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又來了
許是這兩天睡得多了,自從醒來之後,再次入睡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神思恍惚着。
屋子裏面升騰起一股燥熱,悶得我把被子都掀到了一邊去。
外面隱隱傳來一些喧雜之聲,我支起身子,驚奇地發現窗欞外泛着一片妖異的紅光。
我身着純白的中衣,小心翼翼地下床,胡亂把腳伸進軟靴里,走了過去,只將窗葉掀開一道縫隙,立馬有嗆人的煙味鑽了進來。
心中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這小鎮驛站怎麼會無故起火,只怕又是仇家找上門來了。
真是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我口裏詛咒着,忙不迭地翻找柜子,想找出一套能穿出門的衣衫來。
我這廂剛把角落裏的櫃門打開,失望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那邊屋門已嘭地一聲被人踹開,凌厲的氣勢攜風而入,直把屋內那豆微弱燭光都撲滅了。
我看着一道黑影踹門而入,囂張的姿態帶着一股殺氣,讓我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黑暗中我看不出他的容貌,只見他轉着腦袋在不大的屋子裏巡視一圈之後突然與我四目相對。然後我看到他陰笑着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齒,慢慢走近了我。
適應了黑暗的我,一下子認出他就是那個射了我一箭的領頭之人,我知道何予恪把我從他手中救下來了,他竟然還沒死。
想他在公主府上也呆過一些時候,多少有點交情,我只能拖延時間勸道:“你不要亂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只要棄暗投明,本宮保證既往不咎……”
他那毒蛇一般陰寒的目光閃過一絲得意:“公主,大勢所趨,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的人已經將這裏包圍,你還是乖乖跟我走吧。”
我倒退一步到窗邊又勸道:“古往今來有多少亂臣賊子是謀逆成功的?朝代更替才是大勢所趨,復國是逆天而行,會不得善終的。你是個大好青年,只可惜跟錯了主子,我勸你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我口中絮絮叨叨,心中焦急萬分,何予恪怎麼還不過來救我。
對方突然眸中精光一閃道:“在等人來救嗎?”
我被他窺破了心思,默而不語。
他輕鬆笑道:“他們被彭詡制住了,過不來了。”
他也來了……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我拽緊的拳頭用力過度,指甲一下子嵌進手心裏。
這種刺痛的感覺讓我振作了一點精神,我面露驚喜指着他的身後道:“何大人!”
他聞言抽劍回身,我趁機猛然一躍,頭先腳后滾出窗外。
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外面的草叢裏,幸好是草叢,有綿軟的植物和土地緩衝着,我抬頭,只見整個驛站燃起熊熊烈火,梁木噼啪作響,香樟被燃成了火樹,火星苗子不斷地掉落下來。
我兩肘撐地費力起身,突然腰上一緊,整個人騰空,有人從背後圈住了我,將我一下撈起。
果然是垂死掙扎嗎?我劇烈扭動着腰肢,“放開我!”
“別動!”熟悉的低沉嗓音傳入耳里。
我看了一眼纏在我腰間的手臂,那衣料上的熟悉藤紋,讓我瞬間安下心來,“何予恪!”他真的來了。
我扭頭看他,只見他目光冷戾如冰刃,整個人像一柄出鞘的劍一般透着凌冽殺氣。
“彭詡呢?”我問他。
“被我的護衛拖住了,我們快走。”
啪啦一聲,窗欞崩裂的聲音,青衫男子從屋裏躥了出來,擋在我們跟前冷冷道:“走得掉嗎?”
何予恪放開我,冷笑着說:“上次被你跑了,這次你就沒這麼幸運了。”一邊抽劍一邊不動聲色地把我擋在了後面。
我自知武力值為零,不好當拖油瓶,乖乖地退了開去,看他們在那裏決鬥。
何予恪這次出手不同以往,只攻不守,招招致命,力求速戰速決。幾個回合之後將青衫男子一劍穿心。
我沒有再多看一眼青衫男子睜着眼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樣子,這是第一次讓我感覺到殺人的一絲快意。
何予恪舉止行雲流水般利落,沒有半分猶豫,將利刃從對方的身體抽出來,又過來拉起我的手,“快些,後院有馬車。”
我站在那裏沒動,掙開他的手道:“他們一定是來抓我的。你快走吧,彭詡他不會傷害我。”
何予恪蹙眉:“不會傷害你?那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我……這不是他……”
他沒有耐性再聽我說下去,直接將我打橫抱起往後院衝去。
“喂,你聽我說,你帶着我走不快。”我勸着他,卻沒有耗費力氣掙扎,“現在最重要的是有人脫身去給宮裏報信,或者去找南坪王解釋誤會。”
何予恪一直抱着我沒有吭聲,直到將我丟在馬車上,才開口道:“報信,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先保住性命!所有該做的事情,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
他拉下帘子,飛身上馬,沒有任何緩衝餘地,只聽得馬兒一聲嘶鳴,震得我身子向後一仰,馬車狂奔起來。
車軲轆吱呀吱呀響個不停,我突然發現自己本該一身白的中衣突然染上了片片的殷紅,看得我頭腦一陣暈眩,應該不是我的血啊。
我掀開車簾急問道:“何予恪,你受傷了?”
“沒事。”他沒有回頭,鎮定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高大挺直的背影在夜幕中端正得像一尊雕塑般不可撼動。
“我們現在去哪裏?”
“溧郡是去往南疆的必經之路,我們往南,直接去找南坪王,若是能勸得他撤兵,朝廷也就不需要指派人馬與之交戰了。我有宮裏的手諭,可以請溧郡太守派人護我們周全。”
“好的。”我猶豫了一下,又再次確認道,“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公主照顧好自己。”
聽他說得斬釘截鐵,我也沒辦法讓他停下來給他做身體檢查,只能由着他去了。這種情況下,即使真受傷了,也只能走完這段路,躲過這一劫再說。
我坐回車子裏,吊著的一口氣放了下來,立時感覺到肋下的疼痛蔓延開來,只能靠着角落,隨着馬車的震動搖晃,看着外面天色的變化,從漆黑一片到漸漸能看清樹木的剪影,地形的變換,馬車在山路中穿行過後又進到了官道。
到達溧郡的北門,剛好是早市鼎盛的時候,城裏城外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何予恪突然將馬車停在一處巷子口的大樹底下,從車駕上下來,掀開帘子對我說:“公主,等我一下。”
晨曦從他的身後穿透進來,讓我有點睜不開眼睛,“怎麼了?”
他依舊緊抿着嘴唇,漆黑的眼珠微微一動:“我馬上就回來。”
見他馬上就要撤身,“等一下!”我叫住他,突然有點惶恐,我就是很怕在他離開的這一會會又要發生什麼事情,好奇怪的感覺,我何曾是這麼脆弱的一個人呢,我不該是巴望着被人保護的人啊。
看到他側邊的一絲髮髻散落下來,有點礙眼,我略帶強迫症地順手將它捋到了他的耳後,輕道:“沒事了。”
他目光怔住,愣了一下,隨即迅速起身放下了帘子。竹簾隨着他離開帶起的風渦抖動了幾下,復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