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深秋」

第25章 「深秋」

葉池笑得溫文爾雅,但顯然是愉悅到了極致,連眼睛都是彎彎的,比起平時那謫仙般的模樣,此刻倒有些像個小孩子。

澹臺薰依然沒有答話,她雖然對這些事不了解,但傻子都該知道,算八字是只有說親的男女雙方才會幹的事。這個人……到底偷偷背着她幹了什麼?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八字的?”

“阿遙告訴我的。”

……果然。

澹臺薰很坦然地望着他,看不出來在想什麼,問:“為什麼要算八字?”

葉池粲然一笑,臉上不經意地發紅,卻沒有避開她的目光:“因為我們很合拍,所以你並沒有克我。”

他說著還輕輕握住她的手,感到這隻手實在是又瘦又小,無法想像她的力氣究竟是哪裏來的,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叫你阿薰嗎?”

澹臺薰看了看他,先前手也被他牽過,出去練武時也不知出過多少拳,偏偏在此刻感到有些怪異。這樣的感覺曾經也出現過,就好像是吃早飯時吃到一顆雙黃蛋,一瞬而過的小驚喜一樣。

她慢悠悠地收回手,點了兩下頭,而得到肯定答案的葉池更加高興,一時間竟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令她有些詫異。

……到底誰才是年紀小的那一個。

秋天來得很快,氣候幾乎是一下子冷了起來,一連好幾日都是陰天。葉池並沒有仔細追問當年的事,這令澹臺薰有些意外。誠然就算他問了,她也不準備與他說,但他彷彿能看穿這一點似的,日子一如往常。

待入冬之後,房子估計就更加不好找了。澹臺薰預計到今年大約搬不出去,索性也沒在這件事上花太多時間。

中秋那天,她拎着一壺佳釀回了趟家,阿遙老早就在家中候着她了,澹臺述甚至還有些失望她竟是一個人來的:“葉大人沒隨你一起來?”

澹臺薰疑惑地蹙了蹙眉:“為什麼他要和我一起來?”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直接,澹臺述一時啞然,支吾片刻道:“你看人家是從京城來的,在這裏又沒個家人。你既是他的二把手,過節了自然要多擔待擔待嘛。”

澹臺薰悟了悟,誠然覺得他說的有理,但事實是她也不知道葉池去了哪裏。不過他的生活總是簡單到單調,要麼就是自己看看書,要麼就是在某個茶樓里和蘇玞一起喝喝酒。

這頓飯吃了很久,家中廚子的手藝還是棒得出奇,連味道都是兒時她所熟悉的,不知不覺就吃多了。阿遙睡得早,吃到一半就上旁邊歇息去了,最後就變成了她與澹臺述的斗酒大會,可惜她固然鬥不過老爹,喝了幾罈子之後就神志不清地趴在桌上,迷糊之中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時不知是什麼時辰了,天黑蒙蒙的,像是已入深夜。將澹臺薰吵醒的是一陣搬椅子的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澹臺述不知何時也睡著了,老管家想將他扶回房間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個壯漢搬走。

“小姐,要回房睡嗎?”

“不了,我出去醒醒酒。”

澹臺薰露出微笑,臉上因為酒勁而有些紅紅的。她去阿遙的房間看了看,他睡得很熟,枕頭壘得高高的,似乎這樣才能稍稍舒服一些。

阿遙的身體狀況其實比她想像的要糟糕,但他卻從不抱怨,反而一門心思照顧她。

晚風拂過她的臉頰,很涼很舒服,令她立即清醒了幾分。庭院已翻修完畢,土壤顯得很疏鬆,她記得上回老管家說,要在這裏種一些山茶,不過寒冷的天氣就要來了,再種大約要到明年。

山茶是她母親最喜歡的花,婉約柔美,她突然有些期待來年院中開滿茶花的樣子。更深露重,她滿身酒氣,卻絲毫不覺得困,聽見門口傳來敲門聲,前去一看,來人竟是葉池。

他一手提着兩盞燈,走在街上亮得扎眼,看見她時,顯然是鬆了口氣,“看你一直不回來,我還以為……你在路上走丟了。”

澹臺薰猛地想起,因白天她沒看見葉池,忘了告訴他今晚可能住在澹臺家,心裏陡然間沉了沉:“你這麼晚來,就是為了找我?”

“嗯,確定一下你平安就好。”

葉池與她暖暖一笑,似乎沒有進門的意思,轉身又準備走了;澹臺薰忽然出手攔住了他。

“大晚上的,你真的看的見路嗎?進來罷。”

葉池有些受寵若驚,跟着她一同走進院中。

“怎麼不讓長素來?”

“長素早就睡了,而且這麼晚,他一個人走不安全。”

澹臺薰不可置信地回頭看看他:“你沒有燈連路都看不見,你就安全?”

葉池尷尬笑笑,但顯然因為看見她而感到很高興。澹臺薰默默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抬頭望着月亮,而葉池只是不作聲地站在她身旁。

他依然抓着四盞燈,整個人亮得跟個星星似的,在這空蕩蕩的小院裏整個就是一發光體。不知是不是因為酒勁上來了,澹臺薰突然笑了出來。

這是葉池第一次聽到她笑出聲,有些驚喜地望着她,隨即聞到她身上的酒氣,低頭問:“你……喝酒了?”

“嗯,喝不過我爹。”她晃了晃腦袋,抱着膝蓋抿抿唇,注意到葉池仍拿着四盞燈,有些好笑地壘起兩塊石頭,將他手裏的燈輕放在上面,“這樣就不用一直拿着了。”

葉池點點頭,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突然想伸手抱着她的肩,但在他的認知中,他與澹臺薰的關係還不足以做這個親密的動作,遂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澹臺薰的臉依舊紅紅的,因為喝了酒很開心,話也不知不覺多了起來,閉着眼睛道:“我娘死的時候,穿的官服和你一模一樣。那天是冬天,很冷,有一間屋子裏的暖爐不知是怎麼倒的,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燒起來了。”

葉池沒有說話。其實關於這段往事,他或多或少從鄭師爺那裏聽說的,但卻是頭一回聽澹臺薰提起。這段時間以來,他實在太想問她了,但根據蘇玞的經驗,如果問了不該問的事,會在澹臺薰心中減分。

太可怕了,他不要減分;雖然本來也沒有多少。

“當時人很多,我幫着我娘一起疏散,原本我們都能逃出去的,可是因為我被砸下來的東西燒傷了,我娘遲疑了一步,就那麼一步,她沒有逃出去。”

澹臺薰將領口拉了下來,鎖骨上方有一處清晰可見的疤痕,上一回葉池就是不小心碰到了這個地方,整個人差點被她扔出去。

葉池望着二人中間那明亮的四盞燈,想起他曾經去拜訪過的那些人家,基本都是在火災中喪了夫的,孤兒寡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澹臺薰開始覺得對他們有責任。

這並不是一種悲憫的情懷,只是她對於自責的宣洩。

葉池想要伸手拍她的肩,想想還是放了下來,但又覺得應該讓她靠一靠,如此掙扎了許久。澹臺薰餘光瞥見他的動作,皺皺眉道:“我只是酒勁上來了,突然很想說話,不是要你安慰我的。”

她說著腦袋便耷拉了下去,靠在石頭上閉目養神。儘管四周很亮堂,葉池的眼睛還是有些不適,不確定她是不是睡著了,只是莫名很開心。

不管她是不是喝醉了,她願意與他分享,這個感覺很棒。

“阿薰……”

“……嗯?”澹臺薰聲音迷醉。

“回屋睡吧。”

“……嗯。”她似乎已經神志不清了。

葉池在與她說了些話后,發覺無論他說什麼她都答應,有些無奈地將外衣給她披上,眸子卻突然閃了一下,咳了咳。

“不要找房子了吧?”

澹臺薰的頭偏了一下:“……嗯。”

“不要搭理元子翎了吧?”

“……嗯。”

分明是在晚風之中,葉池的耳朵卻突然紅了,續道:“其實你喜歡……”

算了好像有點羞恥,這樣不好。

葉池揉了揉臉,發覺澹臺薰沒有反應了,甚至還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大約是真的睡著了。他想將她送回屋子,但思前想後又不好直接抱,管家也早已入睡,遂在平時吃飯的小廳里尋了一條毯子,將她抱去木塌上。

澹臺薰的身子比他想像中要輕,蜷在毯子裏像個嬰兒似的,完全沒有平時的攻擊性。葉池將她輕放在塌上之後,夜色更加濃重了,他看着她發笑,也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次日拂曉,天朗氣清,阿遙起床時沒看到老管家,揉着眼睛出屋時,只看見院子裏有四盞熄滅的燈。他好奇地走進小廳,看到木塌上的那一幕之後,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

葉池筆直地坐在塌邊閉着雙目,而澹臺薰則是身上裹着毯子躺着,伸出雙臂摟着他的上身,似乎這個姿勢能讓她覺得很溫暖。

澹臺遙陡然間伸手捂住眼睛,指縫大開,興奮得在屋子裏跑來跑去。葉池睡覺輕,自然是被驚醒了,一低頭髮現澹臺薰也醒了,腦袋就支在他的身上,睡眼惺忪,一臉迷茫,像是不解發生了什麼事。

“……!”

葉池的整張臉刷一下就紅了,騰地站了起來,還不慎撞到了身後的椅子,震驚得說不出話。

不對啊不對啊……昨天他分明只是坐着,與澹臺薰隔得還很遠,怎麼突然就成這樣了?!

澹臺薰揉了揉眼,將身上的毯子揭下來,看着眼前那臉紅得要滴血的葉池,奇怪地問:“你……怎麼了?”

葉池狠狠搓揉着眉心,奮力思考他昨日是不是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煩惱得焦頭爛額,可看二人的衣服還是整整齊齊的,或許只是個……誤會?

他的阿薰還未真的長大,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阿遙依舊捂着臉,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看着葉池苦惱的樣子,興奮得恨不得找個人吼兩聲,蹦蹦跳跳地小跑出去了。

葉大人被姐姐給睡了,羞得都快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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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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