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選擇
夜晚的花園靜謐而又幽深,不知名的暗香遙遙飄來，有着水鄉特有的溫潤,站在一棵古樹下,朱凌美玉帶瑕的臉上是一片難得的肅重。
“雲峯。”朱凌低沉的道：“你是我領進府的,但能有今天的造化，是你自己的努力。”不容雲峯問，朱凌接着道：“我曾和你說過，我與你父親乃是八拜之交，當年我們一起帶兵作戰，你父親驍勇善戰,而我手無縛雞之力,但我們兩人卻很談得來，我沒有成家，在我眼中，你就如我的孩子一般，所以有些話我要和你說一聲。”
雲峯清亮的眸子在夜色下宛如晨星：“凌叔待我恩重如山，若沒有凌叔，我說不定早就……所以有什麼事凌叔自管吩咐，我一定會聽的。”
朱凌不由自主的撫上臉上的疤痕，自嘲的笑了笑：“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我今天找你來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停了停，朱凌接着道：“伺候大人兩年了，府里的情景你也清楚，大人只有姑娘一個女兒，以後光大門楣、養老送終終歸差了一些，所以大人有意收個義子，一來鞍前馬後，也有個人可以依靠使喚，二來以後姑娘有個娘家兄弟依傍，在婆家的日子也好過……”
“凌叔。”雲峯打斷朱凌的話：“我……”話已經到了嘴邊，雲峯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朱凌是個聰明人，雲峯的欲言又止的神色自然瞞不過：“雲峯，你有什麼話就說，即使你不想認，我也會去和大人說的，不過……”
“說句實心話，我希望你好好想想，雖然你現在衣食無憂，但身份卻很尷尬，男子漢大丈夫立身為世，當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如今有這麼個機會，你只要努力讀書，又有林大人的指點和引薦，相信以後一定會前程似錦的，還有你父母若是在天有靈，能看到你有如此成就，相信也能含笑九泉，福伯照顧你多年，你難道不想讓他安享晚年。”
久久沒有聲音，雲峯低着頭，腳尖輕輕捻着石徑上的卵石，只有夜風吹過竹林發出的沙沙聲。
朱凌上前拍了拍雲峯的肩頭，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麼，但是雲峯你想過沒有，以你目前的身份，你什麼事都做不成，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告訴我，雖然我不是你的父親，但我依然希望，你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還有……”
靜靜地看着雲峯，朱凌臉上那一道傷疤在月色下淡淡的，反添了一絲難以言明的神秘：“雲峯你記住，你是封家唯一的骨血，封家以後的沉冤得雪，你責無旁貸。”
直到朱凌的腳步聲聽不到了，雲峯才緩緩地抬起頭，沉靜的眸子裏，那一份難以言明的神色，在夜色下，透着悲涼。
清晨的露珠打濕了腳下的軟靴，黛玉絲毫沒有為意，依然急匆匆的向後院走去。紫鵑捧着精巧的暖壺，小聲提醒道：“姑娘，當心些。”
轉過頭，黛玉嬌嗔的白了紫鵑一眼，一身藕荷色的裝束讓她顯得分外嬌俏：“誰讓你這蹄子又要帶這個，又要拿那個，耽誤了，雲峯肯定等急了。”
紫鵑不以為意的道：“反正他一定會等着。”黛玉恨恨的道：“你還有理了，等一會兒爹爹要出門，若是讓他發現雲峯教我騎馬，還不露餡。”
其實黛玉不知道的是，這件事林海已經知道了，不過前世胤禛乃是滿族人，女子騎馬並不稀奇，所以對黛玉騎馬，也不以為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不知道。
紫鵑緊上幾步，看着黛玉興緻勃勃的神情，想了想，低聲道：“姑娘，紫鵑說句不中聽的話，姑娘一個女孩子，紫鵑總覺得騎馬的事好像不太好。”
黛玉靈動的眸子輕輕一轉：“所以我才偷偷的學呀，再說除了你和雲峯外，也沒人知道，紫鵑，你也學吧。”
紫鵑連忙搖頭：“姑娘饒了我吧，我學不來，我看到馬就害怕。”哼了一聲，黛玉嗔道：“膽小鬼。”
後院空地上，雲峯修長的身影隱沒在薄薄的霧中，有種難以描述的飄渺，而一邊，一匹不太強壯的紅馬正打了個響鼻，在這寂靜的早晨，格外清晰。
遠遠望過來，雲峯的眸子在晨色中如湖般，深邃、沉靜，帶着一絲淡淡的憂傷。
“雲峯，你怎麼了。”黛玉走上來，親熱的撫了撫一邊的馬，看了雲峯一眼，笑着道：“你不會是等得久生氣了。”
“沒有。”雲峯笑了笑：“我也剛來，昨夜睡得晚，今早耽誤了。”黛玉靜靜的看了看，忽然笑着道：“既是這樣，那你快教，今天我們要學什麼。”
雲峯又恢復了平常的沉靜：“姑娘，今早我教你上馬，這幾天你和這匹馬已經熟悉，下一步就是怎樣上去，其實……”
看着雲峯娓娓而談的樣子，黛玉的目光不經意的掃過他微低的頭，早上的露水已將他的頭髮打濕，而肩頭，也浸着淡淡的濕意，若沒有幾個時辰站在外面，恐怕是不會如此的，只是黛玉不明白的是，這又不是大事，他為什麼要否認。
“抓住韁繩，小心點，先慢慢的踩上去，”雲峯見黛玉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由道：“姑娘，你不是經常說‘勇者無畏’，害怕只是你心裏作祟。”
抿了抿嘴，黛玉抬起腳，就聽紫鵑低聲道：“姑娘，小心點，我在一邊扶着你。”
“不行。”雲峯固執的道：“你在旁邊，她會有依賴，要想學會，只能依靠自己，以後姑娘要自己面對很多事，不能事事都去依賴別人。”
紫鵑不服氣的道：“不是還不到以後，再說姑娘在家有老爺，出嫁有姑爺，何苦事事自己去應付呢。”
雲峯微微一怔，年輕的臉上一絲難言的苦澀轉瞬即逝：“你說的也是。”黛玉卻道：“爹爹常說，靠人不如靠自己，誰也不能護着一輩子，所以啊，還是讓我自己來。”
執着韁繩，黛玉對雲峯道：“是這樣嗎。”點點頭，雲峯堅定的道：“姑娘，你一定能行。”
也不知失敗了幾次，連紫娟在一邊都有些看不下去：“姑娘，今天學不會我們明天再來，好不好。”
“今天如果我上不去，我就不回去。”黛玉咬咬牙，剛要執蹬，卻聽一個沉穩的聲音道：“側身俯低，腳用力。”
手一松，黛玉差點摔下來：“爹爹。”林海緩緩的走過來，扯了扯韁繩，對黛玉道：“太鬆了，所以你才用不上力，玉兒，這樣。”
手執韁繩，林海側身一翻，自如的跨上馬背，揚起的袍角在黛玉眼前留下一道弧線，流暢，瀟洒。
“爹爹。”黛玉不相信的看着馬背上的父親，挺直的脊背，沉穩的神色，還有傲視一切的氣度，此時的林海和自己剛回來時看到的人，判若兩人。
甩蹬下馬，林海輕輕拍了拍馬背，對黛玉道：“既然你喜歡，那讓爹爹來教你，我的女兒，騎馬也要騎得最好。”
“嗯”黛玉連連點頭，接着又有些忐忑的瞅了林海一眼：“爹爹不怪我背着你騎馬？”林海沒有作聲，平靜的目光看了看黛玉：“你說呢。”
相處了這麼些日子，黛玉自然摸透了林海的神色，嬌嗔的笑道：“早知道這樣，我也不用每天提心弔膽，害的一大早起來，連熱茶也沒喝。”
林海撫了撫馬鬃：“玉兒，你今早若是能自己上去馬，爹爹就不計較你偷着騎馬的事，不過若是……”
“我能。”黛玉沒有猶豫的道：“我一定能上去。”“好。”林海道：“這才是我的女兒，來，爹爹教你。”
雲峯和紫鵑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兩人，眼見黛玉已經學的有模有樣，紫鵑忍不住激動的道：“雲峯，你快看，姑娘是不是已經學會了。”
沒有聽到雲峯應聲，紫鵑不由轉頭道：“雲峯，你說是不是。”雲峯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嗯。”
紫鵑是個善解人意的人，見雲峯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以為雲峯是擔心教黛玉騎馬的事被林海發現，怕被責怪：“其實你不用擔心，剛才看老爺的樣子，是不會怪你的，再說有姑娘在旁給你說話，一定會沒事。”
雲峯緩緩地轉過頭，平日裏沉靜的眸子有一種濃濃的，紫鵑也說不上來的感覺，讓他的整個人似乎籠罩在……
“對，憂傷。”紫鵑暗暗在心裏道：“可是他為什麼會傷心，難道真的是因為擔心老爺責怪，這也不像他的為人。”
就在紫鵑迷惑不解的時候，卻聽雲峯自言自語的道：“只要她高興就好。”“他是誰。”紫鵑應聲而問，反應過來，雲峯平靜的道：“是啊，看老爺的樣子，應該不會怪我。”
“就是，那你還擔心什麼。”紫鵑笑着道：“還是父女連心，你看姑娘已經學會了。”
紅馬上，黛玉迎風而坐，晨風吹起她衣袂飄揚，宛若仙子臨凡，而一邊，林海也欣慰的笑了。
招招手，林海對黛玉道：“好了，下來吧，我有件事要和你說。”黛玉輕巧的走過來，嬌憨的拽着林海的手臂：“爹爹有什麼話，還這樣鄭重其事。”
林海避諱莫深的看了一眼雲峯，轉頭對黛玉道：“玉兒，過來見見你的大哥。”“大哥。”黛玉驚訝的看着林海低聲道：“爹爹，什麼大哥，我……”
林海對雲峯點點頭，雲峯快步走了過來，年輕英俊的臉上掛着平日的沉穩，只有那雙深邃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不漏痕迹的凄涼。
作者有話要說：黛玉騎馬這個情節有點雷人，當初我也是斟酌了很久才下筆，想通過這件事，一來表現出黛玉回到揚州，由四爺的陪伴，性子已不是原來的悲月傷花，二來四爺是滿族人，對子女的教導隨心隨性，三也可以看出揚州的兩年，黛玉過得很快樂……頂着鍋蓋遁走，大家輕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