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再難相見
陳老敢是德安鎮遠近馳名的車把式，趕的一手好車，無論是怎樣老舊的車，怎樣不馴的牲口，怎樣崎嶇的路他都能很好的駕馭把握讓車走得又穩又快，就算是鎮裏有車的富戶行遠路的時候也愛雇他去趕車，再加上他性格爽朗健談又本分實在，趕車的生意做的是一日比一日好，日子自然過得也是紅紅火火有滋有味。遇到主顧只走單程，他也並不需要總是苦等回程的生意，捎幾個路人就趕車慢慢往回走，不要錢，只圖有個人配說話解悶兒。像今兒個稍的這個丫頭，陳老敢就覺得非常值，小小年紀竟是什麼都知道，天南海北的聊得很是暢快。
“丫頭，你可別嫌老漢我多嘴，你小小年紀孤零零一個人趕這樣遠的路真的有點危險。”陳老敢一聽這小丫頭竟是從幾百裡外的觀山城一路走過來的，頓時眼睛就瞪了起來“你家大人也真放得下心。”
“家裏就剩下我自己了。”搭車的便是離開離山一路向陽華山而來的葉秀，雖趕了十來日的路葉秀身上依舊乾淨整潔看不出多少風塵的痕迹，抱着小懶一下一下順着毛，笑眯眯的對陳老敢說著，她前生父母早亡前生又未遇良人締結姻緣生育子女，而如今這具身體也是父母雙亡，算起來她是真的沒有至親在這個世界上了“再說你看我身無長物也走在路上沒什麼招人惦記的。”
“呀……”陳老敢一聽葉秀竟是孤女心底頓時升起一絲憐憫，連聲音也小心起來“那你這是要去投親？”
“只是去陽華山見一位舊友，然後再做打算。”葉秀看着遠處的陽華山嘴角微翹，覺慧的爍輪寺便是建在陽華山上，真的想看看那個傢伙會不會被她如今這幅模樣嚇到。
“有投奔的人家就好，現在世道雖然還算太平，可小女娃子單獨出門還是容易招人惦記。別看你沒什麼財物，要是碰上那拐人的可比碰上強盜還糟糕。”陳老敢以為葉秀說的是父母的朋友，又開始勸葉秀要注意安全“你從觀山城走的時候怎麼沒雇輛車，一路就這麼走過來。”
“你看我還帶着它，這傢伙見我上車便不肯自己走路”葉秀拍了拍懷裏的小懶“搭夥雇車的都不愛帶我，嫌小懶弄髒車子，單獨雇車我又沒有那麼多的錢。”
“你這狗倒真是和名字一樣懶。”陳老敢瞧着小懶的樣子有點稀奇，皮毛光亮烏黑竟是這麼一個憊懶的性子，小丫頭到底性子柔由着這狗鬧性子，他那個小孫女兒見了貓貓狗狗也是這個模樣。
“別看他懶，可厲害着呢。”葉秀揉了揉小懶的耳朵讓它別動，遙遙指了指陽華山“陽華山上的爍輪寺還是一個月開寺三天嗎？”
“對，還是。不過現在爍輪寺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記得當年那位覺慧住持圓寂之前，每個月一到開寺講經的時候，陽華山上真是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如今卻再也難見那種熱鬧了。”陳老敢有點感慨的搖搖頭，沒有發現葉秀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圓寂……？”葉秀臉上的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難以置信的看向陽華山，那個人怎麼會已經不在了。
“對啊，那時候陽華山才出現‘神跡’不到一年，覺慧大師就圓寂了，大概是修行圓滿成佛去了吧。”陳老敢說起“神跡”一臉的嚮往崇敬，“神跡”出現時陽華山千裡外的地方都能看得見，之後出現了各種傳說一直流傳到現在還被人津津樂道，作為陽華山附近的人提起這事兒更是驕傲。
“修行圓滿……”葉秀低下頭看着自己微微顫抖的手，微嘲的笑了一下，她是見不到那個人驚訝的樣子了。
“丫頭，前面就是我家了，你看這天色你走到陽華山天就黑了，夜裏走山路可不安全。這樣，你今晚兒就住在老漢家，明兒個我直接送你到山腳下怎麼樣。”陳老敢沒發現葉秀的異樣，不放心這丫頭去山裏走夜路，熱情的邀請她到自己家住一晚。
“……好，那就叨擾了。”葉秀抬起頭再次看了一眼陽華山，點頭應下，她的確需要時間來接受這突如起來的消息。
“丫頭念過書吧，瞧這話說得這個文皺。”陳老敢呵呵一笑就趕着車朝家拐了個彎。
陳老敢家就住在陽華山下的楊樹村，三個兒子都已經娶妻生子卻並沒有分家，全家人都住在村東頭的一個大院子裏，院子裏三間大瓦房和周圍鄰居的土坯房子比起來頗有些氣派，陳老敢對葉秀指着自己家，臉上也帶着一絲得意和驕傲。馬車還沒有進院子，幾個小孩子就從院子裏跑了出來，衝著陳老敢叫着爺爺。
“爺爺，爺爺你回來啦~”跑在最前面的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小臉被曬得黑里透紅，烏鴉鴉的頭髮，黑漆漆的濃眉，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子屬於山村女孩的野勁兒。小姑娘跑到車前接過陳老敢手中的鞭子，一偏頭有點好奇的看向蹦下車也正好打量着她的葉秀。“爺爺，這是誰呀？”
“臭丫頭，叫姐姐。”陳老敢伸手一摸小孫女兒的頭髮笑罵了一句“去告訴你奶奶說家裏來客人了，晚上做點好吃的。”
“哎，知道了。”小丫頭脆生生的應着，又好奇的看了一眼葉秀才一溜煙的跑回了院子，邊跑邊喊“奶奶，奶奶，來客人了今晚上吃肉！”
“那個是我小孫女兒叫二妮兒，那兩個是我孫子，大壯、二壯、樹墩兒。”陳老敢樂呵呵的給葉秀指着自己的孫子孫女，到了他這麼大年紀生活無憂最大的願望就是子孫滿堂全家康順和睦，每日趕車回來看到這幾個孩子什麼勞累都一掃而空，衝著那幾個在自己面前裝老實的小子盯着葉秀看的小子一揮手“盯着看什麼，都給我回去幫你們的娘收拾桌子。”
葉秀以前同覺慧四處遊歷也曾扮過普通遊人在鄉村借宿過，知道若是推辭不肯接受主人家的熱情款待只會徒惹主人不痛快，所以也就笑笑道了聲謝便跟着陳老敢走進了陳家。
吃過晚飯，葉秀想要幫忙收拾卻被陳家人攆到了院子裏，不讓她插手。葉秀也不勉強在陳家門口的大青石上坐了下來，靠着後面那顆剛抽芽的大柳樹看着天空微微的嘆了口氣。
“姐姐有什麼煩心事嗎？”陳家小丫頭甩着手上的水走了過來，一雙黑溜溜的杏核眼看着葉秀滿是關心……還透着那麼一點好奇。
“只是在想明天上山的事情。”葉秀搖了搖頭回頭看着小丫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她坐下“我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陽華山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路。”
“不要擔心，明天是爍輪寺開寺的日子，整個山上都有僧人守着，迷路了問他們就好了呀。”丫頭小大人兒似的拍了拍葉秀的胳膊“再說陽華山上的人家住得也都離山腳不遠，姐姐明天去尋親一定會順利的。”
“希望如此。”葉秀偏頭瞧着小丫頭還在一臉好奇的看着她，便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還想問什麼？”
“我聽說觀山城離離山葉家特別近，姐姐是從那裏過來的有沒有見過修靈者啊？”陳家小丫頭又往葉秀身邊湊了湊“我聽他們進過爍輪寺有幸見過高僧的人都說那些修靈者好厲害呢，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見過一些。”葉秀點了點頭“那些人的確能做到一些平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真好呢……”陳二妮兒感嘆了一句“不過想要修靈是要有修靈天分才可以的吧？我要是有修靈天分就好了，看村長他們家的二蛋再敢惹我我就揍得他滿地找牙！”
“雖然說修靈的確是要有天分才可以，但是修靈者不僅需要本身有足夠的資質，開始修靈之後更要刻苦修鍊才能有所成就。”葉秀坐在柳樹下看着天上的星斗，嘴角含着淺笑語氣輕柔的和二妮兒說著，她教導啟蒙過無數葉家子弟面對這樣初級的把修靈當成打架利器的觀點也並不覺得可笑幼稚，而且這個小丫頭身上有些徵兆讓葉秀覺得很是有趣，態度便越發耐心起來“不僅僅是修靈，其他的事情比如讀書、習武甚至說像你爺爺駕車也都是如此，有天分固然重要，勤修苦練更是必不可少的條件。”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嘛，這我早知道”陳家二妮兒撇撇嘴聳了聳肩膀“不過姐姐你說話怎麼老氣橫秋的，像我二哥私塾里的老先生。”
“呵呵……”葉秀笑笑並不回答她按照實際年齡已經二百多歲比那私塾里的老先生可要老上許多，不過她既然機緣巧合得了這麼一副年輕的身軀，也的確應該輕鬆放肆一些了。不然覺慧都會說她浪費這大好的機會……葉秀臉上的笑容微斂，看着星空的目光變得越發認真起來，似乎要從那漫天的星斗中尋找出某個特別的星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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