師兄總不說話,恐怕他得見到你才說。”

謝曜“嗯”了一聲,領着胡懸壺回到大院,鄭金已然被宋軍軍醫包紮了傷勢,躺在床上休息。胡懸壺上前給他把脈,覺脈象平穩,只是皮肉傷,便鬆了口氣,轉身去給楊過等人診治了。

這日諸人都精疲力盡,胡懸壺便加了一些安神的葯,楊過和丁躍申屠行沖幾人沉沉睡去,謝曜便也不好打擾他們,退出房門,和郭靖在院子裏說話。

他自從兩年前接到郭靖的飛鴿傳書,便經常來襄陽幫忙,安撫使呂文德顯然也十分信任他兄弟二人。蒙古大軍攻克襄陽不下,但襄陽卻也不能反攻蒙古大軍,如此一來,兩方牽扯,只能幹耗。

“朝廷撥的援軍還沒有着落么?”謝曜隨口一問,郭靖反倒是嘆氣不止。

“不知道,呂將軍已經上書幾次,但一直沒有迴音。”郭靖沉吟片刻,拍了拍闌干,“等等再說罷。”

郭靖這時笑看謝曜一眼,“你的小徒弟,武功竟也還不錯,不愧名師出高徒。”

“我算甚麼名師,你也來打趣我么?”謝曜笑了笑,“等今年的戰事過了,咱們去桃花島看看大師父罷。”

郭靖頷首道:“正好,你也把你幾個新收的徒弟領取給他老人家瞧瞧,大師父年紀愈發老邁,怕耳朵也不如當年聽得清了。”

“誰能不老,你我屆時不也都是一樣。”謝曜摸了摸霜鬢,又抬頭看天,天地無所變化,人卻不行。思及此,不由心中情緒起伏,感慨萬千。

便在此時,身後有人道:“爹爹,媽讓你去房裏看她。”

郭靖和謝曜一同回頭,郭芙卻已然消失在房屋的轉角處,只留一抹裙擺的俏影。

自從當年拒絕郭芙后,二人關係一直生硬,從不照面。謝曜心想如此也好,拍拍郭靖肩頭,笑道:“還不快去?可別讓嫂子等急了,又把你一陣呵斥。”郭靖反手捶了下他肩膀,便快步走去。

謝曜便一人立在中庭,出神良久,靜靜地等月落星沉,旭日東升。

次日天甫黎明,便聽得城外鼓角雷鳴,蒙古大軍來攻,襄陽城安撫使呂文德和守城大將督率兵馬,守御四門。

郭靖謝曜一行人登城望去,只見蒙古兵漫山遍野,不見盡頭。蒙古大軍曾數次圍攻襄陽,但軍容之盛,兵力之強,卻以這次為最。幸好郭靖久在蒙古軍中,熟知蒙古兵攻城的諸般方略,早已有備,不論敵軍如何用弓箭、用火器、用壘石、用雲梯攻城,守城的宋兵居高臨下,一一破解,直戰到日落西山,蒙古軍已折了二千人馬,但兀自前仆後繼,奮勇搶攻。

襄陽城中除了精兵數萬,尚有數十萬百姓,人人知道此城一破,無人得以倖存,因此丁壯之夫固然奮起執戈守城,便是婦孺老弱,也是擔土遞石,共抗強敵。一時城內城外殺聲震天動地,空中羽箭來去,有似飛蝗。

忽聽到城下蒙古兵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呼聲自遠而近,如潮水涌至,到後來十餘萬人齊聲高呼,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但見一根九旄大纛高高舉起,鐵騎擁衛下青傘黃蓋,一彪人馬鏘鏘馳近,正是大汗蒙哥臨陣督戰。

蒙古官兵見大汗親至,士氣大振。只見紅旗招動,城下隊伍分向左右,兩個萬人隊衝上來急攻北門。這是大汗的扈駕親兵,最是神銳之師,又是迄今從未出動過的生力軍,人人要在大汗眼前建立功勛,數百架雲梯紛紛豎立,蒙古兵將便如螞蟻般爬向城頭。

郭靖攘臂大呼:“兄弟們,今日叫韃子大汗親眼瞧瞧咱們大宋好男兒的身手!”

他這一聲呼喝中氣充沛,萬眾吶喊喧嚷之中,仍是人人聽得清楚。城頭上宋兵戰了一日,已然疲累不堪,忽聽得郭靖這麼呼叫,登時精神大振,均想:“韃子欺侮得咱們久了,這時須教他們大汗知道咱們的厲害!”當下各人出力死戰。

但見蒙古兵的屍體在城下漸漸堆高,後續隊伍仍如怒濤狂涌,踐踏着屍體攻城。

宋軍氣勢大漲之際,只聽得號角吹動,鼙鼓聲中,一個萬人隊開了上來,列在高台左側,跟着又是一個萬人隊列在右側。陣勢布定,又有一個萬人隊布在台前,連同先前的萬人隊,一共是四個萬人隊圍住了高台。這個大陣綿延數里,盾牌手、長矛手、斬馬手、強弩手、折衝手,一層一層的,將那高台圍得鐵桶相似。

猛聽得一陣號響,鼓聲止歇,數萬人鴉雀無聲,遠處兩乘馬馳到台下。馬上乘客翻身下鞍,攜手上了高台,只因隔得遠了,兩人的面目瞧不清楚,依稀可見似是一男一女。

眾人正錯愕間,黃蓉突然驚呼一聲,往後便倒,竟是暈了過去。眾人急忙救醒,齊問:“怎麼?甚麼事?”黃蓉臉色慘白,顫聲道:“是襄兒,是襄兒。”眾人吃了一驚,面面相覷。

謝曜忙跳上城牆,極目遠望,只見一名少女被綁在柱子上,身側站着一名乾瘦老頭,目光陰鷙,可不是德羅追是誰?

“不錯,是襄兒,德羅追甚麼時候投奔蒙古了!”

郭靖聞言也是大驚,道:“你瞧明白了么?”謝曜道:“韃子攻城不成,使出奸計也不足為奇。”

郭靖卻兀自未解,問道:“襄兒怎地會到這高台上去?韃子使甚麼奸計了?”

黃蓉這時候心神甫定,挺直身子,昂然道:“靖哥哥,襄兒不幸落入了韃子的手裏,他們建此高台,台下堆了柴草,卻將襄兒置在台上,那是要逼襄陽投降。你若不降,他們便舉火燒台,叫咱們夫婦倆心痛斷腸,神智昏亂,不能專心守城。”

“德羅追武功高強,他捉襄兒易如反掌,即便是你我,怕也難敵。”謝曜沉聲說出這句話,郭靖不禁暗自焦急,他當年便敗在德羅追手下,如今恐怕更不如對方。他久在蒙古軍中,知道蒙古用兵素來殘忍,略地屠城,一日之間可慘殺婦孺十數萬人,若將郭襄燒死真如踩死一隻螞蟻一般。抬起頭來,遙望女兒容色憔悴,不禁心中大是痛惜,當下叫道:“襄兒聽着,你是大宋的好女兒,慷慨就義,不可害怕。爹娘今日救你不得,日後定當殺了這萬惡奸僧,為你報仇。懂得了么?”

郭襄遠遠的綁在柱子上,雖未聽清郭靖說的甚麼,但卻絲毫不懼!

一行人站上城頭。黃蓉獃獃望着高台,心亂如麻,痴道:“韃子治軍嚴整,要救襄兒,須得先設法沖亂高台周圍的四個萬人隊。”

黃藥師道:“正是。”凝思片刻,說道:“咱們用二十八宿大陣,跟韃子鬥上一斗。”

黃蓉垂頭道:“便是鬥勝了,韃子舉火燒台,那便怎麼處?”郭靖昂然道:“咱們奮力殺敵,襄兒生死,付諸天命。岳父,請問那二十八宿大陣怎生擺法?”

黃藥師笑道:“這陣法變化繁複,當年我瞧了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陣后,潛心苦思,參以古人陣法,創下這二十八宿陣來,有心要與全真教的道士們較個高下。”

一燈道:“黃老邪五行奇門之術天下獨步,這二十八宿大陣想來必是很妙的。”黃藥師道:“我這陣法的本意只用於武林中數十人的打鬥,並沒想到用於千軍萬馬的戰陣。然略加變化,似乎倒也合用,只可惜眼前少了一人雙鵰。”一燈道:“願聞其詳。”

黃藥師道:“雙鵰若不給那金輪法王害死,咱們陣法發動,雙鵰便可飛臨高台,搶救襄兒下來,目下卻無善策。這二十八宿大陣乃依五行生剋變化,由五位高手主持,即便周兄受傷,便由謝兄弟抵西方主將倒也合適……”

“葯兄,此舉不妥。”謝曜抬手一阻,指着德羅追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並非賢弟自傲,只是在座眾人,僅我可與之一戰,況且十多年未見,也不知道他武功到底是甚麼地步了。”

他這話一說,黃藥師便明白他的意思,若他們使陣法,而德羅追出來搗亂,那可就糟了。

“那你的意思?”

謝曜沉吟片刻,對楊過道:“過兒武功我放心得很,便由你幾人主持陣法,而我先去將德羅追制住,以免他弄出亂子。”

當年大勝關英雄宴,眾人皆知德羅追的武功,因此點頭道:“如此也好,但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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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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