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趟臨安寺來回近一時辰。湘宛淳怕耽擱了,路上小跑。
“你這急是要去哪兒?”講話不是別人,正是拉着馬匹過來的副寨主,看樣子他也要出趟門。
“買點東西,晚點人家就關門了。”不曉得是不是心裏着急,湘宛淳這謊話信手拈來隨意搪塞半點兒沒破綻。
見湘宛淳樣子焦急,副寨主撓頭笑得憨厚:“要不跟我一道?我正要到縣城裏去。”
心裏小算盤打響,湘宛淳隨之點頭答應。的確好機會,無需擔憂門口被人截下,她這趟出門容易不少。至於在哪下馬分別,湘宛淳隨口說了個地兒,等人確實離開,她才繞着小道朝城郊的臨安寺方向走。
寺門已經闔上,湘宛淳費了些時間才將手上佛珠送到住持跟前。那時候住持剛從外面疲倦歸來,人卻在看到她手中佛珠時一掃焦躁之色,不住欣喜地慌忙問詢這串佛珠主人此時身在何處。湘宛淳道出具體位置並告知他行動必須快不然人就可能不保之後便趕忙回去了,雖然有心幫這個忙,但她也不能讓營寨里的人有自己通風報信的懷疑。
其實湘宛淳心裏沒個底兒,且不提那位姐姐讓她尋人不是報案,找的竟是住持不是知縣。即便知曉地方知縣昏庸無能,對這類盜搶劫持的瑣碎事情不屑一顧,找來用處並不大,但終歸是朝廷命官手裏有兵,總比一個廟裏的和尚能耐大許多罷。
剛回去湘宛淳就覺得不對勁,整個營寨怎麼突然浸在種異常歡鬧的氛圍里。心頭束緊,湘宛淳不多想麻利跑向那間舊茅屋。屋前無人看守,門鎖也是打開的,伸手一推,空蕩蕩的屋內讓湘宛淳臉色大變。
人被帶走了?
逮住人詢問女子去向,湘宛淳來到大廳的時候,女子被人按壓在虎皮座椅上,虎背熊腰的男人正扯脫對方薄如蟬翼的外裳。
撞見眼前一幕,湘宛淳夷由地頓下腳步,這會兒上前打擾鐵定沒好果子吃,只是又不忍心看到女子掙脫無門的可憐模樣,進退兩難弄得湘宛淳窘迫不已。神思序亂,她無意瞥到探身向內的身邊人看好戲的戲謔眼神。一股子惱氣逼近心口,向前走了兩步,湘宛淳說道:“等一會兒!”語音落下,她自己也愣了愣。
被打斷興緻的寨主臉色一沉,陰霾的眸子掃視湘宛淳,看得她頭皮發麻,腿猛哆嗦,人險些要沒骨氣地退下。而後見衣裳除去一半的女子臉色霧白蒼涼,湘宛淳感嘆自己來得還算及時。
“我還沒給姐姐洗澡呢!”腰桿挺直腳步站定,湘宛淳一派有理有據的樣子,“寨主習慣如此,不是么?”
察出對方分明是來壞他好事,又記起湘宛淳之前所作所為,寨主聲音更冷了幾分:“給我滾!”
被吼得不輕,湘宛淳當場驚愣。她心道不妙,把寨主惹惱她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是撞見女子類似隱忍委屈的目光,湘宛淳心口地那陣悶氣就憋得慌。隨意同一旁人搭聊起來:“寨主今天是咋的了?往日也不見得人這般急性子。”
旁人朝她擠眉弄眼又默不作聲任由湘宛淳自說自話,樣子更像是在嘲弄她的多管閑事螳臂當車。
湘宛淳暗暗剜他一眼,心懸起來,孤掌難鳴的滋味兒可不好受。不過既然開了場,人又不得這樣丟喪顏面地示弱離開,她語氣咧咧佯作惱怒地講道:“說好今晚上大家有甜頭嘗,為啥只有我一人得眼巴巴守着,好賴我也是營寨里一員,你們這算啥意思啊?”
“聽口氣,你也想嘗嘗這滋味了?”寨主皮笑肉不笑坐起來,湘宛淳聞言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
上次鞭抽的火辣痛覺還記憶猶新,湘宛淳背後早已冷汗涔涔。不知是被嚇得動彈不得還是狠下了心,她面色尤為鎮定,即便對方話里意味明顯不過。寨主已經漸漸逼近,湘宛淳只覺心跳得老快,人幾次都想就這樣服軟討饒算了。奈何偏偏這種時候,她就是倔強不肯妥協半分,只說:“大家都說寨主重情重義,我不信寨主就會虧待我一人。”
憑義氣做事的後果大家心知肚明,寨主揚起的巴掌重重落在她肩膀上,湘宛淳身形一抖,心裏更是有說不出的害怕。平日看着這寨主還蠻好說話,但脾氣上來就人會忍不住心慌。明明不該同情泛濫為個女子惹怒自家頭兒,只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她也別想全身而退。
肩胛叫人緊緊按住,湘宛淳無法直視對方別有深意的眼睛,湘宛淳心裏拔涼拔涼,不斷懊惱自己這並不高明的手段讓人一眼識破。
寨主冷笑,俯身在她耳邊咕噥了句:“妄想用這種小把戲晃過老子眼睛,長能耐了你!”
湘宛淳只覺着肩膀似乎要被人捏碎的疼,不忍倒吸一口氣。她也曉得寨主的脾氣,最見不得人家拂他意。所以湘宛淳全然知道自己這逞能當英雄的下場,臉色泛白,她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滿意對方臉上的錯愕,寨主將人一推,湘宛淳踉蹌向後跌退幾步。好不容易等她回神,寨主人早就折回去了。
冷靜自持的女子此刻臉上顯現的慌亂再也掩飾不住,湘宛淳只能視而不見狠心離開。背影有些倉皇,她更像是在自責。其實沒必要為別人操心到這種地步,湘宛淳卻心有不甘,要麼幫人幫到底,要麼先前回絕,事情只做一半就臨陣脫逃不管不顧這算怎麼個回事?
背後求助聲聽得心裏難受,雖然這段路不長,湘宛淳走得特別煎熬。好幾次忍不住想回頭,念頭都被生生壓下。
“副寨主怎麼出趟門這麼久?”找不着可信的幫手,湘宛淳急得原地打轉。
就這時,一人步伐匆匆面色凝重地直往大廳方向去,即便撞倒了湘宛淳也來不及將跌倒在地的人扶起。湘宛淳這個跟頭摔得莫名其妙,抬眼尋人時卻不見半個身影。那人也顧不得寨主此時是否在良宵春意,張皇說道:“寨主,大事不好了!咱的營寨被官兵包圍了。”
褲子尚未解下,寨主就連忙撈起衣服穿上,皺起眉頭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不曉得,有幾個反抗的兄弟已經被抓了。”那人也急慮得不行,直等他拿出個萬全的主意。
“帶我去瞧瞧!”寨主理會不及椅子上的人,大步流星往外走。
得到外邊騷亂的消息,湘宛淳便趁着人離守的空當竄身入屋。見女子衣衫被脫大半,臉色更是差到極點,湘宛淳手腳利落地為人穿戴好了衣裳,同時在女子耳邊輕聲說道:“這會兒逮着人少,姐姐你趕緊走吧。”
女子不為所動,而是抬頭看她:“可是將東西交付了?”得到湘宛淳點頭,女子釋然一笑。剛才的話她也聽得七七八八,原先不大確信,這會兒終於安了心。
湘宛淳恍然大悟:“莫非外邊都是姐姐的人?”
女子好整以暇:“人過會兒該到了罷。”
果不其然,不多時盔甲穿戴的護衛隊就守候門前。整裝待發氣勢壓人,看得女子身後的湘宛淳一個激靈。這姐姐到底是何種身份?怎麼派頭這麼大?
還未來得及想全,一個年紀不算大的粉衣女孩從人群里擠出來,婆娑淚眼對女子說:“謝天謝地,娘娘您沒事兒就太好了。虧得無空大師告訴奴婢地方,不然奴婢現在還沒個頭緒。”
……娘娘?湘宛淳轉不過彎,卻見一穿着與他人略顯不同的男子領步上前,在女子跟前單膝下跪:“屬下來遲,望庄妃娘娘恕罪。”
“來了就好。”女子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儀態自若不再像剛才那樣惶恐失措。
“不知娘娘如何處置他們?”說著,那人讓開一條路,寨主與幾個在營里頗有威望的兄弟就被這樣押解上來。此時灰頭土臉的寨主哪還有剛才的氣勢?寨主仍不甘心地瞪了眼女子,瞄到一旁的湘宛淳時,他眼裏閃過一絲陰狠之色,湘宛淳見着心有懼意地往女子身後躲了躲。
女子似乎察覺,微微斂眉:“這賊營作惡多端劫娼百姓,若有餘黨殘存,難免他人不會受害。”
“屬下明白,”男子授意,轉身沖人揮手,“把人都帶走。”
湘宛淳還沒領悟過來,不知哪兒蹦出的人將她反手擒住。心裏大驚,湘宛淳做徒勞無功地掙扎:“你們幹什麼?”只是單憑她的力氣剛又哪是人的對手,湘宛淳動彈不得被人推引前行。
女子終於望向這邊,淡聲吩咐:“放了她罷。”
人得到命令便鬆開手,不過湘宛淳手臂被扭得麻疼,一時半會緩不過來。
眼前事發突然,湘宛淳至今難以置信,想先前還喧囂熱鬧的地方霎時間冷清得只有夜風低鳴着呼嘯耳邊。原先只不過是想當然救女子出去,換來的這個結果湘宛怎麼也消化不下。她到底是做對了還是錯了?湘宛淳不清楚,重獲自由對她來講說不上是件好事兒,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伶仃一人,她甚至覺着自個兒除了流落青樓不知該去哪裏為生。
見人越走越遠,湘宛淳的心也一點點地下沉,她該怎麼辦才好?急慮愁憂聚集在心,湘宛淳這一刻搓着雙手覺着寒意四起。
就在湘宛淳幾乎無望的時候,女子突然頓下腳步回頭望她一眼,淺聲問道:“可願隨我回去?”隨口一問,在落魄失神的湘宛淳耳里這聲音卻宛若天籟。想女子是如此善解人意平易可親,那陣湧上心頭的恐懼逐漸消散。最為無助的時候有人肯伸手相救,來不及多想湘宛淳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