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不可見風,是要見鬼?
七王孫拓跋臨淵府閉門謝客,卻每日仍有大量請願靜坐的朝臣和百姓擁堵了通往拓跋臨淵府邸的每條道路。
雞蛋,菜葉更是不要錢一樣日日投擲。
拓跋臨淵一臉黑色地盯着打了雞血一樣的翠濃翠羽,在王孫府院牆變的梯子上爬上爬下。
一臉興奮地在牆頭上做出無限嬌羞地高呼:“哎呦我的娘,怎麼還有這麼多人?”
瞬間,吸引無數生鮮。
兩人卻迅速舉着手裏的竹筐將百姓擲向府中的雞蛋青菜穩穩接住。
“翠羽,你功夫練得可不到家啊,”翠濃嘻嘻一笑:“我接的比你多。”
“切,”翠羽圓圓的大眼睛一番:“我又沒有人給我開小灶,當然沒你準頭好。”
“胡說什麼?”翠濃臉一紅,偷偷瞄一眼站在梯子下面十步遠,隨時都能衝過來救人的納威一眼:“你什麼時候手上功夫能有你嘴巴那麼厲害,我就求夫人給你指個好婚事。”
“呸,”翠羽輕啐道:“什麼指婚指婚的,你倒是不用求夫人的,感情是自己早就找好了嗎?”
“你個死蹄子。”翠濃柳眉倒豎,揚手欲打,冷不防從天而降一片青綠菜葉正中額頭。
烏黑青絲上瞬間綻放一朵碩大青花,引來翠羽大笑連連。
拓跋臨淵不淡定地將手裏茶盞擱在桌子上:“你,不管?”
“為什麼管?”洛天音朝他翻個白眼:“最近你府上菜蛋新鮮,花樣翻新,可得好好謝謝她們出力。”
她撣一撣衣角上並不存在的灰:“我倒盼着這些百姓天天來,替你省銀子不好嗎?”
拓跋臨淵很想仰天長嘆,這對夫妻的腦子都特么是怎麼長得?思維跟正常人就這麼的不同?
一般人遇見這情況,只怕死的心都有了,這位好,優哉游哉地在院子裏命小丫鬟比賽接菜玩。
做她的對手,真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霉。
“你一點不擔心?”
“有什麼可值得擔心?”
“如今朝堂中彈劾你的奏章雪片一樣,只怕連我這小小府邸都得被淹了。”
“都說了些什麼?”她雙眸晶晶亮。
“列舉了你作為災星的種種不幸。”
“比如說。”
“你到大司馬府做客,獨孤明莘失蹤。你御前於獨孤鳴鸞相爭,獨孤自盡。你接近了大周龍脈,龍脈枯竭。嫁入柱國將軍府,府中夫人尉遲氏及嫡次子斬首。剛拆穿永王嫡女身份,永王府滿門抄斬。逃入柔然所過州縣,各個都不太平。夜宿牧村,卻引來天火,整個村子化為白地,村民無一倖免。”
拓跋臨淵的目光越來越意味深長,這一件件說出來,連他都覺得,國師給她安這麼個名頭實在是不虧。
“呵呵,”洛天音微微一笑:“我都不知道,我還真的是挺災的。不過,雪近玄可並沒有說全哦。”
“怎麼,還有?”拓跋臨淵好懸沒從椅子上滑下去。
“我曾經無意看到一座金礦,結果金礦枯竭。我曾經見過他們雪山族聖女,結果,聖女身死。甚至,”她聲音漸漸冰冷:“大周昭明帝也是見過我不久就死了。這些事,只怕雪近玄是不願說甚至不敢說的。”
拓跋臨淵不由打了個哆嗦,心中在暗暗衡量給這瘟神另外找個院子住着,長孫元軼會怎麼對他。
“你相信嗎?”
“什麼?”
洛天音微微一笑:“所謂預言,所謂凶兆,所謂祥瑞。不過都是人力所為。”
“也許,是吧。他是想將你至於死地的吧。”
“不,”洛天音搖搖頭:“他做這麼多事,絕不僅僅是為了想要簡簡單單弄死我。這樣的事情,根本弄不死我。”
“你怎麼知道?”
“天可汗不會想要我死,我死了對他實在沒什麼好處。”
“是啊,我忘記了,你是夜帝後人。”
“哼,”洛天音冷冷一笑:“等着吧,我這樣以靜制動什麼都不做,看看他還有什麼招數。”
她唇角輕勾:“我總覺得他還有后招。”
半月余,上寧郡主洛天音閉門不出,朝堂上的彈劾在最初的鋪天蓋地之後突然就勢頭減緩,直至消聲覓跡。
而,七王孫府門前靜坐示威的百姓也在同一時間自發的消失。
只因為,柔然國內爆發了一場盛況空前,來勢洶洶的時疫。
疫情最嚴重的疏勒郡距離漢庭不足千里。
一時間,漢庭民眾人人自危,閉門不出,生怕不長眼睛的時疫給自己染上了一星半點。
國師雪近玄於祭天台日日做法祈福,終於在累的虛脫之前,祈請天神將時疫禁錮在疏勒城中不再蔓延。
而天神再次預言說,此次時疫皆因滅罪而起。罪人除則疾病止。
至於是什麼罪,雖然國師這一次並未言明,但每個人心中再沒有第二個人選。
明裡暗裏,大家開始上書要求將天降罪人洛天音押入疏勒,以消除天罰。
當從家裏偷偷跑出來的麗都兒萬分擔憂的將這消息透漏給洛天音的時候,她只是微微一笑,並未慌亂。
之後,從容上書,自願入疏勒消除時疫。
漢庭上下震驚。
大曆三十五年五月三十,妖女上寧郡主攜帶數名家將進入疏勒。
整個柔然民眾終於長舒了口氣,整整一個月的喧囂終於塵埃落定,這一夜,漢庭人民各個都睡得分外香甜。
唯有麗都兒於拓跋臨淵相顧無言,愁腸百結,望着被打暈了捆得跟粽子一樣的漂亮孩子,發出一聲聲無奈的嘆息。
實際上,從聽說時疫重鎮是疏勒那一天開始,洛天音已經很想去那裏看一看了。
她當然不可能忘記,牧村倖存者被古塔帶去了疏勒。
怎麼可能那麼巧,就偏偏是疏勒發生了時疫;又是那麼巧,她派去護送古塔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雪近玄千方百計地想將她送入疏勒,就更讓她清晰的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如今的疏勒城門四閉,一里之外柔然大軍把守許進不許出。
洛天音到的時候,柔然兵眼中的戒備和憤怒她看的清清楚楚。
她卻也只是微微一笑,雪近玄在柔然果然得民心,收拾他看來需要費些功夫。
厚重的門扉在異常沉悶的吱嘎聲中緩緩開啟,數日的緊閉驟然開啟,夏日陽光下盪起清晰可見的細小顆粒。斑斕中無限喧囂。
隨着她的進入,城門在她身後快速關閉,比打開時快了不是一點兩點。
之後,她清晰聽到門后一陣毫不壓抑的歡呼,嘴角不由一抽。
她的名聲真不是一般的臭。
疏勒的街道筆直而寬敞,卻說不出的荒涼。
空曠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只間或被風捲起一個破爛的燈籠在天地之間飄飄蕩蕩。
洛天音卻還是微微一皺眉,空氣中淡淡的腐臭實在叫人無法忽視。
“納威,遮面。按我來時說的辦。”
“是。”
納威從包袱里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浸了葯又晾乾的布斤分給大家,所有人如洛天音一般,將布斤扎在臉上,只露出眼睛。
呼吸之間,艾草淡淡的香叫人只覺得頭腦無限清明。
洛天音向身後人投去鄭重一撇,納威,翠濃,流雲,追月,還有一個就是莫非凡。
“走,中街。”洛天音率先踏上空曠的街道。
她並不急着於地方官先碰頭,首先還是應先找到古塔。誰知道這裏的地方官有沒有被洗腦,她並不希望節外生枝。
中街只是一條普普通通的街道,街道並不寬,兩旁分散而居的都是柔然最普通的平民。
房子各個比鄰而居,規模都不大卻挨得極為緊密。
納威找到牆角刻着一串糖葫蘆一樣標誌的人家上前叩門。
開門的,正是古塔。
“郡……”雖然洛天音只露着眼睛,他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噓。”洛天音擺擺手,向院內一指。
古塔閃身,將一行人讓進院中。
院子裏卻死氣沉沉並沒什麼生機,而那酸腐惡臭的氣味,卻比大街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郡主怎麼來了?”古塔臉色雖然蒼白卻還算健康。
“不要叫我郡主。”洛天音輕聲說道:“告訴所有人,我們是遊方的郎中和藥材商,被困死在這裏,前來投奔。”
“郡主的意思是?”他突然看到人群中的莫非凡,雙眸中閃過絲驚喜:“是青山神醫?”
“太好了,疏勒有救了。”
“你院子裏可有病人?帶我和我外公去看看。”
“好。”古塔點點頭引着二人向後院走去。
後院廳堂是這院子裏最寬敞的一間房子,當古塔伸手推開門的時候,裏面衝出的灼熱悶氣幾乎能將人熏得暈過去。
洛天音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就進了屋。
屋裏的情況比她想像的似乎還要凄慘一些。
眼看着,牧村地窖中好不容易活下來的那些婦孺一個個倒伏在處處都是嘔吐物的污穢地面上,眼睛只在她進來的時候微微抬一下,便又無力的閉上。
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潰爛,天氣炎熱,傷口早已化膿。有的甚至都長出了白白的蛆蟲。
蛆蟲在潰爛的傷口上蠕動啃食,留給人鑽心的痛。
卻沒有一個哭泣呻吟的,只因為,眾人早已沒了任何呼號的力氣。
一個個死屍一樣相互交疊着躺在鋪了層薄薄稻草的地面上,若非那胸口間或的一下起伏,誰都會以為這裏躺着的根本沒有活人。
“把窗戶打開。”她眼風在室中微微一掃,緊閉的門窗在六月的夏日叫人更加的氣悶。
“郡……,羅先生,時疫傳染極強,城裏的醫官都說要門窗緊閉,不可見風?”
“不可見風?”洛天音雙眉一挑:“是想見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