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V章

55V章

S市的初夏在一場具有預兆性的暴雨之後準時來臨了。

伴隨着初夏一起到來的還有一個博取了電視台以及報紙等大幅版面的爆炸性新聞。

一起涉嫌違規挪用、侵佔社會保障基金的經濟案件浮出水面,其中涉及到了S市大大小小官員無數,目前已被提起公訴。

當前主要涉案人員均被控制,但因為此案的當事人形成的巨大關係網錯綜複雜,目前調查仍未停止。

在此案中,畏罪潛逃者有,積極主動認罪者有,反咬一口者有,畏罪自殺者也有。

S市發生了這麼街知巷聞的大案子,老百姓茶餘飯後也不免談到幾句。

政治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而言,說近也近,說遠也遠。大家在意的通常是那一串驚人的數字和數字背後的人,而非別的。

這其實是一個十分簡單的案件,簡單來說就是違規借用國有資產,私相授受,共同謀取利益的案子。

對於這種事,群眾們自然拍手稱快。

其中被定性為畏罪自殺的人就是費祁。

傳言,這位在本案中最大獲利者,也是S市近十年來商場的一位龍頭企業家,在這些年中異軍突起,一躍成為S市商界新貴。

在他還活着的時候,自然沒人敢去質疑他是怎麼忽然成功的。而在他死了之後,傳言鵲起。

有說他是靠黑色生意一路鋪着走上去的,有人說他迷倒了本案中某關鍵性人物的女兒所以獲得准岳父青睞的,也有說他黑白兩道的功夫了得的同時,還是個雙性戀,因此才能在這麼多富商和投資者中脫穎而出。

所以,當一切的陰謀和黑暗將要被揭露的時候,他選擇了自殺。

大家都是能理解這種人的想法的,畢竟他們能享受到的都享受到了,活下去的未來反而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這一件在S市本地無異於小地震的事件,聞初顏在飯桌上也聽到沈子欽的父母簡單的提到了兩句,沈子欽當時沒什麼反應,也沒有說話。

她對於這件事驚訝之餘卻也不怎麼意外。

費祁本身就是個極有野心的人,當年她愛上他,也愛着他的野心,如今她不愛他了,也就無所謂他的野心勃勃。

她只是沒想到這件事對社會公眾造成的影響居然有這麼大而已。

人已經死了,那麼剩下的所有財產就理當被法定充公,電視台模稜兩可的報了相對的一個數字,足夠令人乍舌,案件的審理還在繼續進行中,而人死如燈滅,這些慢慢都會淡去,逐漸成為歷史舞台中一個淺灰色的點。

在這些結束之前,沈子欽和聞初顏也多次被叫去警局問話,關於那天晚上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費祁家的附近以及諸多疑問。

聞初顏想着其實他們肯定已經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給調查清楚了吧,這麼謹慎的問了她一遍又一遍,還是什麼也沒問出來,後來也就沒再找她了。

她到了這個時候無比慶幸自己從未多嘴過問過他的生意和一切金錢往來上,也從沒對他的錢有過興趣,就連他唯一給過自己的那張卡,都還給他了,這樣是最好的。

否則她不敢保證在這個時候自己是不是還能全身而退,唯一覺得有些內疚的是還牽扯到了沈子欽。

在家裏吃完午飯,沈父沈母吃過午飯和水果后,就要午休。

楊清華對聞初顏很好,一個勁的催促着他們兩個年輕人出去:“你們等下出門嗎?”

“嗯。”沈子欽應道。

楊清華欣慰的微笑:“快去吧,年輕人別老窩在家裏,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幹嘛?”

楊清華對着聞初顏說:“小顏啊,晚上伯母給你們做飯,我好久沒有一展身手了。”

沈子欽:“……”

沈子欽說道:“媽,你交過我的,凡事都要量力而為。”

聞初顏悄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對楊清華說:“好的伯母,晚上我們回來吃飯。”

楊清華滿意了,又朝她解釋:“我做德國菜很拿手的,你們回來只管吃!”

沈子欽嘆息:“哎,德國菜,你懂了吧?”

本來在一旁架着眼睛看報紙不參與的沈父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楊清華正要反駁,聞初顏連忙挺身而出:“伯母,額……我喜歡吃土豆和香腸的,晚上回來要帶點啤酒嗎?”

楊清華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樣,又說:“不用不用,你們在外頭多玩會兒,晚上回來我保證給你們奉上大餐。”

……

兩人從屋子裏出來,去車庫裏取車。

剛吃完午飯,明明應該是懶洋洋的坐在家裏晒晒太陽,此刻,聞初顏的精神又有些緊繃。

費祁的雙親都已經不在了,屍體因為屍檢和種種原因已經擱置多日,今天是他火化的日子,可能是因為沒人可以聯繫了,警方居然聯繫到了他們。

他們考慮了半天,最終決定為費祁送行。

之所以沒有選擇早上出殯,是考慮到最近幾天都陪着沈父沈母吃午飯,怕被他們問起。

屍體已經運送至殯儀館,只等待人生中的最後一把火。

沈子欽專心致志的開車。

聞初顏偏頭看着他,其實這次做決定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當時說:就算是作為朋友送他最後一程。

可是看着此刻他沉靜的面容,她居然心無端的又扯痛了起來,“要不我們還是別去了吧?”

沈子欽勾了勾唇角,也不看她,“還有半個小時就能到了。”

“我……”她覺得喉嚨口似乎有什麼東西梗在那邊,他越是輕描淡寫,她就越是替他覺得心酸。

他修長的手指控着方向盤,指節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過了幾分鐘,才說:“你怕我難受?”

她沒說話。

“最難受的時候早就熬過去了,傻。”他緩緩的道。

……

殯儀館被綠植修飾的再好,也始終擺脫不了一種陰森的氛圍和悲傷的情緒,因為費祁的屍體很難修補,而且聞初顏覺得自己應該受不了再看一次那樣的費祁,所以兩個人在到了之後,等待着手續的辦妥,然後等骨灰出來。

等待的過程中,他溫暖寬厚的大手始終牽着她的。

隔壁的等候室里充斥着各種哭聲,他們安靜的坐在那裏。

明明才二三十年,可好像就已經過了一輩子。

如果早知道她會愛上他,之前又何必走這麼多彎路,可是人生就是這樣,永遠不會告訴你下一步是怎樣,結局又是怎樣。

骨灰大約燒了一個小時有餘,兩人拿好東西,又把它送到墓地去。

回想起數月前他們到這裏時,來探望的人還是陸茜,轉瞬時光后,雙人穴位終於被填滿,這次他們來送的人是費祁。

墓碑上的字被描了紅,貼上了照片。

那照片是費祁前幾年拍的,深色的西裝,五官如刀削般凌厲,嘴唇微抿,眉目間依稀透出一些年少時桀驁不馴的模樣。

現在,時光將他所有的稜角撫平,他跟自己最愛的人終於在一起了。

山間的清風拂過他們的臉龐,拂過照片上登對男女的眉眼,聞初顏為他們點燃一炷香。

她心中默默的想,好吧,你們始終還是相會了,不管以什麼方式。

冥冥之中都是有定數的,上天安排好的人,無論中間出過什麼差錯,最後都會重逢。

好比他們,好比自己。

費祁應該是求仁得仁的,活着的時候得到了這麼多,死了以後還有人在等他,難道這不是一種幸福嗎?

聞初顏盯着墓碑一會兒,對沈子欽說:“我下午約了人。”

他彷彿有些意外的問:“你約了誰?”

“一個律師。”

他略微皺眉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費祁的律師前兩天找過我,說有事要跟我說。我本來想拒絕,但是現在事情這麼大,我怕萬一以後牽扯到什麼……你陪我一起去吧。”她坦誠道。

沈子欽的表情有些複雜,他心中着實有些不快,有些人死了還不讓人安寧,但聞初顏說的沒錯,現在是個草木皆兵的當口,他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去面談。

好在,她現在已經完全的依賴他。信任他,這比什麼都強。

對方的律師的辦公樓在市區,約好了三點半見面,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他們等香燒完就下山了。

聞初顏臨走前看了一眼墓碑,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來這裏了,從此以後,這些人這些事都將成為與她無關的東西。

向前看,這三個字,很抽象,很概括,也不是這麼容易做到。但最起碼可以做到的是不再糾結於過去的種種,她想自己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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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律師的寫字樓在市中心的黃金地段,路上堵車,到了市中心更是如此,花費了不少時間,堪堪遲到了一刻鐘。

嵩正律師事務所。

按照他給的樓層地址,他們來到這裏。

前台小妹一見有人進來,似乎是偷偷打量了他們一下,便對着聞初顏問:“請問是聞初顏,聞小姐嗎?”

她點點頭:“是我。”

“傅律師在裏面等你們呢,”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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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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