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聞初顏怎麼也想不通費祁怎麼會帶着她來參加這種晚宴。
她長得就不如他那些女伴們光彩照人,穿上禮服分分鐘就是整場宴會的主角,而且自己還不夠大氣,時時刻刻都怕給費祁丟臉。
還好這次的晚宴看上去比較低調,一路從他們家裏開出來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又沿着山路一路開上去才來到這棟別墅,聞初顏以為她住的那個城郊的房子就已經足夠僻靜,沒想到天外有天。
四周圍幾乎看不到別的房子的影子,再向遠處看去就剩一片修剪得當的樹木,明明在半山腰上,視野卻寬敞而開闊。
費祁見她不時東張西望,在她的手心輕颳了一下,她瞬時收緊了手掌,正好被他握住,她趁機問道:“這裏的主人很有錢吧?”
問完才覺得自己真夠腦殘,能住在這種地方還獨立開拓出一片世外桃源般的風景的人,怎麼可能只是個普通人。
所以她很快又說:“算了,你就當我沒問過吧。”
費祁卻覺得她的想法挺單純的,現在的世界不就分為兩種人么,有錢的和沒錢的,所以難得的對她解釋了一下,“非常有錢,”接着又露出那種意味不明的笑容,“所以人人都想跟他搞熟關係。”
她看他心情似乎不錯,正想再多問幾句的時候,就正面迎上了一個在她看來營養過剩,需要減肥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材可以說是五短,一個圓滾滾的肚子挺着,活像是懷胎六七月的孕婦,腦袋上也是光溜溜什麼也沒,渾身上下並沒有穿着什麼名牌,只有肥嘟嘟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隻非常普通的老款海鷗機械手錶。
就連笑容,也十分樸素憨厚。
聞初顏只想到一個詞:彌勒佛。
費祁先伸出手去跟他握了一下,“我應該不算來的晚的。”
那人哈哈笑道:“你總是很給我面子。”
費祁也笑了,並不是很恭維和商業式的那種笑,“老陳的面子不給,我給自己找不痛快么。”
老陳在他手上溫和的拍了兩下,然後注意到他身邊的女子,“這位小姐的面相好,敢問貴姓?”
聞初顏見費祁與他的關係很不錯,而且形容她的詞彙也新奇有禮,也就放寬心,回答說:“我姓聞,新聞的聞。”
“少見的姓,”他打趣道:“聞小姐今天要是看中了什麼,可千萬別給費小子省錢,哈哈。”
“你真是把我當成錢袋子了,”費祁雖這樣說著,卻顯然還是愉悅的,“我們先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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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別墅大廳之後才發現人也不是很多,只不過被佈置的很好。
滿目都是漂亮的白玫瑰,光潔的地板上映着歐式水晶燈的光線,簡約而不失華麗。桌子寥寥十來張,可光從門口走到桌子都花了一段時間。
聞初顏一直都知道費祁在本城也算小有名氣的,原因不過就是他如今的公司越開越大了,錢越掙越多了而已。
於是他一出現就相繼有人過來與他寒暄,只是臉上的表情就又恢復到了平時那個樣子。
而那些人無外乎都對她的出現表示出了驚訝,但他們都是老人精了,即便奇怪也不會表現的特別明顯,離開的時候都帶着瞭然的神色。
他們坐的位置算是主桌了,坐下的時候只有他們兩個。
晚會還沒正式開始,氣氛倒已經有些熱絡,服務生們為來客開了酒,大家便走動起來,費祁坐在位子上一派閑適,像是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樣子,他雙目凝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百無聊賴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卡片,頓時被嚇了一大跳。
幾乎是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她看到了卡片上面三個深藍色的,漂亮整齊的小字:沈子欽。
沈子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可這會兒她有種想落荒而逃的念頭。
費祁沒看她,聽見那卡片從她手中跌落在桌子上極輕的聲音,只說:“你怕什麼。”
她的臉色有些難看,盯着他的領口輕輕的問:“你提前知道?”
他坦然的對上她,“別把我想的那麼無所不能。”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至少對他來說,也許根本是無足輕重的,但於她而言卻不是的,她可以忍受自己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委曲求全,幾乎到了沒有尊嚴的地步。
但她不想被沈子欽親眼看到,即便他一直都知道她是這樣的,還是鴕鳥一般的想躲。
只要一天不直面碰上,她就還是從前的那個聞初顏。
從沒想到過這城市那麼小,人際網這麼密集,總有一天會遇上的。
人很快到的七七八八,聞初顏靜下心來,不管怎麼說,她不相信費祁對沈子欽的到來一無所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玩弄她也許正是他的趣味所在,她就像一隻心甘情願被他軟禁欺凌的鳥兒,真相不是那麼重要了。
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僵硬的後背上,那裏,費祁的手正懶懶的擱在上面,而且她也做好了等待的準備。
只是沒想先來的人是個女人。
還是個打扮的非常高貴大方的女人。
曾曉一路心情激動,為了表達自己的誠心和尊重,她經濟人都沒帶一個,安排好了司機把她送來之後就叫司機回去了,反正晚上她想好了去處。
她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受邀來到了這裏,因為大眾很快就會知道的。
看見陳宗達她就上前問好,只是老陳似乎挺忙的,沖她點點頭說了句招呼不周就讓她先進去了。
還好有老“熟人”。
曾曉的視力很好,一眼就瞥見了費祁正坐在離台上不遠的那張桌子,只不過身邊還有另一個女人,白色的小禮服勾勒出那女子美好的身段,側臉看着很純。
她的心沉了幾分,不過還好,既然能在娛樂圈混到今天這個地步,抗壓能力不強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一直以為費祁在同一時期只有她一個女人,真這麼見着了,喉頭有些乾澀。
她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年頭還有哪個有錢男人不是左擁右抱,想到這裏,她走了上去。
聞初顏看着曾曉走到了兩人椅子的中間,微微彎下腰,言笑晏晏的對費祁說:“嗨,來了多久了?”
她根本看也沒看聞初顏一眼,身上飄來一股淡雅的香水味道,低領的禮服貼着胸口,有春光無限,那條深深的溝讓聞初顏自愧不如。
費祁也稍稍側過頭來,“一會兒。”
這顯然不是多麼熱絡的對話,至少在男人這方不是,曾曉再接再厲的說:“這件衣服是我匆匆忙忙喊人從意大利訂的,漂亮嗎?”
“你穿什麼都漂亮。”
曾曉要到了滿意的答案,卻又覺得這答案像是萬金油,沒有什麼誠意,更別提他根本不想接話的勢頭,不甘心,把話題挪到聞初顏身上,“還沒介紹呢,這位小姐是?”
聞初顏訥訥的看着桌上漂亮剔透的水晶杯,說心裏舒服是假的,費祁外面有多少女人她都可以假裝不知道,縮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把他當做唯一。而當著她的面調情是真的受不了。
“今天來的是各路神仙,你卻非要問一個沒什麼價值的人,”費祁緩緩的說:“難道這就是大明星的與眾不同?”
曾曉聽他這麼一說,心臟就像坐過山車似的又加足馬力飈了上來,也不在乎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來頭了,總之聽費祁的意思也沒那麼重要,軟軟的要求道:“那你陪我去會會神仙好不好啊。”
有那麼一刻,兩個女人都處於很緊張的狀態,為了同一個男人的回答。
費祁站了起來,“很快就要開場了,你說一個,我陪你去見見。”
曾曉這次來想搭的順風車可不止一部,但無論是哪一部,僅靠她自己的身份和力量都是夠不着的,而費祁在就不同。
而且,她離去時不經意的掠過那個看上去很純很乖的女孩無動於衷的坐在那兒。這個對手好像不怎麼強勁,從她出現到現在一句話也沒。
……
聞初顏一個字也說不出,她的心口很悶,難道這就是費祁帶她來這裏的目的?先給足她甜頭,然後讓大家都看到她的存在,旁若無人的貶低她,接着就帶着別的女人交際。而她乖順的呆在這張桌子上等他,不知會淪為旁人什麼樣的笑柄。
沈子欽就踩着這個點出現了。
本來他也無意參加今晚的這個掛羊頭賣狗肉的所謂慈善晚會,只是沈父與陳宗達交情甚篤,他是授沈致文之意來的。
他覺着眼花了,要不怎麼會在這裏看到聞初顏。
而且她還穿着漂亮的小禮服,落寞的撫着桌上的杯子,纖細白皙的手指如削蔥,溫婉的頸線微垂,有一半肩膀□□在外。
他本能的靠近,聞初顏很快抬起頭來。
兩人是太熟悉彼此了,僅從腳步聲和氣息都可以知道是對方。
今夜的他有所不同,穿着鐵灰色的手工西裝,長身玉立,一副貴公子派頭,卻是面色冷峻,厲色凌然。
她手足無措,不知是站起來好還是就這麼坐着跟他說話好,平時那些大大咧咧的態度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還是沈子欽喉結上下動了動,坐在她身邊,一開口就是兇巴巴的,“你怎麼在這兒。”
她誠實的說:“跟他來的。”
沈子欽也猜到了,不然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個跟她完全一毛錢關係也沒有的場合。
“呵,你跟着他來,他卻跟別的女人站在一塊兒。”他剛才就看到了費祁了,這也不是第一回了,而現在這個傻女人這麼就這麼坐在這裏。
再往前的時候他想過,要是費祁是真心喜歡她的也好,最起碼她不會那麼傷心,也不會那麼懦弱。
後來一點的時候他想,她自己覺得滿足就好了,他的願望也不過是看着她笑。
但現在,憤怒就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
聞初顏的手按住了他,她太清楚沈子欽眼中猛烈的怒火是什麼了,“算我求你了,你別去。”
他怒極反笑,“到現在這個時候你還要維護他?”
她慌張之餘更加用了力氣釘住他的手,“這麼多人在,不要過去……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
“聞——初——顏”他低聲而又一字一字的叫她,叫的她心裏又難過起來,“真想劈開你的腦子,用儀器一幀一幀的看看那裏面究竟是什麼,你真是蠢到家了!”
她勉力彎起嘴角,“你今天才知道么。”
沈子欽覺得自己不能再看她,不然真怕忍不住做點什麼出來。
還好這時所有的燈都霎時暗了下去,晚宴正式開始了。
這種晚宴,“吃”早就不是主題了,雖然菜很齊全很豐盛,但像聞初顏這麼認真吃飯的人根本沒有。
費祁落座時也瞧見了沈子欽,兩個男人連互相頷首都省了,只是那種不對盤的氣流讓聞初顏如坐針氈。
費祁見她只顧埋頭進食,悠悠的說:“別人會以為我在家裏餓着你了。”
“相比起看人來,還是食物不那麼惹人討厭,”沈子欽給她夾了點菜,“多吃飯少說話,一直都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她也不怎麼想面對費祁,就沒說話。
費祁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不置可否。
台上的活動倒是有聲有色,聞初顏看着那個老陳在台上發言才意識到他原來就是今天宴會的發起人,他說了一通自己聽不太懂的話,唯一清楚的是他報出了一筆很誇張的數目,那是今年他創立的基金會籌得的善款。
“公益事業是一個長期的工程,我將用有限的生命去無限的拓展完整並致力於它,感謝各位在上個年度對在下及在下名下基金會的監督關注與支持,今天來的都是熟人,我老陳也不多說什麼,數字只是個概念,讓我們一起用自己的力量去推動公益事業的發展。”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老陳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到丟進人海也不過得到“胖子”這種綽號的人,而他居然是那個傳說中的陳宗達。
聞初顏是聽說過這個人的,現在很多明星也都利用自己的人際網和粉絲群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公益機構,但陳宗達其人,和他的慈善基金算是本土,或者是更大地域範圍內的老大,可惜他本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像其他大亨那樣喜歡拋頭露面,所以媒體捕捉到他影像的機會很少。
再多她也不知道了,畢竟這種神人離她的生活圈子很遠很遠。
今天她竟然被這個神人問“小姐貴姓”了,她味同嚼蠟的吞咽着這些美味菜肴,情願自己從未踏足過這裏。
簡短的致辭之後迎來了今晚的高/潮,作為年度盛事,又是慈善晚會,自然少不了拍賣這個環節。
今晚在座的有政商兩派,兼少數娛樂圈影星。
從政的自然不能帶來價值昂貴的拍品,頂多就是些比較有意義的物件,在商的就無所謂了,只想着難得開心,又想着給老陳面子,都帶上不菲的古玩或珠寶。
曾曉作為全場唯一的女星,也拍下了幾個價格還算承受的住的東西,其中一件是某某大將軍曾用過的鋼筆。
將很多人的興緻調動起來的是一個來自澳大利亞的粉鑽原石,個頭不大,擁有它的人卻來頭不小,雖然那人只掛着一個借貸公司總經理的名頭,但誰都知道他如今在黑道吃的最開的少爺賀一愷——不,現在不是少爺了,因為他老爹上個月剛死。
黑的白的暫且不提,這粒粉鑽倒已經是晶瑩剔透,無論從顏色還是純凈度來看,只需稍加切割,就是一個完美的成品。
聞初顏也不由看過去,女孩子對於這種寶石的喜愛是與生俱來的,今晚台上出現的東西都很貴,而有些明明對她來說毫無吸引力的東西也拍出了高昂的價格,直到這個鑽石讓她又提起點興趣,它會花落誰家呢?
意外的是沈子欽第一個舉起了手。
她詫異的盯着他,想檢查出什麼端倪來。
對在場許多人來說,沈公子今晚也是第一次抬手,大多數人也就想着不跟他爭了,別妨礙了人家討美人歡心。
緊接着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費祁很快同這位沈少競爭起來,兩人將價格不斷抬高,你來我往,雖然都同時面帶微笑,但毫不理會對方,只是價格開始朝着匪夷所思的走向而去。
聞初顏驚了,這兩個人較着勁不知道是幹嘛,她連忙用手肘在桌子下頂了頂沈子欽的腰,嘴巴維持着不動,聲音咬牙切齒的傳進他的耳朵里:“你瘋了啊!適可而止,別再爭了。”
“我就想買這個東西,”他的視線涼涼劃過她的頸項,“不可以么?”
“你這樣就算買到也虧了,有這個錢幹嘛不去買別的,再說他……”
“你有這功夫不如勸勸他去。”
這就是沒的談了。
費祁不比沈子欽,完全不是她可以出口勸誡的對象,其實她也鬧不明白他對着沈子欽在爭個什麼勁,愈漸白熱化的價格,他們都不急,她成了那個小太監。
還好最後的時候,一個男人以將近可以買下三十顆這個鑽石原價的天價拿下了它,他在座位上短短的說了幾句,她也伸長脖子看了兩眼,那是個長得非常邪氣的男人,一雙桃花眼喝了酒略有幾分緋色,他挑了挑眉說:“很意外大家對本人的這顆鑽石的熱情,但為避免今晚這麼好的聚會最後以打架收場,我還是自己買回去供起來比較好。”
大家也就跟着笑了。
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雖然她很替那位長相俊美的男人心疼。
他們三人保持一種詭異的靜默直到宴會結束,曾曉又過來找費祁,她喝了不少,臉上微醺,“來的時候叫司機先回去了,現在聯繫不上他,你方便送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