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叄柒章 分外眼紅
畢景依稀記得第一次見那人,少年紅衣,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畢景以為自己真的愛那人,到頭來不過一場笑話。
他向來自詡風流,卻被一人足足欺了兩百年,實在可笑。
畢景以為自己喜歡樂術,總透着一股空幻之感,當發現樂術不過是樂至披着一層皮的時候,畢景終於確定,那確實是一場幻覺。
畢景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愛上什麼人。
即使有,那個人也絕對不是樂至。
虛冥府酒肆之中,畢景緊緊抓着眼前人的手。
凡是長成這般模樣的,他都十分討厭。
畢景手上的勁道越來越大,沈漫卻連眉頭都沒有皺,反而露出一抹笑,即使那抹笑很冷。
“原來是妖主,真巧。”
畢景眯着眼,滿臉戾氣地看着沈漫,並不言語。
沈漫見他不理會,便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眼光卻落在了對面人的身上。
不知何時,那酒罈已經落入了樂至的懷中。樂至懷抱着酒罈,下巴擱在酒罈之上,臉頰鼓起。白皙的皮膚上泛着紅光,目光卻已完全獃滯住了,偶爾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
沈漫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時還未入婆娑峰,也是一起喝酒,那人也是這般模樣。
一模一樣,絲毫不改,即使換了容貌,看似聰明了許多,其實骨子裏都是這般傻。
沈漫突然有些想笑。
畢景轉身,見了那張傻兮兮的臉,也愣了一下。他道樂至心機深沉,自從寄情丹中醒悟過來,便覺得這人一臉惡相,哪見過他這般模樣?
見沈漫直直地盯着那人的臉,畢景臉色更加難看幾分。
一個身影擋在了沈漫面前,那傻兮兮的臉看不見了,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沈漫緩緩抬起頭,四目相對,冷意交雜。
“本座要坐這裏,你,滾。”畢景開口道。
沈漫看着空蕩蕩的酒肆,聲音也染上不耐煩:“這裏許多位置,為何你偏要坐這裏?”
“因為本座討厭你。”畢景道。
“……好。”
沈漫掙開了那緊緊扣着自己的手,起身,繞過了畢景,走到了樂至的面前。
“樂至。”沈漫輕聲喚了聲。
樂至緊緊抱着酒罈不撒手,似乎聽見有人叫他,才緩緩轉過腦袋,看了沈漫一眼。
“妖主想坐這裏,我們換個位置。”沈漫道。
樂至似懂非懂,被沈漫拉着站了起來,喝醉了的樂至十分乖巧,乖乖地跟在沈漫身邊。
沈漫拉着他的手,想要坐到另一桌上。
樂至跟在他身後的時候,畢景厭他,如今見他乖乖跟在別人身後,畢景只覺胸中怒氣翻滾。
“放開他!”畢景冷聲道。
“為何?”沈漫問道。
畢景冷冷地盯着沈漫,右手那修長的五指化作了無根利爪,冷聲威脅道:“放開他!”
沈漫抓緊了手中的劍,冷哼一聲:“為何?”
“因為本座討厭你。”畢景瞬間便出現在沈漫面前,五爪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狀似嘆息道,“魔修,即將修出元嬰,死了真可惜。”
沈漫猛地後退,抽出了手中的劍:“妖主你未免欺人太甚!”
兩人劍拔弩張。
“砰”地一聲,畢景與沈漫之間便多趴了一個人,樂至被那凸起的石塊絆了一下,如今摔在地上也是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沈漫:“……”
畢景:“……”
沈漫收起了劍,想要去扶樂至,畢景卻比他先了一步,將樂至抱進了懷裏,瞬間便消失了。
沈漫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些難受。
靈仙宗的天才弟子,叛出師門,做了妖主的寵侍。
那天才弟子便是叫樂至。
這些傳聞,沈漫也曾聽聞。
畢景抱着樂至瞬間離開了那酒肆,轉瞬便到了一無人的地方。
“疼……”樂至摸着自己的腦袋道。那雙獃滯的眼中漸漸帶着霧氣。
畢景渾身一僵,伸出手在樂至腦袋上摸了摸,樂至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畢景腦袋‘轟’的一聲,便將樂至扔到了地上。
畢景突然發現已經無法理解自己的一些行為了。
莫非樂至又對自己下了什麼丹藥,控制了自己的行為?
樂至做了一個夢,夢裏雲霧繚繞,他似乎入了九重仙境。
彩鳳雙鳴,奇花不謝,四周美景,流連忘返。
偶爾有白衣仙者騰雲而過,見了樂至也道了一聲好,樂至微笑着點頭。
無拘無束,無憂無慮,歲月漫漫,其中卻也樂趣無窮。
誤入仙界的凡人不免生了艷羨之感。
樂至一邊欣賞着美景,卻也一邊羨慕着那些神仙。
眼前的路突然斷了,樂至跨了一步,便覺天旋地轉,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床上。
四周的景物十分熟悉,正是自己借住在鳳虛道人府邸的地方。
樂至在床上躺了許久,回味着那個夢。
有人道仙者不入生死輪迴,歲月漫長,脫去了七情六慾,與凡人相比,少了一些樂趣。
但是這其中之樂趣,卻也只有自己知曉。
修真路上,一絲一毫的感悟,也會伴隨着喜悅,樂至早有感受。
那喜悅漸漸沉澱,樂至醒神。若是記得沒錯,他應該是在那酒肆之中與沈漫一起喝酒,喝完之後……
然後呢?
然後他就躺在自己床上了,中間之事根本一片空白。
樂至第二日醒來,便要去沈漫的洞府中。
樂至到的時候,沈漫正在閉目修鍊,樂至便悄聲坐在一邊。
一股黑氣從沈漫身上漸漸冒了出來,樂至突然覺得這洞府之中又冷了幾分。
那黑氣最濃之時,沈漫的臉有些猙獰。
過了許久,沈漫身上的黑氣漸漸散去,眼睛睜開,雙眼之中都是冷光,見了樂至,那冷光才散了。
“來了多久了?”沈漫問道,起身倒了一杯茶,遞給了樂至。
樂至接過:“沒有多久,昨日發生了什麼,我有些事記不得了。”
“清元酒入口很香,但是後勁很大,我稍微走了神,你竟將一碗都喝完了。”
“……後來你送我回去的?”樂至問道,疑惑沈漫怎麼知道自己的住處。
沈漫眼神閃爍了一下:“你雖喝醉了,但是自己識得路。樂至,你可知你喝醉了酒的模樣?”
沈漫眼神之中似帶着揶揄,樂至搖了搖頭。
沈漫突然將嘴鼓起,獃獃地看着樂至。
樂至:“……”
樂至心中暗暗決定,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突然聽得腳步聲響起,那腳步聲透着一股懶散,那人顯然對這洞府十分熟悉,甚至當做了自己的洞府。
樂至與沈漫相視一眼,應該是秦蘇。
樂至閃到了一邊。
來人直直地走到了床邊,緊靠着沈漫坐下,抱着沈漫的手臂笑着道:“沈漫,這麼久未見,可想我了?”
沈漫道:“不想。”
秦蘇臉上突然浮現出一股怒氣:“即使不想,不能騙一下我嗎?”
沈漫一臉正直:“為何要騙你?我們也算生死與共。”
“我是說你能不能哄下我,笨蛋!”秦蘇怒氣沖沖。
“秦蘇。”
秦蘇聽到身後有人喚他,身體突然一僵,轉過頭,果然看到那張令他討厭的臉。
“根骨盡毀,永無修道之日。”樂至看着秦蘇,“原來你想要這般。”
“你為何會在此?”秦蘇臉色十分難看,恨恨道。
“如果你真的不回崑崙仙宗,而是選擇根骨盡毀,我也不再勉強你,明日我便告訴你兄長。”樂至道。
秦蘇不再言語,臉色變換,似在掙扎。
“冰雪火蓮,洗髓換骨,你根骨差,若是服下這冰雪火蓮,便也得一副好根骨。這般回了崑崙仙宗,他們也不會把你當廢物看了。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沈漫道。
那一瞬間,秦蘇臉上突然有了悲傷:“你也叫我回去?我不回去!”
“你立下誓言,若是不回,後果難以承擔。秦蘇,回去吧。”沈漫嘆氣道。
秦蘇猛地走到了沈漫身邊,臉上表情帶着祈求:“我不想回去,也……不想離開你。”
沈漫也愣了一下,其實他與秦蘇身世很像,所以即使無愛,也有一種通病相連之感。他不知道秦蘇對他竟然懷着那種感情。
“沈漫,難道你對我便無一絲感覺嗎?”秦蘇看着沈漫,獃獃道。
沈漫搖頭。
秦蘇眼中的光亮漸漸消失,似乎失去了力量一般坐到了地上。
整個洞府中陷入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秦蘇才站了起來,走到了樂至的面前:“你來虛冥府是找我的嗎?”
樂至被問的莫名其妙,但還是點頭。
“若是我回崑崙仙宗,你是不是也會離開這虛冥府?”秦蘇繼續問道。
樂至不知其用意何在,仍然點頭。
“好,那我跟你回去。”秦蘇道,“你明日來這洞府中找我,我跟你一起離開。”
樂至狐疑地看了秦蘇幾眼,現在這小狐狸的話,他已經不太相信了。
“我不會騙你了。”秦蘇道,眼中卻有了驅趕的意思。
“既然我不好過,那你也不能好過。”
秦蘇低聲呢喃道。
“哈哈,你說我們同病相憐,既然我得不到喜歡的人,那麼你也得不到,是不是也算一種緣?”
樂至在離開之前,看了沈漫一眼,沈漫低垂着腦袋,所以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走路、卡蓮、深海魚、lily,飄渺、緋衣菌們的地雷(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