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突變
獵獵軍旗在山谷里飛舞,雙方雷鳴般的戰鼓,更是震動天地,在這肅殺里,冬天的風更顯得凜冽,吹起李自成的箭袍,也吹起呂世的衣角,兩把雪亮的寶劍在慘白的陽光里,閃亮着不屈的寒光。在上萬人的關注下,一場決定歷史走向的決鬥將要開始。
闖王對闖王,這是二人第一次真正的見面,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相對,這場決戰,將徹底的改變歷史的走向。
突然,在即將爆發的古今一戰的關鍵時候,一聲呂世闖軍里,特有的遠程報警的鳴鏑尖嘯,破空而來,壓過了戰鼓的轟鳴,刺進所有人的耳中。
這是呂世闖軍負責遠處戰場巡哨的監軍士發出的報警,凄厲而急切。——敵襲。
呂世聞聽大驚,暗叫不好。這個時候,自己的軍隊已經與李自成廝殺了一個上午,各個兄弟已經人困馬乏,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如果敵襲,那將是一場災難。
李自成聞聽大喜。
就在自己做困獸之鬥的時候,呂世小賊身後傳來敵襲的報警,真的是給自己一個天大的機會,難道是有同道前來救援?這時候,還會是誰來救援自己?但不管是誰,在這個關鍵時候,呂世的闖軍遭到了敵襲,真的是天助我也。
顧不得約定,呂世一圈戰馬飛奔回本陣,急切的詢問着壓陣的春蘭:“怎麼回事?”不等春蘭等回答,呂世疑惑的道:“難道是有鄉勇趁火打劫?還是有杆子前來救援李自成?”
春蘭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畢竟報警的鳴鏑遠在山的那邊,還沒有監軍士兄弟親自來報,因此也不好回答呂世的問詢。
隨着越來越近的鳴鏑聲,山後開始傳來模糊的喊殺聲,這喊殺聲越來越近,最後清晰可聞。
好快啊。
而這時候的呂世闖軍,正處在最不利的位置上。
剛剛與李自成廝殺,幾乎所有的兄弟都進入了山谷,在遠處的只有幾十監軍士兄弟在巡哨,山脊上,也不過是一千不到的火器營和三百門虎尊駐守,如果敵人強大,只要片刻便可攻上山脊,那時候,形勢將逆轉,正處於當初李自成一樣的地理位置的呂世闖軍,將成為瓮中之鱉,任人宰割。
“快,不要理會李自成,全力搶佔山脊稜線,配合火器營兄弟,打退來敵。”這是當務之急,來不得半點猶豫。呂世看看滿臉狂喜的李自成,恨恨的一跺腳。
只能暫時放棄絞殺李自成的機會,全力迎擊來襲敵人。不知道這一放棄,還要什麼時候才能再有這樣的機會。
大朗不甘的招呼一聲有點混亂的兄弟,催動戰馬就往山脊上沖。
但是,一切還是晚了半步,就在大朗帶隊剛剛發起衝鋒的時候,眼看去,山脊稜線上的火器營兄弟,在匆匆忙忙調轉炮口,稀稀拉拉幾十聲炮響之後,山上就出現了無數褐色衣甲的鄉勇,他們裝備精良悍不畏死,尤其是在絕對的人數優勢之下,轉眼就淹沒了那一千火器營兄弟。
火器營的兄弟一直處在山脊之上,剛剛戰鬥開始的時候,是他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但隨着兩軍相交廝殺,火器營的兄弟就成了看客。
更是按照規定,將炮膛清空,因為怕萬一走火,誤傷了酣戰的兄弟。
但是,他們沒有走下山脊加入攻擊李自成殘部的行列,就站在山脊上,握着配發給他們的武器,警戒着戰場外圍。他們的任務是,防備有漏網之魚。
但是,這時候變生肘腋,戰場上沒有漏網之魚,但在他們的身後,卻傳來了敵襲的報警聲,尖銳而急促。
張隊長正帶着隊伍全神警戒着戰場,突聞鳴鏑,不由大驚失色,回身觀察時候,鳴鏑已經在不遠處飛起,這時候,他已經看到無數矯健的褐色身影在不遠的森林裏漫山遍野的撲來。而在他們的身後,緊跟着的是各色衣服的其他鄉勇,再後面,便是無數火紅戰襖的明軍。
那褐色的身影再熟悉不過,那是他們的死敵,張元的鄉勇。
“是官軍,是張賊。”張隊長大驚失色。因為他深深的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官軍出現在自己的背後很可怕,尤其是戰鬥力最為強悍的張元鄉勇出現在自己的背後,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張元來了,那麼,賀人龍也不會遠,洪承疇呢?
張隊長的心慢慢的沉進冰窖。
看看開始變得慌亂起來的一千火器營兄弟,張隊長立刻鎮定了下來,這時候,這裏,自己是最高指揮官,按照闖軍的規定,戰鬥中,無論什麼兵種,都要以軍職最高的為首。這時候,張隊長就必須擔負起這裏的指揮重任,以保護闖軍兄弟的退路,迎接闖王的回援。
“大家不要慌,聽我指揮。”張隊長大聲喊道。
所有的兄弟雖然驚慌了一下,但聽到隊長下令,立刻習慣性的按照軍令開始執行行動。
“裝填手裝填一發,自由射擊。”
所有的裝填手無視越來越近的敵人,充耳不聞那驚天動地的喊殺,按照軍令,機械但熟練的裝填着虎尊。
“一炮之後,拿起刀盾,在山陵展開防禦隊形,阻擊官軍衝鋒。”張隊長再次下令。“一定要為闖王保住退路。”握緊了手中的馬刀,張隊長堅定的吼道。一千沒經過戰陣,只在平時簡單訓練的火器營兄弟,面對漫山遍野而來的官軍,真的能為闖王保住退路嗎?
答案是簡單的,不能。但即便是不能也要拼上一拼,為闖王的回援爭取時間,哪怕是片刻也好。
但是,一切都太突然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只有幾十門虎尊來得及發炮,幾十顆沒有什麼準頭的炮彈飛進敵陣的時候,要麼被森林古樹擋住,要麼就失去了目標,即便是扎進了敵群,但十幾顆炮彈,相對於幾萬敵軍,連個浪花都沒有激起,更無論阻擋遲滯敵人了。
還沒等火器營的兄弟排好戰陣隊形,敵人就衝上了山陵,立刻將只有一千的火器營兄弟淹沒在人海之中。
火器營兄弟雖然來不及再次裝填開炮,來不及排列陣型,但所有的人都抄起身邊的武器,與來敵展開了忘我的拼殺,因為,他們知道,如果自己一旦退卻,丟失了這戰場上的制高點,那麼,就將將山谷里的兄弟,尤其是闖王置於萬劫不復之地,為了闖王。
“為身後闖王,殺啊。”張隊長紅着眼睛,砍倒了不知道是第幾個張家鄉勇,只一分神,轉眼就被無數刀槍刺入身體,也就在瀕臨死去的時候,他才有機會觀察下戰場。
完了,一切都完了,敵人太多,自己人員太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一千火器營的兄弟,就只剩下區區不到百人還在抵抗,在他們的身後,是本能下保護着的一排排虎尊。
看着那些他最心愛的傢伙那幽蘭的冷鋼虎尊,張隊長充滿了留戀與驕傲。
是的,那都是用根據地出產的上好鋼材澆注而成,輕巧而精密,比起朝廷那些笨蛋打造的粗劣的傢伙,那真的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想當初,繳獲了一門就那朝廷的破爛虎尊,就讓自己寶貝的恨不得摟着睡覺,後來,有了根據地自己生產的虎尊后,在渭南一戰,自己繳獲了官軍上百虎尊,但是,那些傢伙根本就再入不得自己的法眼了,就連拿手動下都懶得,只是拿腳踢踢,然後哼了聲,驕傲的對兄弟們說:“將這些破爛拿去給邊界的民兵練手吧。”然後看也不看的就走了。
那是何等的驕傲啊,可惜了,現在自己就再也不能指揮它們上陣殺敵,為百姓父老,跟隨着闖王打下一個太平富足的日子啦。
就在意志漸漸模糊的時候,張隊長,他心頭突然一冷,現在,陣地上,依舊排列着三百虎尊,還有那堆堆疊疊的火藥炮彈,雖然是闖軍的利器,但一旦落入敵手,那將是闖軍兄弟的災難。
看看自己最心愛的傢伙,就要成為攻擊闖王的利器,張隊長大急,拼着最後一口氣,對着還在死守山脊的百餘兄弟大吼:“炸炮——”
這一聲高喊,石破天驚般驚醒了那些還在為保護他們心愛的虎尊,而拚命的火器營兄弟,是的,看着漫山遍野的敵人,看看孤單的自己,炸炮,成了他們最緊迫的任務。雖然他們知道,現在他們再無生路,但能和自己心愛的傢伙一起升天,也是一種幸運。
火器營的副隊長大喊:“兄弟們,保護我。”然後沖向了火藥堆,抓起了一個火把,就伸向了那堆積的火藥桶。
“兄弟且慢。”一個聲音突然焦急的響起。
轉回頭,就看見一個張家鄉勇的頭目,面無人色的對着他大喊。
那頭目見副隊一愣,立刻大喊道:“不要炸炮,只要你投降,我將稟報我家哥哥,給你萬兩白銀,賞你千戶官身。”
“休想。”副隊長堅定的回答,繼續將火把湊向了火藥桶。
“不要啊,你炸了炮,你也再無生機啊。”那頭目慘叫着勸導。
火把在火藥桶邊上停頓下。
那頭目見事情有了轉機,帶着滿臉的冷汗再次大喊:“只要你投降,我請我哥哥給你千戶官身,萬兩黃金。”
千戶官身,那完全可以光宗耀祖,萬兩黃金完全可以讓子孫三代不再饑饉,這樣的條件讓周圍所有的鄉勇羨慕。
“休想。”副隊長再次一字一頓的道,然後,穩健的手,將火把堅定的戳進火藥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