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五十五】Deep Desire(下)
【你懂得】
無論是多麼開篇宏大情節輝煌的故事,也總有落下帷幕的那一天,昔日英雄們的偉大事迹將同霍格沃茨一起被代代傳頌,永恆地留存於歷史的章篇之中。但對於故事的主角·哈利·波特來說,從在黎明之前折斷了那根接骨木魔杖的那一刻起,屬於“大難不死男孩”和他的夥伴們的傳奇時代就已經真正地結束了。
關於戰爭遺留下來的種種傷痛與悲怮,總有時間來將它們在記憶里慢慢轉變為柔軟與安詳。
即使是英雄,也終將孤獨地老去,在那一段漫長的時間裏,回歸平凡的哈利·波特終究垂垂老矣,而在他人生的最後那段歲月中,他開始夢見西弗勒斯·斯內普,這是件奇怪的事,事實上在近十年間哈利想起這位黑魔法教授的次數屈指可數,就連呼喚帶有他名諱的孩子之時也彷彿理所當然,他幾乎已經遺忘了他一般。
但記憶忽然就像一台老舊的放映機,在他的夢境中一刻一刻地往回倒轉,而第一天的夢境,從他捂着面容蒼白的男人脖頸上的傷口的場景開始,哈利從未意識到自己的記憶是這樣的深刻,連細枝末節也記得無比清晰,他近乎冷漠地看着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指縫間不斷湧出滑落,而斯內普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冰冷。
哈利在那漫長的戰爭歲月中失去過非常多重要的人,但其中他最難以釋懷的,就是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死亡,他從一年級就十分厭惡他的魔藥學教授,參雜着些許的複雜的敬佩依賴與不屑,而一直到那段死後的記憶說出所有的真相哈利才終於明白那個男人有多麼的偉大,與多麼的,從來沒有正視過即使成為了救世主的他,哈利對這個陰沉又孤僻的男人的複雜感情穿插過了他整個年少時期,那些感情在斯內普死亡過後也沒有停止,反而更加蔓延滋長,幾乎蔓延成了心病,滋長成了執念。
而他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連這一些都不記得了。
第二個夢是在霍格沃茨的大禮堂,少年時期的他邁步向前針鋒相對,而斯內普表情冷漠地甩開黑色長袍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年邁的哈利在這時緩緩睜開了雙眼,房間裏寂靜的驚人,他艱難地轉過頭,無力抬起手戴上眼鏡,他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依舊是月色如鉤,時鐘上的日期卻似乎已經往後跳了兩天——他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長到,似乎一閉眼就要醒不過來了。
他聽見魔法時鐘的秒針發出咔噠咔噠的響聲,一刻,又一刻,而他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哈利不斷地穿梭在各個夢境中,明媚的,陰冷的,無力阻止的,他開始分不清哪裏是夢境哪裏又是現實,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之後,哈利看見自己蒼老的身影獨自站在寬敞明亮的禮堂的角落,而十二歲的自己坐在長桌旁對着珀西開口問道,屬於少年的聲音清亮又明朗。
“hey,percy,who\\\\\\\\\\\\\\\&#o39;sthatteacherta1kingtoprofessorquirre11(注1)”
哈利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他躺在床上,望着一片黑暗的房間有些呆愣,卻突然驚恐地意識到,這就是他關於斯內普的最後一個夢了,恐懼的感覺甚至令他掙扎着由床上爬起想要離開房間,卻氣喘吁吁地跌坐在了地上,他看到自己撐在地面上的手背滿是皺紋與凸出的青筋。
哈利最終還是拽着巫師長袍推開了那間門,有些恍惚地赤腳走在冰冷的走廊上,然後幾乎是用盡全力推開了地窖的門,一股潮濕又陰冷的氣味瞬間撲鼻而來,讓他微微晃動了幾下。
哈利在最後的戰爭結束之後就買下了整個地窖,但他意識到他已經年邁到遺忘了這裏,那曾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他買下這間地窖后不允許任何人提起也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就連他的妻子金妮也不行。
他踏入了房間,木架上排列着的瓶罐落滿了灰塵,空蕩蕩的牆上懸挂着一幅巨大的畫像,畫中卻空無一人。
哈利拖拉着房中隨意的一把椅子,跌坐在了滿是蛛絲的靠椅中,他已經站不穩了,他想起了,每當過去的自己在戰爭中失去又一個人之後,他總會來這裏坐一會兒,而這裏一直只有他一個人,近七十年來,西弗勒斯·斯內普一次也沒有出現在畫中,一次也沒有。
他完整地、徹徹底底地拋棄了哈利·波特,一點痕迹也沒有留下,無視了他的思念,藐視了他的悲傷。
哈利突然覺得不可抑制憤怒,他的胸口迅速上下起伏着,他聽到自己乾癟又蒼老的嗓音回蕩在房間之中:“你怎麼可以!你怎麼敢……”他的聲音在揮起手砸碎一隻陶瓷罐后戛然而止。
他喘着氣重新坐了下來,除了他的呼吸聲之外,房間之內竟再無別的聲響,幽靜深遠得恍若世界上只有老去的自己一人,哈利沉默地靠在椅背上,仰頭看着空白的畫框,感受着刻入骨髓之中的寒冷悲涼細細密密地在他的心尖蔓延開來。
他覺得累極了,垂垂老矣的救世主輕輕地將頭靠在了畫框的底端,那個寫着黑魔法教授姓名的牌子上,那個名牌冰冷而有稜角,一如其人,哈利恍惚地想着夢中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近乎呢喃地輕聲開口說道,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missyousomuch……professor。”
綠眼睛的救世主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睜開。
…………
…………
哈利是突然被什麼驚醒的,他募地抬起頭,然後成功被口水嗆咳了幾聲,哈利一邊咳一邊茫然地看着眼前那一堆用羊皮紙寫成的作業,擺在第一張的顯然已經批改完畢,那個紅色鋼筆寫出的字母a帶着他所特有的筆觸風格,而他赫然發現自己捂着喉嚨的手間正握着那支羽毛筆,而他抬起了那隻手,五指修長而指節分明,沒有一絲褶皺。
哈利茫然地望向前方,那個曾經滿是塵埃的木架與瓶罐現在都被擦的鋥亮乾淨,耳邊傳來了烹煮魔葯時發出的咕嘟咕嘟的聲音,一切似乎都無比平靜。
男人久違的熟悉聲音忽然響起,“mr.波特,如果你再在批改作業的中途睡着,我就把你的腦袋浸在裝滿了福爾馬林里的馬桶里,然後按下沖水按鈕。”
哈利呆愣地轉過頭,看着懸挂在牆上的縮小版畫框和……正坐在畫像中的男人,一時間沒有辦法反映過來發生了些什麼,“professor?”
畫像中面容蒼白的男人不耐煩地在椅子上換了個坐姿,黑袍翻起了一個小波浪,“是的,你終於把你僅剩的智商睡成負數了嗎?”
哈利忽然笑了起來,甚至不小心摔在了椅子下,他扶着桌腳坐在了地上,笑到抬手捂住了眼睛。
comeon,如果這是最後一個夢的話,讓他做得再久一點吧,一輩子不要醒來也好。
對於一個重生的人來說,你不復仇種田打怪獸賺錢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都不好意思見人,但事實上,哈利·厚臉皮·波特既沒有投身英雄事業,也沒有爬上樓頂對着外星人發商業名片,他還真的就過上了三點一線上班打卡下班睡覺的墮落人生,並厚顏無恥地覺得滿足極了。
雖然教授只是幅畫,不過是本人留下的一段魔法記憶,但能夠每天和想了一輩子的教授見面然後甜蜜地被摔一臉鼻涕蟲抖m救世主表示他他媽的幸福死啦!拯救世界什麼的麻煩留言轉接隔壁復仇者聯盟(注1)啦。
重生后的第三個月,墮落救世主哈利·波特——新上任的·黑魔法教授捧着一疊高過頭的作業走在學院裏那條由金黑相間的瓷磚拼成的走廊上走的歪歪斜斜,過着他平凡的一天。
他發誓,他佈置的作業量完全是貫徹了上一任黑魔法教授的傳統美德,但沒想到那群小東西交上來的作業本疊起來厚的比他人還要高,本來想用魔法直接把它們送到辦公室,但剛舉起魔杖就看到講台下斯萊特林的學生嘲笑地交頭接耳,新上任的格蘭芬多牌教授瞬間就氣血上涌嘩啦啦沖走了本來就沒多少的智商。
【正章】
……美國隊長站在他的面前,銀藍色的制服包裹着他線條好看的肌肉,淺金色劉海遮掩住了他的藍眼睛,而他手中的長刃,直直貫穿過了托尼的身體。
和他在魔法世界中見到的,一模一樣的場景。
托尼能夠感覺到血液從傷口溢出的聲音,猩紅色的液體順着銀色的刀刃流淌在了地面上。
啪、嗒。
托尼猛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天花板上呈現出一片星空的圖案,不同的星座在夜幕中閃動着各色的光芒。
他在床上,史蒂夫的身邊,史蒂夫的手搭在他的腰間,這個佔有欲強的老冰塊,睡著了也不忘抱着他。
托尼輕手輕腳地挪開了他的手臂,手掌抵着額頭坐了起來,襯衫都被冷汗浸濕了。
“托尼?”
“洗手間,蠢貨。”托尼說道。
美國隊長毫無戒心地嘟囔了一聲,又睡了過去。
“賈維斯。”托尼低聲叫了一下,但沒有回應,他似乎也沒有太在意的樣子,隨手就打開了床頭柜上的燈,昏黃的燈光朦朧地籠罩了整個房間。
美國隊長的房間。
那是托尼親自設計的,整個房間呈現出了一種古樸的,上個世紀的風格,簡單而整潔,高科技的東西很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簡單的老式電視,風扇,桌上甚至還擺着一台收音機。
托尼走動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史蒂夫的畫架,噢,美術是那個從上個世紀來的冰塊隊長最大的愛好,一本畫冊從畫架之後掉了出來。
那是一本速寫本,裏面全部的內容就只關於一個人,鋼鐵俠。
穿着盔甲的,穿着常服的,睡着的,憤怒的,嬉鬧的。
托尼彎起唇,隨意拿起鉛筆,在畫冊某一頁的右上角添上了一隻蠢兮兮的獨角獸,它有着純藍的雙眼,全身覆蓋著柔順的白毛,胸前綁了一個大盾牌,踏於一道小彩虹之上。
美國隊長就像是托尼漫長冰冷的人生中出現的最漂亮迷人的獨角獸,帶來了他世界中所有的顏色。
【……是的,sir。】他的系統管家姍姍來遲,聲音一如平日的沉靜冰冷。
托尼手中一頓,然後就隨意丟開了鉛筆,推開了沒有完成的畫作,他沒什麼意味地勾唇一笑:“好久不見,老賈。”
當美國隊長醒來的時候,空蕩的房間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