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風花雪月害死人
葉秀是在葉家最沒落的時候接過族長的位置，她曾經帶領族人千里逃亡眼睜睜看着葉家祖業付之一炬，她也曾陷落於仇家埋伏眼見上百親隨為她而亡卻無能為力，後來葉家復興她卻又被摯友背叛痛失愛徒，上百年的時間裏她見識過太多的悲歡離合也曾受了太多的苦痛災難，她不是沒有悲傷過難過過痛苦過絕望過，可是卻從來沒有過此刻這種感覺。
這痛心說不上錐心刺骨卻又讓人酸澀難耐，似哀傷似絕望似幽怨卻又帶着甜蜜期盼和羞澀，百轉千回又純粹至極。葉秀捂着胸口體會着原本這具身體裏殘留的不肯消散的感情在心底暗暗嘆氣，她自從進入靈藏境界之後便將往日種種看透，更別提這小女兒心思就算是她真正十四歲的時候都不曾有過，如今她看見眼前這少年便心痛難忍，自然是這具身體前任主人所殘留下的情緒了。
只是這感情竟然這樣強烈，她醒過來時感受到的那種被人謀害性命的憤恨都不能與之相比。這讓葉秀連連感嘆小姑娘用情至深的同時，也想起了自己當年和覺慧在衝天山之北巧遇那名情痴之後說的話。
風花雪月害死人，若是愛上一個人之後變成那樣，她寧願把自己嫁給葉家孤獨終老！
不過話說回來，摒棄她自己的那些想法，倒是也不怪原來那個“葉秀”喜歡這人，眼前這個少年面容清朗，鳳眸璀璨奪目，寬衣廣袖隨風飄搖，整個人看起來風姿卓然，小小年紀便自有一派風流氣度。修靈者自然有一種飄然若仙的氣質，但葉秀這麼多年也只見過人稱暖玉君子的輕彥在這般年紀的時候能與眼前的少年相較。
“葉崇安。”葉秀眼前閃過葉紅紅那又羨又妒的模樣，朱羽峰的人都驕傲非常也只有這樣的人值得讓葉紅紅做出這樣爭風吃醋的舉動，否則朱羽峰上那些個老傢伙別說在後面支持了，直接就能把葉紅紅拖回朱羽峰不讓她出來丟人——褐尾草的功效可不是葉紅紅那樣的小輩能夠知道的。
“秀兒……”少年聽到葉秀對他的稱呼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的看着葉秀。
“你來做什麼？”葉秀有些好奇的問着，這個人在自己掉入河后一個月裏都沒有出現過，葉紅紅都知道自己掉進河裏的事情沒道理他不知道，而今天出現卻又是為了什麼？葉秀覺得自己還是少揣摩這些少年人的心事，直接問出來比較輕省。
“我來看看你。”葉崇安開口語氣溫和，如同在看孩子一般望着葉秀，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葉秀冷淡的態度“之前你生病的時候我正好被派出離山，沒有來看你，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葉秀又坐回了石椅上，揮揮手讓小懶趴在狗窩裏別動彈，按照葉紅紅的說法這個葉崇安不是之前拒絕掉原來那個葉秀的表白了嘛？怎麼看着不太像呢？“如今我很好，你又來看我什麼？”
“今天你測試沒有通過，不難過嗎？”葉崇安沒有等葉秀開口就自動自發的坐在了另外一個石凳上，動作自然而熟稔幾乎讓人覺得他本來就應該坐在那裏一般“你可是一直想進入乞靈園的。”
“想進入乞靈園我為何不在兩年前就去測試？如今這次失敗就永無可能了。”葉秀支着下巴看着葉崇安繼續問，雖然對方不一定會給她答案但是總比她自己在這裏揣測原來那個小丫頭的心思要強得多。而眼前這個少年的態度也激起了葉秀的幾分興趣，這小子雖然表現得淡定自然好像表白失敗之類的事情從未在他們之間發生過一般，但若是真的沒發生他剛剛又為什麼在門外徘徊那麼久不敢進院子？
“我的確不該讓你等着今年我去乞靈園擔當啟蒙師兄，我本以為你肯定會通過的。”葉秀卻沒有想到葉崇安竟然直接將所有的過錯都攬了起來，歉意的看着她，鳳眸里滿是內疚“是我耽誤了你。”
“這個並不怪你，是我資質不行，怨不得別人。”葉秀搖了搖頭，她若是想通過自然能通過與葉崇安無關，只是不知道對方知不知道葉紅紅做的那些手腳。不過這些事情她也是不會向葉崇安提起的，畢竟她對毀了別人眼中葉紅紅的形象毫無興趣，況且……她怎麼覺得葉崇安對她沒能通過測試雖有些內疚卻並不遺憾呢？這個，倒是有點意思了。
“在觀山城我給你置了一個宅子還有些田地”葉崇安看葉秀神色似是不願意多談這件事情，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從袖子裏掏出一疊契約推到了葉秀面前“我去看過，你會喜歡的，我明日幫你搬過去。”
葉秀展開地契翻了翻，心裏暗嘆了一聲，果然一個巴掌拍不響。修靈之人對凡俗之事少有注意，而如今葉崇安卻特地為了她親自買了田地房屋送來，也難怪原本那個傻姑娘會傻乎乎的上去表白，自是接到了錯誤的信號以為天上掉餡餅，這個翩翩佳公子也是對她有心的。
所以她當年對同樣天生一派風流氣韻的輕彥耳提面命，教育他不許隨便對人溫柔體貼，就怕他欠下太多情債成為日後修靈路上的心結負累。
“我不要。”想着當年輕彥被自己教訓的狼狽模樣，葉秀將地契推了回去，決定給這少年提點提點，畢竟也算是她的晚輩，至於能不能通悟就看他自己了。
“為何？”葉崇安也不接，輕輕的問着，任由地契放在石桌上被晚風吹得嘩啦啦作響，然後飄散在院落四處，望着葉秀，月色眸光溫柔如水，讓人不忍拒絕而身陷其中。
“你這樣會讓我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的，那樣的話，怎麼辦？”葉秀支着下巴笑了起來，看着葉崇安的眼神清亮一點都沒有話里的愛慕與迷惘。葉崇安雖然有在他這個年紀難得的風姿，但是在她看來卻是太嫩了些，修習邪門媚術的靈術者她都見過無數，又怎麼會被這麼一個小孩子迷住呢？
“我當你是妹妹，自然真的是很喜歡你。”葉崇安卻仿若沒有聽出葉秀話里的意思，仍舊用那種溫柔如水的目光看着葉秀，笑容帶着些無奈和縱容，好似眼前的葉秀真的是他心愛的妹妹一般。
“可我不是你妹妹。”葉秀搖搖頭，算是明白所謂的表白和拒絕是怎麼回事了，怪不得葉崇安看起來這樣坦蕩，原來那個小丫頭連話估計都沒說明白就被這麼一個妹妹堵回來了。看起來這樣拒絕的手段溫柔而有餘地，卻最是殘忍無情。所有的感情全都是一廂情願的錯覺，這讓人情何以堪。
“我不是你的妹妹，我和你雖然同姓葉，卻不代表我真的就是你妹妹。你照拂我，我自然感激，但你對我比對別人都好得多，我就難免會想得多些。你認為這是對妹妹理所當然的照顧，但是我卻從未把你當成我的哥哥。如今你這樣說，我雖然不至於恨你，但卻讓我感覺很難堪。”葉秀指了指四處亂飛的地契，這樣說雖然有些不客氣，但若是不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這個小子估計永遠都不會懂自己所謂的溫柔和喜歡會有多傷人“難堪到我不想再見你，不想再和你說話，不想再接受你的饋贈。你明白嗎？”
“……我知道了。”葉崇安沉默的看了葉秀半晌，才點了點頭，但是那笑容……算了，葉秀想，習慣性招桃花的人不是這樣容易就糾正過來的。
“我過段時間再去看你。”葉崇安下一句話卻是讓葉秀徹底無力，這位怎麼這樣講不通。
“你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葉秀無奈的問着，放棄教化任務，轉而為了自己平靜的生活做努力，前輩子她就深刻的明白一個桃花男離自己太近絕對是個麻煩，尤其她現在還沒有什麼自保能力之前就更是個災難，那個葉紅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也許……”葉崇安仍舊那般無奈而縱容的看着葉秀，好像葉秀剛剛沒有毫不留情驅逐他離開一般，只是那樣看着葉秀目光深邃而難解“……有一天你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