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七月初,縣令老爺帶領全鎮居民響應朝廷號召,舉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民祈雨祭祀活動,老天爺才算賞賞臉,在當天以及第三天淅淅瀝瀝地下了兩場貴如油的小雨。僅僅打濕土地的表層,根本滿足不了農耕的需求。
街面上的氣氛更加凝重,來來往往的人都沉着臉匆匆地趕路,即便是熟識的人也只是點頭而過,難得露個笑臉,街頭巷尾的乞丐流民人數還在增加,據祈雨前回來過一趟的袁乙丁講,咱們縣城因為守着運河,不少村子集資雇車運水,地里的情況還好些,至少保住了幾分收成,可有些縣鎮,情況可就大大不妙了,這些流民大多也來自那裏。
安寧娘乾脆歇了生意整日呆在家裏,就連馮記醬鋪都派人來打招呼說,七月份的香辣醬要暫時停止出貨。安寧娘便徹底地賦閑在家。
街面上能買到的食物越來越少,安雪偶爾也會抱怨餐桌上的飯菜單調,不過,看看隔壁秀才娘子家都已經開始喝稀溜溜的米粥麵糊糊,安雪便再也不提。
清風鎮上,人心惶惶,傳聞一些大戶人家已經舉家撤離。沒錢沒門路的普通人家只能認命地守在家中,成日成夜地祈禱着龍王爺顯靈,降下雨水普救眾生靈。
安寧娘還擔憂着安家人會不會像王秀才的家人一樣不知廉恥地跑來要錢呢,可是頗讓她意外的是,沒有,絕對沒有,安家人仍舊當她是不存在一般,既沒有來找她要錢,當然也沒有想着災年來看看她是否安好的打算。
安寧娘守着空間廚房,不擔心自己會餓死,她倒是偷偷做了幾次*試驗,看看能否將除自己以外的活着的生物帶進自己的空間,事實證明:完全行不通。
實驗失敗的安寧娘唯有每日夜間仔仔細細地將門窗檢查不止兩遍才敢摟着雪兒安睡。
依靠分家時得到的兩袋糧食。王牧一家雖然日子愁雲慘淡了些,卻還不至於無米下鍋,可隨着時間的推移,王牧夫妻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房東家則爆出個大冷門,金氏被查出懷孕兩個月,着實樂壞了婆婆孫大娘和准爸爸孫志剛,這個孩子的意外來到驅散了不少院子裏的愁雲。
至於另外一位鄰居袁乙丁,着實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忙人,祭祀祈雨前回來住了一晚,之後就又絕跡於小院了。
就在終於揚眉吐氣的金氏不時做作地抱怨現在連吃個水果喝碗雞蛋糕都不能總滿足。抱怨相公因為衙門事忙不能日日陪着自己時。轉機出現了。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古人將甘霖放在四喜的頭一位不是沒有他的道理,甘霖關繫着生計大事。得讓土地產糧食,人吃飽了肚子,才能有他鄉遇老鄉的歡喜感,否則即便是老鄉千里迢迢投奔到你家來,你望着廚房裏見了底的米缸也擠不出笑容來。賣掉糧食才能有錢娶媳婦,糧食打的多,兜里有了余錢才能去上學堂讀書識字,然後去靠秀才舉人狀元當官發財。
整個清風鎮,不。應該是整個大夏朝的苦苦期盼苦苦哀求終於收到了回報。七月一十六日,清風鎮降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場雨。距離上次降雨已經隔了十天,且上次的雨淅淅瀝瀝的剛淋濕了一層地皮就停了。
清風鎮陷入了空前的喜悅當中,不過一些見多識廣的老人卻面露憂色,大旱之後總有大澇。彷彿應着老人們的經驗之談,這場雨一下就是三四天不停歇。
不過,蒼天有情,四天後,這場得之不易的雨水終於停了,大旱解咒了,大澇也沒來。今年算不得風調雨順年,地里的莊稼卻也能將將保住一半左右的收成。不用逃荒不用擔心沒糧可吃,普通百姓們的要求就是這麼簡單。
在一片普天同慶喜氣洋洋的氛圍中,王秀才一家都難得的露出了笑容。如果這場乾旱再這麼下去,不僅王秀才的趕考之行要徹底泡湯,他們一家也即將面臨著斷糧之危,王娘子是寧願餓死也絕不會向老家伸手乞討的。
旱災危機解除,孫志剛兄弟卻依舊忙碌,之前衙門忙得是穩定民眾維持治安,現在則是忙着秋後算賬,許多想趁着旱災趁火打劫哄抬物價的商家就是這次行動的主要打擊對象。
市面上糧油作物的價格漸漸地穩定,雖然比往年貴上一些,卻也還在大家能夠接受的範圍內,清風鎮又恢復了從前的安定和諧。
安寧娘的吃食攤子也在雨歇後的第三日正式恢復營業。主營產品:肉夾饃,涼皮,鹵豆腐。安雪停了半月的女紅課也開課了,秀才娘子又接到刷洗的活兒,金氏的大嗓門又開始在小院子響起,呃,其實是一直都未消失過。
大家都恢復了正常的生活步調。
七月下旬,安寧娘兌現諾言給了王娘子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裏面碎銀加幾串銅錢共十五兩銀,比之前承諾的還要多出五兩。
王娘子也沒推辭,爽快地接下了安寧娘的好意,王秀才趕考的日子臨近,之前約定好一起同行的同窗今日便約他一同商議出行的日程還未回來。可以說,安寧娘的這十五兩銀子送的時機剛剛好。
也算經歷過大喜大悲的王娘子不改爽利的性子,沒說那些扭扭捏捏的感激的空話,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的是機會報答。安寧娘雪中送炭的這份情誼,她記下了。
第二日秀才娘子給安寧娘送去了一張王秀才草擬的借條,說銀子最晚一年還清。
待秀才娘子走後,安寧娘看着桌子上的借條,微微一笑。
升米仇斗米恩,這個程度剛剛好。
後來,孫大娘也打算資助王秀才些路費,被王娘子婉拒了。之後王娘子回了趟娘家,又拿回了多少盤纏資助安寧娘便不知曉。
七月二十九日,敞亮的一個大晴天,王牧載負着家人的期望啟程去了省城。
送走了王秀才,王娘子精神恍惚患得患失了好幾日。才打起了精神,繼續做活養家,現在家裏不僅多了一張口,還有不小的外債,王秀才將家裏的銀錢全部拿走了,不開工,家裏這一大兩小吃飯都成了問題。
王娘子每日仍舊是去收舊衣服回來漿洗縫補,王穎兒有時也幫忙,不過王娘子並不讓她多沾手,小姑娘身子薄。怕她累到傷了根本。只是讓王穎兒跟着孫大娘家的孫娟綉些花樣子拿到街上去賣。換些油鹽錢。在二哥家吃得飽穿得暖乾的活也輕省,王穎兒的身子漸漸的張開,皮膚也白皙了許多,有了九歲女孩的模樣。
安寧娘每日出去擺攤。晚上如果有賣剩下的鹵豆腐涼皮,她也不吝嗇,給院子裏各家都送去一些,天長累月的,就連金氏都看她順眼許多。
金氏現在嘴刁脾氣大,大有將這些年的怨氣一掃而空的架勢,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底氣認定這胎就非是兒子不可,就連大夫都說月份小還摸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不過,總算是抱孫有望。孫大娘也就忍着她了,狡猾的狐狸鬥不過聰明有經驗的老獵手,更何況還是一個不聰明的笨狐狸,安寧娘暗暗給孫大娘編排了一句內心獨白:讓你金氏得意囂張幾個月,待我金孫呱呱墜地。看我如何收拾你。
安雪的女紅還在有條不紊的學習中,有時候她還會像模像樣地糾正王穎兒拿針捏線的姿勢,看着很是那麼一回事,事實上她自己也不過剛剛開始學習針線罷了。這還是她聰慧,跟她差不多日子進入學堂學習的女孩子有的還在描花樣子穿針引線默記各種絲線上掙扎着呢。安雪在這些功課之餘,吳師傅已經手把手的教導她一些基本的針法了。
可惜,按照這個學習進度,安寧娘想要用上綉有安雪作品的手帕或者荷包還要等上許久呢。
安寧娘不期盼安雪能成為跟吳師傅一樣的刺繡大家,只是覺得作為女孩子總要有一門拿得出手的技藝才能在夫家立足,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要求便是如此。如果安雪現在還在蘇府,到了七歲,夫人就該請古箏啊古琴啊之類的師傅來教授她了。
安寧娘見王穎兒做事手腳麻利有眼力見,踏踏實實的本分孩子,就想着依照她家目前的條件,送她去學習刺繡之類的藝能幾乎不可能,如果她願意,自己可以沒事教教她廚藝。
安寧娘跟王娘子提了一嘴,王娘子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回去跟王穎兒一講,誰知一向聽話的王穎兒卻卡了殼。雖然她在老家便成日圍着灶台打轉,但是對烹飪她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小時候調皮,她在廚房裏玩,曾經掉進了大鍋里,還好鍋里的水溫還不高,她穿的又多,沒出了大事,但是她也算烙下了童年陰影,對廚房怎麼也愛不起來。
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小姑娘對烹飪沒興趣,勉強讓她學習也只能是事倍功半。王娘子也惋惜不已。她很喜歡自己這個不多言不多語的懂事妹妹,真心實意地處處為這個妹妹打算。安寧娘的廚藝在整個狀元巷是數得上的出類拔萃,能跟着她學習,以後不說嫁人時有了一門拿出手的手藝,也是多了一個能夠生活的營生。
一般手藝人都不會隨便將自己的手藝傳授給他人,安寧娘主動提出要教導王穎兒是多難得,偏偏失此良機,怎麼不讓王娘子扼腕不已。
可是看着總在屋子裏打轉擦桌子箱子掃地不肯閑的王穎兒,懂事的讓人心疼,王娘子便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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