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了解
看見來了外人,呂世不知道如何稱呼,只是禮貌的站起對着那人點頭為禮。
張老實見了來人,就高興的憨厚笑着讓客,嘴裏不見外的打趣道:“好你個兄弟,自己老長時間不來,卻在這裏取笑哥哥我,這不是惡人先告狀還是怎地,這時候長了個狗鼻子巴巴的趕來,既然聞到味道,還不過來同吃?”
這時候躲在娘親身後的小丫歡呼一聲,蝴蝶一樣飛了過去,一個猛子就扎進了那鐵塔般漢子的身上,那漢子丟下手中的物事,一把抄起小丫舉在半空輪了個圓圈,揚着臉,滿面歡喜哈哈笑着道:“兩天不見,可想死我的乾女兒了,來來,給乾爹親一個。”
小丫就咯咯笑着狠狠的在那漢子臉上親了一口,這一刻,這小女孩才恢復了小女孩應有的天真活潑。
干父女笑鬧一陣之後,小丫驕傲的把已經啃剩下的雞腿骨頭遞到那漢子嘴前,稚嫩的聲音歡快道:“乾爹,我還給你留着雞腿的,就等着你來,快吃,快吃。”小摸樣是一臉得意。
那漢子一口就把整個骨頭咬在嘴裏,嚼的咯蹦蹦山響,含含糊糊道:“乾女兒好孝心,香香。”
小丫就更加歡快的咯咯笑着,一臉滿足了。
張家婆姨從廚房裏出來,在圍裙上擦着手上前道:“兄弟,不要怪你哥哥不叫你,聽說你一早應了差事的,想着也是分不開身,家裏來客也沒敢喊你作陪,怕耽擱了官家差遣,沒來由的給你添亂被上峰責怪,你兄弟之間都是多年的,也知道對方的脾氣,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嘛?來來,趕緊進屋坐下吃飯。”邊說邊讓幾個孩子給那人端來凳子,端上了碗筷。
幾個小子一邊喊着叔叔,一邊為他端來凳子,看樣大家也都不見外,熟絡的很。
那漢子聞聽有客人,忙放下小丫,一彎腰大步進了屋子,拿眼睛一掃就看見一頭短髮,身形高大的呂世站在那裏,身上衣裳雖然襤褸,但沒有顯現半點落魄之態,就那樣清清爽爽的兩手扶在身前,一臉平和的淡淡笑看着自己,忙上前哈哈笑着拱手見禮道:“卻不知道哪個廟裏的大師,來到我哥哥家裏,我趙大海這裏有禮了。”然後抱拳深深一禮,沒有半點矯揉造作。
聞聲見人,便知道這趙大海是個直腸子的漢子,呂世連忙上前回禮,笑着道:“大師之稱不敢,原先在佛門混飯,清規戒律太過死板,忍耐不住這花花世界的引誘,拋下佛祖下山,現在卻是酒肉不忌,跑來張家老哥家混飯,見笑見笑。”
平平淡淡的一句,便拉近了所有人的心,趙大海聞聽一愣,轉而哈哈大笑道:“你這和尚實在,很投我趙大海的心思脾胃,來來,不知道和尚可能酒可能肉?”
“能。”呂世也是喜歡,於是便不推脫矯情,爽快答道。
“哈哈哈哈,看在你給我女兒雞腿麵上,就一起喝個痛快。”說著變戲法般在腰裏拿出了一個紙包癱在桌上,打開來確是半個醬過的豬蹄髈,緊接着又在身後腰間拿出一個泥壇頓在桌上。
張老實趕緊攆走眼睛都被豬蹄髈拴住的孩子,喊着婆姨找了幾隻粗碗,趙大海就拍開泥封,呂世前世也是酒中之人,聞着便知道好壞,竟然是上好汾酒,贊一聲好酒,趙大海被說中癢處,更是得意,提起酒罈,各人碗裏滿了,也不多說,站起與呂世照面,一口乾了。
呂世也不客氣,一干而凈。
“好好,痛快,如兄弟這樣人物,早就該還俗,哪裏需要在那小廟苦修受罪?”趙大海拍打着呂世的肩膀大笑着道。
這趙大海手勁憑的大,呂世忍受了這熱情的拍打,但的確疼,只好咬着牙笑笑也不回嘴。
大家正式坐下,趙大海一把攬起趴在腿上的小丫,伸手抱在懷裏,不客氣的伸手又扯了一隻雞腿來給孩子,那小丫有了乾爹仗勢,就美美的仔細吃起來。
這時候呂世才仔細打量這漢子。見趙大海身高長大足有一米九,在這個時代,這算是異類了,他體格壯碩,身穿發白的驛卒服裝,頭上一頂這地方普遍的寬沿氈帽,濃眉大眼一臉的鬍子,讓乾女兒直躲,但粗豪間卻是心細,也把臉有意無意的躲開乾女兒的小臉,生怕扎到孩子,回頭看女兒時,卻是滿眼愛意柔情。
這時候,張家婆姨上前對趙大海感謝道:“來就來吧,每次都是破費,難道不把哥哥嫂子家當家不成?”
呂世拿眼一溜,就看見那漢子丟在地上的物事,原來是半小袋子的糧食,大約在二十幾斤,這在這個時候,卻是貴重的禮物了。
“嫂子多心了,今天驛站上來了大員,招待下來還算滿意,剩下的這些,我一個單身漢子,總是到哥嫂家混吃混喝,這剩下的自己留着也是便宜了那些老鼠,還不如給孩子們填些肚子。哎——一番招待,便是幾家破家,也是顧不得的了。”
呂世知道,在明代,驛站雖說是公職,論級別,還不到九品,算是不入流,還要負責接待沿途官員,可謂人見人欺。所以一直以來,驛站都沒人願意管。但明庭規定,驛站接待京里各級官員,由地方代管,就是驛站管各級官員來往的吃喝拉撒睡,但費用自負。因為明代地方政府,並沒有這筆錢糧開資,所需使費必須自行解決,但驛站還是有油水的,因為畢竟是官方招待之所,上面來個人沒法接待或是接待不好,追究到底,還是地方官吃虧,哪個大人物招待不周,一個不高興也可能斷了地方官老爺的前程,所以每年地方官衙花在驛站上的錢,數額也很多。
不但如此,各地驛站還有個優勢,不但有錢,且有——攤派。
只要有接待任務,就有名目,就能逼老百姓出錢出力,上面來個人,自然不會自己出錢請人吃飯,就找老百姓攤,你家有錢,就出錢,沒錢?無所謂,你們要相信,只要是人,就有用處,什麼挑夫、轎夫,都可以干。
其實根據規定,過往官員,如要使用驛站,必須是公務,且出示堪合,否則,不得隨便使用。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反正都是有辦法白吃白喝的。
調兵山驛站里人員不多,就趙頭和三個驛站行卒,平時招待個行走客商打個間住個腳,幫忙辦個吃食賺幾個小錢,除了給上頭的孝敬,還能落下幾個大錢,趙頭也就是個光棍也不太小氣,平常得了就分給大夥幾文也算在沒有糧餉的時候是個接濟。
如果上峰來人,更可順帶着攤派些得點外快。
一個粗豪,一個刻意,於是不一會呂世便和這趙大海談的投機無比,一時間笑聲不斷,倒也把開始的鬱悶忘在一邊。
張老實見大家談的投機,就起身正式向呂世介紹自己的這個好兄弟。
驛站驛丞趙大海,就是這榆林府人,打小蔭襲了祖上衛所百戶的頭銜,不過現在的百戶可比洪武爺世道的時候天差地別風光不再了,也沒有了錢糧發放,成為一個確確實實的虛職名頭,唬人罷了,現在只是混了個驛丞的差事過活,父母雙雙亡故后,就剩下自己一人,家無片瓦,地無一壠,二十好幾的人了,依舊單身,也有好事之徒給介紹了幾個婆姨,但自己孜然一身慣了,也就不想再娶,就在驛站的後院裏住着,真正做到以單位為家了。
驛站平時修修補補需要木匠,這樣一來二去的就結識了張老實,張老實厚道,很有大哥風範,張家大嫂為人熱誠,也經常替趙大海縫補漿洗,於是趙大海時不時的來張家蹭飯,還認了張老實小小丫頭乾親,但每次來蹭飯也不空手,都帶一點物事接濟張家。
不過這趙大海到使的一手好花槍,為人也急公好義,常常頂撞上司,為鄉里鄉親出頭,很不得上司喜歡,只是風聞和附近的幾個杆子暗地裏多有往來勾連,所以縣裏鄉里也就拿他沒辦法,可也就因為這個原因,也沒有杆子到本村附近來搶掠,到是換得一個鄉里太平。
趙大海等張老實介紹完自己,就把眼光望向了呂世,呂世只是笑笑道:“兄弟莫看我,我就是一個丟掉度牒私自下山,不甘寂寞的和尚,還是不說罷了。”這倒不是呂世隱瞞,實在是際遇太過離奇,真要是說自己是個未來的不能再未來的穿越人士,那一定適得其反,不是被當成瘋子打了出去,就是認為你為人太假不誠實,不可交往,還不如就這樣藏拙,倒顯得直白些。
趙大海聞聽一愣,然後哈哈大笑道:“好的很,也是個爽快人,我就不問了,還是喝酒吃肉便是,來來,小子們,東西不多,還不上桌解饞?呆一會便被小丫吃個精光了。”
於是一幫小子發一聲喊,一擁而上,桌子上立時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