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英雄大宴

第169章英雄大宴

陸家莊上又到了無數英雄好漢,向鴻飛、裘方圓、天星派、短刀門皆在其中。走廊上、花園裏、花廳門口到處擠滿了人。

楊過幾人四下尋找謝曜,終無所獲,幾人食不知味的吃了中飯,又聽說丐幫幫眾在陸家莊外林中聚會,黃蓉交接丐幫幫主的位置於魯有腳,東南西北各路高輩弟子盡皆與會,來到陸家莊參與英雄宴的群豪也均受邀觀禮。

楊過聽到這個消息,心下一凜,和丁躍走在最末,低聲道,“二師兄,我一個月前無意在華山碰見丐幫前任洪老幫主。”

“這可是天大的福分,他和你說甚麼了,來英雄大會嗎?”

楊過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他一輩子都不會來的,因為洪老幫主已駕鶴仙去。”

丁躍聞言大怔:“此事當真?”

“我何時騙過你!”楊過看他一眼,將那日怎麼在華山遇見洪七公一起捉蜈蚣吃、隨即洪七公和自己義父打起來了,兩大高手鬥了一個月,同時死在華山上。丁躍聽得嘖嘖稱奇,道:“三師弟,你義父是誰?”楊過想起他那義父,不禁又長嘆一聲,“是誰也不重要,反正都死了。”

“你說得也是。”他說罷看了眼場中,黃蓉正將打狗棒賜給魯有腳,一干丐幫弟子朝魯有腳大吐口水,只吐得他滿頭滿臉、身前身後都是痰涎,新幫主接任之禮這才告成。

丁躍和楊過同時對望一眼,皆覺奇特,這時一個老年乞丐躍上大石,大聲說道:“洪老幫主有令,命我傳達。”幫眾聽了,登時齊聲歡呼。他們十多年未得老幫主信息,常自挂念,忽聞他有號令到來,個個欣喜若狂。人叢中一個乞丐大聲叫道:“恭祝洪老幫主安好!”眾丐一齊呼叫,當真是聲振天地。

“三師弟,咱們去將洪老前輩的亡訊稟報魯幫主罷。”丁躍說完便要走過去,楊過一把將他拉住,指了指激動的群丐,“你瞧他們多麼愛戴洪老幫主,大丈夫得能如此,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了。眾人正在歡欣時刻,何忍將洪老幫主逝世的訊息說了出來?何況咱們人微言輕,述說這等大事,他們未必肯信。會中七嘴八舌,勢必亂成一團,英雄大宴還開不開了?”

楊過說罷,心下卻在盤算:義父名聲不好,若是知道我當時也在旁邊,這許多化子難免要疑心我從旁相助義父,一起下手,因而害死了洪老幫主,那當真是百口莫辯染一身臭泥。

丁躍細細一思,只覺楊過說得大大在理,對他贊道:“三師弟你當真聰明,咱們還是等英雄大宴過了,將此事稟給師父,讓他再去說。”

丁躍這邊剛剛說完,只聽那林子裏的老丐大聲說道:“半年之前,我在廣南東路韶州始興郡遇見洪老幫主,陪着他老人家喝了一頓酒。他老人家身子健旺,胃口極好,酒量跟先前亦是一般無二。”群丐又是大聲歡叫,夾雜着不少笑聲。那老丐接着道:“老幫主這些年來,殺了不少禍國殃民的狗官惡霸,他說剛聽到消息,有五個大壞蛋叫作甚麼‘藏邊五丑’,奉了蒙古韃子之命,在川東、湖廣一帶作了不少壞事,他老人家就要趕去查察,要是的確如此,自然要取了這五條狗命。”

一名中年乞丐站起身來,說道:“我們川東眾兄弟此前也在找這幾個惡人下落,近來卻突然不知去向,定然是給老幫主出手除了。”丐幫弟子與觀禮的群豪紛紛鼓掌。

楊過和丁躍心下皆是戚戚然,殊不知洪老前輩早就離開了人世。

“洪老幫主言道:方今天下大亂,蒙古韃子日漸南侵,蠶食我大宋天下,凡我幫眾,務須心存忠義,誓死殺敵,力御外侮!”群丐齊聲答應,神情極是激昂,那老丐又說:“朝廷政事紊亂,奸臣當道,要那些臭官兒們來保國護民,那是辦不到的。眼下外患日深,人人都要存着個捐軀報國之心,洪老幫主命我勉勵眾位好兄弟,牢記‘忠義’二字。”

群丐轟然而應,齊聲高呼:“誓死尊從洪老幫主的教訓。”

眾江湖人見群丐正義凜然,不禁大有所感,心底皆是敬佩。丐幫大會以後辦的都是些本幫賞罰升黜等事,幫外賓客不便與聞,紛紛告辭退出。

待丐幫內務處理完畢,新任幫主魯有腳來到莊上高處,朝座下群豪抱拳道:“敝幫洪老幫主傳來號令,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命敝幫幫眾各出死力,抵禦外侮。現下天下英雄會集於此,人人心懷忠義,咱們須得商量一個妙策,使得蒙古韃子不敢再犯我大宋江山。”

此日來赴英雄宴之人多數都是血性漢子,眼見國事日非,大禍迫在眉睫,早就深自憂心,有人提起此事,忠義豪傑如響斯應,紛紛站起身出謀劃策,郭靖在旁聽得連連點頭。

楊過聽他們鬧鬧嚷嚷,正覺無聊,想要離開,卻被丁躍拉住:“你走甚麼?好好聽着。”楊過又不敢說自己對這些不感興趣,只得垂首立在丁躍身側,仔細聽了幾個提議,心下暗暗搖頭。

這時一個銀髯老者站起身來,聲若洪鐘道:“俗話說蛇無頭不行,咱們空有忠義之志,若無一個領頭的,大事難成。今日群雄在此,大多兒便推舉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傑出來,由他領頭,眾人齊奉號令。”

群雄一齊喝采,早有人起鬨說:“就由你老人家領頭好啦!”“不用推舉旁人啦!”

那老者哈哈笑道:“諸位無須嘲笑我一個糟老頭子,咱們都知道,江湖上以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武功最高,近年來俠門謝大俠和郭靖郭大俠也是人中翹楚,全真教馬真人、丘處機丘真人聲名遠播,不如大伙兒齊推舉一位豪俠,任這武林盟主!”

“洪老幫主乃武林泰山北斗,武林盟主之位是他也無可厚非。可是洪老幫主行事神出鬼沒,十年之中難得露一次臉,要是遇上了抗敵禦侮的大事,恰好無法向他老人家請示,那便如何?”說話的乃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瘸子,但認得的都知道他乃是南幫幫主趙德忠。

那老者頷首道:“你這話倒也說得是。”

這時有人叫道:“不如就讓郭靖郭大俠來做武林盟主罷,咱們若有大事兒,再向洪老幫主請教!”“我瞧丐幫的魯幫主最好。”“丐幫前任幫主足智多謀,又是洪老幫主的弟子,我推舉黃幫主。”“就是此間陸冠英陸莊主。”

楊過忍不住跳起來說:“謝大俠!”丁躍一聽也是,立時開口,“是極,俠門掌門仁義無雙,做這武林盟主再恰當不過!”申屠行沖和程英幾人立兩人尚遠,但卻認出二人聲音,陸無雙也不管見沒見過謝曜,聽丁躍這般說,便也喊道:“我瞧也是謝掌門!”

在座群豪中不少受過謝曜恩惠,跟着道:“不錯不錯,大伙兒可別忘了謝大俠,這幾年戰事紛飛,謝大俠盡在戰亂一地行俠仗義,真真是條好漢!”

歸業堡堡主蔣誠志也道:“自重陽真人仙逝,謝大俠武功便是天下第一,擔得起這武林盟主。”

“倒不見得武功天下第一便能統領群豪,我瞧青城寨寨主向鴻飛比那謝大俠也不遑多讓!”說話的乃是坐在左側的裘方圓,他捋了捋鬍子,朝向鴻飛微微一笑。

一時間大廳里眾說紛紜,吵吵嚷嚷,人聲鼎沸,郭靖聽得謝曜呼聲大高,心中歡喜,正欲開口定下謝曜盟主之位,忽然門口快步闖進來一名道人,卻是全真教的尹志平。

郭靖和陸冠英等人忙上前相迎,就見尹志平擦了擦額頭細汗,道:“有人前來搗亂,各位提防!”

群豪聞言神情聳動,心裏皆想,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在英雄大宴上撒野?只聽得大門外號角之聲鳴鳴吹起,接着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擊磐之聲,轉眼間廳前已高高矮矮的站了數十個人。

郭靖仔細一看,識得那容貌清雅一副貴公子打扮的人乃是蒙古霍都王子,身旁名消瘦藏僧,名叫達爾巴,是他的師兄。他早年前往全真教探望馬鈺幾位恩師,正好撞見這二人大鬧重陽宮,三兩招將其逼退,想來這麼多年過去,武功定然不及他。思及此,郭靖微微放寬了心。

只見這二人分站兩旁,中間站着一個身披紅袍、極高極瘦的藏僧,腦門微陷,郭靖與黃蓉互望了一眼,他們曾聽黃藥師說起過西藏密宗的奇異武功,練到極高境界之時,頂門微微凹下,此人頂心深陷,難道武功當真高深之極?然再看這藏僧身旁的一名花白頭髮的佝背老人,更是大驚,這老者定定站在一處,即便不言不語,閉眼垂眸,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武功登峰造極,內力已及巔峰,周身似乎籠罩一層淡淡光暈般。

郭靖不敢大意,拱手行了一禮,說道:“各位遠道到來,就請入座喝上幾杯。”他既知來者是敵,也不說甚麼“歡迎至極”的口是心非的言語。

霍都王子微微一笑,搖着扇子上前,介紹那藏僧:“這位是在下的師尊,西藏聖僧,人人尊稱金輪法王,當今大蒙古國皇后封為第一護國大師。”這幾句話說得甚是響亮,滿廳英雄都聽得清清楚楚,但他說罷這句后,卻不介紹那老者。

郭靖心下有氣,暗道:咱們這裏在商量怎麼對抗蒙古,卻來個蒙古護國大師。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話,只道:“那請上座多喝幾杯。”

霍都王子擺了擺手,摺扇一揮,張了開來,露出扇上一朵嬌艷欲滴的牡丹,朗聲說道:“我們師徒今日未接英雄帖,卻來赴英雄大宴,老着臉皮做了不速之客,但想到得會群賢,卻也顧不得許多了。盛會難得,良時不再,天下英雄盡聚於此。方才聽到諸位推選武林盟主,那甚麼洪老前輩、謝大俠、向鴻飛可在此間?”

眾人聞得,不禁竊竊私語他們意欲何為,郭靖道:“洪老前輩和謝掌門都不在此處,但我等已發名帖,今明兩日必會趕到,你找他們,又有何事?”

霍都淡淡說:“領袖武林,以為天下豪傑之長,各位以為如何?”有人道:“不錯,但我們已有人選,洪前輩、郭大俠、謝大俠,馬道長……”

不等那人說完,霍都便冷笑道:“洪七公早就死了,郭謝兩位乳臭未乾,那馬道長武功太差,就憑區區這些人,怎及得上我師父金輪法王?各位英雄靖聽了,當今天下武林的盟主,除了金輪法王,再無第二人當得!”

群雄聽了這一番話,都已明白這些人的來意,紛紛拍桌而起!人群中有人道:“金輪法王算甚麼東西?蒙古的狗也敢來大宋撒野!”

那金輪法王眼睛一直半眯半合,似乎對群豪爭吵沒有放在眼裏,待聽得這句,他冷哼一聲,也沒見如何出手,一枚石子便已疾射於對方腦門兒。申屠行沖離他最近,想也不想拔下雙斧交疊護住,但聽“錚”的一聲響,申屠行沖雙掌劇痛,拿捏不住武器,砰的掉在地上,雙手鮮血淋漓,虎口震裂。

“大師兄!”楊過和丁躍立時搶上,他二人深知申屠行沖橫練功夫甚少有人能使其流血破皮,都不禁詫異。

眾人無不驚然,郭靖快步上前,撿起那雙斧一瞧,石子的勁力竟已穿透斧頭,精鋼上明晃晃的一個小洞。

他轉頭一瞧,但見方才開口說話者張大嘴巴,眉間一點猩紅,已然氣絕。

群豪見狀,心中皆是憤怒不已。

郭靖皺眉喝道:“我等敬你遠來是客,怎的一出手便殺中原好漢?”

那霍都微微一笑,說:“你們中原人自稱禮儀之邦,而這位一開口便罵我等是‘狗’,粗言穢語,極不中聽,莫非郭大俠便認為這般敬我們的?”

郭靖被他辯的啞口無言,看向黃蓉,想要聽聽她的辦法。

黃蓉心知今日若不動身絕難善罷甘休,朗聲說道:“此間群雄已有推舉人選,這個蒙古好漢卻橫來打岔,要推舉一個大家從未聞名、素不相識的甚麼金輪法王,不如手底見真章,瞧瞧是他蒙古人武功高,還是我大宋子民更勝一籌。”

“黃幫主,且慢言!”霍都打斷黃蓉說話,附耳金輪法王,嘀嘀咕咕不知說了甚麼,隨即道:“咱們來者是客,規矩不是你一方能定。”

黃蓉心下一凝,道:“你想怎麼個比法?”

“在場武功第一者,當為武林盟主!”他這番話意思好像金輪法王已經穩坐第一名頭,眾人雖然有氣,但看方才金輪法王一擲石子的功力,都無人敢言。

黃蓉正在蹙眉尋思,便在此刻,只見外面走進來一個白衣少女,她在廳口一站,眼光在各人臉上緩緩轉動,似乎在找尋甚麼人。她周身猶如籠罩着一層輕煙薄霧,似真似幻,實非塵世中人,清麗絕俗。

楊過本在暗罵霍都,一見到那少女,痴痴怔怔的看着她,待反應過來,狂奔過去,一把抱住了她,大聲喊道:“姑姑!”

這白衣少女正是小龍女,她與楊過別後,在山野間兜了個圈子,復又回到終南古墓,無怪楊過到處尋找,卻始終沒有下落。

但小龍女心中思念楊過,再無法於古墓中心如止水,她下得山來,決心要將楊過找到,但找到之後兩人又說甚麼卻沒有想好。某日無意在客店中聽見兩名大漢談論,說是天下有名的英雄好漢都到大勝關陸家莊赴英雄宴,她想楊過說不定也在那兒,於是打聽路途,到得陸家莊來。

在場甚少有人知道小龍女來歷,只覺得美若天仙,目光忍不住往她臉上瞧。

陸無雙一見小龍女姿色,不禁嘟噥道:“怪不得傻蛋對她念念不忘。”丁躍聞言,忙湊近她耳畔,低聲道:“你在我眼裏比這龍姑娘漂亮百倍!”陸無雙聞言臉色泛紅,輕輕呸他一聲。程英正在給申屠行沖包紮手上傷勢,聽到這話,不由好笑的看了眼他二人。

楊過和小龍女初見大喜,也不管這裏是英雄大宴還是狗熊大會,親昵的牽着小龍女的手,和她並肩坐在角落的石階上。

“話說回來,你們究竟想如何比試?”黃蓉看了眼郭靖,對自己的丈夫極有信心,心道此間有他坐鎮,絕不會讓這幾個蠻夷奪了風頭。

霍都正欲作答,金輪法王身旁的那老者忽然睜開聳拉的雙眼,目光陰沉,上前一步,不帶一絲生氣的開口:“若能打贏老子,我等立刻便走;若折在我手下……嘿嘿,這中原的武林盟主,自當由法王來做。”

他每說一句,在場功力稍淺者,便覺耳鳴發暈,待他這番話講完,四周群豪已有不少摔倒在地。

郭靖和黃蓉對視一眼,皆是大驚,莫說西域邊藏,便是中原也難找出這等武功高強的人。

“敢問這位前輩……”

老者微一抬手,凶光暴射,森然道:“莫跟老子客套,你一個人來找死,還是一群人來?老子閉關近二十年神功大成,正想找人練手!”郭靖心知今日不出手不行,但也不可讓他煞中原威風,當下便朗聲道:“自當以一對一,前輩,請罷!”

郭靖這麼一站,當真是有若淵停岳峙,氣勢非凡,那老者也不由得吃驚:此人果真是個人物!但他轉念一想自己神功大成,便又不將其放在眼裏了。

郭靖甫一站定,那老者忽然冷哼一聲,左手一伸,那原本像枯柴般的瘦掌登時襲來,掌心竟泛微微青光,陰氣森森!郭靖自從上次華山論劍后,再未遇見如此高手,他左步一跨,右手一招“亢龍有悔”舉起將對方掌力架開,一陰一陽,卻是對方的陰功佔了上風,霸道至極,右臂一麻,忍不住晃了兩晃,險些摔倒。老者暴喝一聲,凌空撲上,單掌猛力劈落,掌力未至,人已氣血翻湧,這時怎能抗拒?郭靖越來越是難擋,只是憑着一股堅毅之氣硬挺下來,正危急間本能向側方一倒,險險避開。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振聾發聵,數丈外一株桃樹竟被這老者凌空一掌攔腰折斷,在場眾人無不膽戰心驚。有好事者問:“這是甚麼功夫?”

老者冷笑一聲,言語中頗為自得:“此乃‘般若無相’!”

二十多年前,他遊走西藏結實金輪法王,得知西藏密宗中有一項至高無上的護法神功“龍象般若功”,共分十三層,第一層功夫十分淺易,縱是下愚之人,只要得到傳授,一二年中即能練成。第二層比第一層加深一倍,需時三四年。第三層又比第二層加深一倍,需時七八年。如此成倍遞增,越是往後,越難進展。待到第五層以後,欲再練深一層,往往便須三十年以上苦功。

他自覺此功雖好,但練起來卻太麻煩,便糅合小無相功、火焰刀兩門絕技,貫穿全真教道教武學,取於極冷極寒之地苦苦閉關,創下這“般若無相功”!潛修苦學十餘年,進境奇速,終於將此功練至十一層,舉目世間,已然無人可以與之匹敵。

郭靖回頭看了眼那株桃樹,只見掌風斬斷之處平滑如刀切,不禁聳然:“前輩好功夫!”他雖知對方武功遠在自己之上,卻依舊出掌攻去,左腳為軸,旋風似地向右一旋,右手往腰間一拊,左手向左腋下穴道一按。

豈料那老者不躲不避,任由他點中穴道,郭靖只覺觸手猶如一塊鋼鐵,按不下半分,猛然抬頭,正看見那老者呲牙冷笑,心中警鈴大作,忙向後騰空一躍,但這老者手掌隨風而至,陰冷之氣凌空一記手刀,正中郭靖胸口,郭靖渾身一震,血氣翻滾,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靖哥哥!”黃蓉瞧出那老者武功猶勝郭靖,心中一沉,也不顧甚麼江湖道義,揚聲道,“既然這位前輩神功大成,不介意大家一起陪他過招,咱們便一起上罷!”

她話音剛落,郭芙已然“錚”的一聲拔出寶劍,足下一點,朝那老者刺去,“你這老東西,幹麼傷我爹爹!”那老者一聲冷哼,罵她一句“不自量力”,手掌微抬。

“芙兒!快回來!”黃蓉大驚失色,想要搶上卻無奈與女兒相距甚遠。

郭靖愛女心切,知他要猛下毒手,危急之下不由多想,一招“飛龍在天”,全身躍在空中,向他頭頂擊去,不求能傷對方,但求對方不傷郭芙。

郭芙猶自拔劍挺刺,殊不知生死只在一線,那老者武功雖然出神入化,但郭靖到底也不弱,他若不收招,雖能將郭芙斃於掌底,自己卻也要喪生於這凌厲無倫的降龍掌之下。老者當下掌力急轉,一聲呼喝,一招“龍象掌”便要與郭靖相交。

這龍象般若功之所以有“龍象”二字,便是因為每練一層,便有十龍十象的功力。眼看兩人雙掌即將相碰,驀然四周桃枝樹葉簌簌折落,地上風沙走石,郭靖猛然被人一把推開,斜刺里一隻手掌伸來替他迎上。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老者站地之處轟然坍塌,掀起漫天灰塵。

這般大的動靜,楊過顧不得和小龍女竊竊私語,忙抬手護住小龍女頭頂,免得灰塵將她弄髒。楊過忍不住抬頭望去,但見場上老者對面站着一名灰衫男子,面上刀疤縱橫,風塵僕僕,肅然侍立。

楊過張了張嘴,大喜至極,正欲呼喊,四周人群中已然有人大聲道:“謝大俠!”

來者正是謝曜,他途中因為一點兒事情耽擱,快馬趕來還算不晚。

“師父!”

楊過和丁躍同時要奔上前,謝曜忽然蹙眉,忙抬手制止,“退開別來。”說罷將地上嚇得瑟瑟發抖的郭芙一把拉起,沉聲道,“快去你爹那!”郭芙卻已經嚇傻了,長劍“哐當”掉地,立在原地,獃獃的看着他:“謝……謝叔叔。”

黃蓉趁機一把將郭芙拉出戰圈,郭芙見到母親,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摟在黃蓉“哇”的大哭。

謝曜說話間,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老者,右掌與對方相擊處尚還發麻。反觀那老者雖然面無表情,但眼神閃爍,不知在想甚麼。

兩人靜立不知多久,謝曜驀然仰頭長笑一聲,笑聲愈來愈大,直震天際。

老者終是忍不住了,咬牙道:“你笑甚麼?”

謝曜目光如炬,眼神朝他一凜,一字字道:“德羅追,別來無恙!”

那老者聽他道出“德羅追”三字,忍不住退後兩步,細細審視謝曜,也仰頭哈哈大,竟是笑不停下。

眾人不明所以,只有郭靖和黃蓉略微知曉一些j□j,郭芙這時也不怕了,她皺眉問:“媽,那老傢伙瘋了嗎?”黃蓉想起她方才莽撞便有氣,呵斥道,“不許說話!去書房把九花玉露丸全部拿來,讓你爹爹再吃一些。”

老者笑夠了,方抬手悠悠一指謝曜,“好呀,你還沒死呢!”

“你還未死,我又豈敢?”

謝曜冷冷一笑,怫然言道:“即便我死,也得讓你將十八年前在嶺南湖廣殺死的數百條人命還清!”

此話一出,不少當年耳聞這江湖惡行的群雄已然紛紛交頭接耳,丁躍和申屠行沖互看一眼。

“丁大蠢蛋,你知道十八年前甚麼事嗎?”程英心下好奇,也不由向丁躍看去。十八年前,她姊妹二人還沒有出生,這件事本也隨着謝曜的銷聲匿跡淡出江湖,因此她們竟是半點兒也不知道。郭芙和武氏兄弟也不禁向郭靖詢問,但他只是搖頭不答。

便在此時,短刀門梁興、天星派的葉方濤、南幫的趙德忠已然躋身出列,他三人皆是斷腿,無一例外。

而裘方圓也朗聲道:“謝大俠,你可別胡亂栽贓啊,冤有頭債有主,當初在嶺南湖廣一帶作惡逞凶的乃是一個名叫謝曜的青年,莫非二十年不到,他竟然已經老成這副模樣了?”

謝曜扭頭看他一眼,眼中帶笑,只是這笑容怎麼看都刺眼無比,“裘幫主,這些年你在何處高就?在下有意拜見,卻始終找尋不到你的蹤跡。”

裘方圓被他眼神一瞧,背後汗毛直豎,莫名心虛。但他的確不認得這“謝大俠”,想來和他無冤無仇,這人又是正道上數一數二的人物,肯定不會陰自己。

當下一捋鬍鬚,理直氣壯道:“姓裘的浪跡天涯,在江湖上四處行俠仗義,閑雲野鶴爾爾!”

“好一個‘行俠仗義’!”謝曜驀然拂袖轉身,指着他厲聲道,“乙亥年三月十七,你在真州鳳陽山腳殺了李氏一家三口;同年八月,於真州搶劫商販再殺七人!庚子年六月初三強掠青州白平鎮婦孺十一名;辛丑年一月初五、四月十七、臘月初三殺宋朝百姓供蒙古士兵,一樁樁、一件件……你還當真敢說‘行俠仗義’四個字!”

在座群豪無不聳然大驚,向鴻飛更是驚詫,驚疑不定的問:“裘老弟,你難道當真賣國求榮?”

裘方圓額間虛汗陣陣,卻不敢抬袖擦拭,他心知在場都是恨蒙古至極,自不會承認:“向大哥,你可得相信老弟啊!老弟絕不是這姓謝的口中作惡多端之人,定是他胡言亂語!”

謝曜冷冷一笑,沉聲道:“將人帶進來。”

當下一名青衫瘦子領着幾名村婦走近庄中,朝郭靖等人團團抱拳:“這裏面兩名是青州白平鎮的父婦女,另外兩名乃是大理人士,還有一名乃是李氏親戚。”

幾名婦女一一述說裘方圓的惡行,眾人不由驚然,那大理婦人卻道:“當年這裘方圓是大理出了名的水匪,那時候他還打着鐵掌幫的名頭,擄劫了我們七名姐妹囚禁在一艘大船上。幸好後來有一位少俠和姑娘將我等救了出去……”那婦人擦了擦淚,“過了兩年,有一日我正在家中繡花,裘方圓突然抓了相公,逼我上終南山重陽宮誣陷當年救我的那位的少俠,若是我不從,便將愚婦一家全部屠殺乾淨!”

這兩人一件件詳細講來,分毫不差,那裘方圓見得幾人皆是大驚,雙膝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卻還冷然笑道:“謝大俠,裘某與你無冤無仇,幹麼找些不相干的人來潑在下髒水!”

“好,既然如此,咱們就請‘諦聽螺’辨辨真假!”

“甚麼‘諦聽螺’?”不僅裘方圓大惑不解,便是在場群豪也無一人知曉。謝曜朝青衫瘦子點了點頭,那瘦子便出門去了,過得片刻,青衫瘦子捧了一個三尺寬的楠木雕花漆金托盤,托盤上放着一隻比托盤還要大的海螺,鮮艷無比,螺身隱隱發光,恍若神物。

黃蓉眼珠一轉,忽而上前,驚詫道:“謝大俠,這……這般寶貝的神物你竟從東海找到了?”

謝曜一本正經的道:“不錯,前些日子我在重陽宮三清殿面見三清真人,當晚做了一夢,夢見東海一塊龜形碣石之下,藏着這諦聽螺。”

“我爹爹再東海住了幾十年,從小便對我說,諦聽螺渡有緣人。你得此寶物,當真是天大的福分。”

四下里有人聽他們一言一談,皆是心如貓撓,“到底甚麼諦聽螺?”“這玩意兒有何作用?”“我縱橫江湖數十載,從未聽過這般古怪的東西!”

黃蓉微微一笑,揚聲道:“這諦聽本是地藏菩薩身邊的異獸,可以照鑒善惡、察聽賢愚。而這諦聽螺便有此作用,能將此人何年何月何時做的事情,原封不動的還原回來。裘幫主,你說真話假話,問問這螺不就知道了嗎?”

楊過本在旁覺得玄乎,此時忽然明白過來,大聲道:“啊喲!我小時候也撿到過這螺,乃是天降異象的寶物,真話假話一問便知!姓裘的,你若說你沒有做過那些惡行,便請對着這螺發個毒誓,你若說了假話,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裘方圓只聽四周吵吵嚷嚷,心神俱亂,額間汗珠滾滾流下。

向鴻飛瞧他不對勁,正欲上前詢問,裘方圓正如驚弓之鳥,以為他是想出手捉拿自己,倏然拔刀朝對方小腹捅去,向鴻飛大驚失色,正要後退卻來不及,刀尖沒入半寸,向鴻飛哪裏想得到這個自己的“兄弟”竟然拔刀相向,這一下變故陡生,群豪皆沒反應過來。

裘方圓拿刀指着眾人,道:“便是我乾的又如何?不是我乾的又如何?”

郭靖朝他呵斥道:“你既犯惡行,便也不配留在英雄大宴!”

裘方圓被揭穿,正失魂落魄,一聽這話便要告辭陸家莊,可他還沒走幾步,驀然被人從后緊緊抱住,脖子猛然一陣刺痛,竟被人生生咬下一塊皮肉。

“住……口!”裘方圓雙目欲裂,驚駭之下,反手一掌拍在對方天靈蓋,回身一看,卻見向鴻飛臉色發紫,口吐白沫毒發身亡。裘方圓似乎想到甚麼極其驚恐的事情,原來他為人陰狠,一直在暗器刀劍上抹有劇毒,便是這短短頃刻,他便覺得自己被咬的脖子間麻癢難耐,也不知是怕是驚,渾身抽搐不停。

郭靖見狀正欲上前,卻被謝曜抬手微微一擋,他掃眼看向在地上掙扎的裘方圓,淡淡道:“天道輪迴,因果循環。”話音甫落,裘方圓渾身痙攣兩下,雙腿一蹬,立時斃命。

眾人見此轉眼死了兩人,都不由駭然。

這時那葉方濤突然道:“謝大俠,縱然裘方圓當年在重陽宮乃是誣陷那魔頭,但我等的腿,可不是故意誣陷罷!”

“我方才已然說了,兇手就是此人!”謝曜抬手一指德羅追,一字字擲地有聲。

德羅追看了一會兒戲,這時不由冷笑:“你說是老子,就是老子?不錯,兇手的確在此間,只不是我,而是你!”話沒說話,他抬手便朝謝曜攻去,突然一道宏大的掌風襲來,謝曜早有防備,立時側身,半空中夾雜着噼里啪啦的細微聲響,謝曜反手運出日月無極功,速度極快,與對方單掌相交。

兩人方才交手,皆知勢均力敵,豈料德羅追此乃虛招,眼看雙掌將觸,他驀然收手,兩指一劃,勾下謝曜面上刀疤!

謝曜到底臨敵不懼,他自知無法遮擋,當下跨步上前,抬手一掌勁風揮出,只聽“啪”的一聲,狠狠打了德羅追一個耳光,這一耳光力道強勁,對方臉上的面具也應聲落地。

兩人皆露出廬山真面目,一人七旬開外,眉淡嘴闊,嘴上無須;一人三十左右,目似朗星,相貌堂堂。

謝曜眼神一暗,抬手摸了摸左頰,指腹微粘,卻是被德羅追的指甲刮出一道淺淺血痕。

“姓謝的,你這王八蛋!”

德羅追“噗”的吐出口血水,兩顆門牙已然不見,右臉腫得老高,這句話說來還有些呼呼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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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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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英雄大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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