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褚青蘅刷開房門的電子鎖,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家裏不太整潔,你就將就着坐一會兒。”

其實她說不整潔是謙虛了,雖然不至於整潔到戴着白手套在地板和傢具的的每一個角落摸一遍都毫無灰塵,但也達到了用肉眼看十分乾淨的程度,每一樣物件都擺放得規整。褚青蘅去廚房裏泡了茶出來:“先坐一下,我整理東西很快的。”

蕭九韶點點頭:“你隨意,不必招待我。”

他環顧了一下身處的環境,房子不算大,裝修卻雅緻,傢具和背景的色調融合得正好。而褚青蘅剛進局裏時,便有許多人關注她。她氣質文雅,把禮節維持得恰到好處,卻也不會太過拘謹生疏。經濟條件不錯,家庭教育優秀,很容易便能得出這個結論。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是金駿眉。他忽然用餘光掃到矮几上的相框,便轉頭看去。

照片上的褚青蘅剛讀完本科,穿着醫學院的學士服,身邊的兩位應該從神態和動作上來判斷是她的父母。

她父母的樣子,不知怎麼看上去竟很眼熟。

蕭九韶有點疑惑,他是個不太關注花邊新聞的人,局裏小姑娘經常花痴的財經雜誌封面的常客謝允紹也是在莫雅歌對他強行灌輸了各種無價值的信息后才知道——本市最大的財團謝氏的長子,從面部看前額的骨骼大而突出,可見其聰明和固執。

那麼到底是什麼時候曾見過褚青蘅的父母?

他靜靜地思忖着,忽見褚青蘅拎着一個行李袋出來:“不好意思,讓你久等。”

蕭九韶放下杯子,站起身,順手接過她手上的行李袋。

褚青蘅沒拒絕,把杯子收拾好,轉過身見他望着放在角落裏的鋼琴和小提琴,便笑問:“別告訴我,你還會樂器?”

“都會。”蕭九韶沒有謙虛,“相對鋼琴,小提琴學得更好一點。”

“我記得以前念中學時,會樂器的男生最受歡迎了,有個總在各種節日上彈鋼琴的男生,每天都會收到情書。”

“那你呢?”

褚青蘅知道他是想問自己有沒有加入那個男生的後援團,她搖搖頭,笑道:“我那時候喜歡一個整天埋在實驗室里的學霸,嗯,其實也不能說喜歡,就是對這種特立獨行的人很好奇。”

“後來呢?”

她不覺看了他一眼,雖然知道人不可貌相,但確實沒有想到他會對這件事感興趣:“然後我就對他說,你想不想體驗一下丘腦分泌多巴胺的感覺,他就同意了。”

蕭九韶又笑了一下,這種專業性的玩笑也就是少數人能理解:“再後來呢?”

那之後自然印證了“初戀都沒好下場”的老話。褚青蘅忍不住八卦起來:“總是你在挖我的*這不公平,除非你也說自己的。”

“很簡單,高考前三天開始交往,高考結束后就對我避而不見,大學時候去打工買了戒指想求婚,但又被拒絕。”

雖然她早就知道這是個比較慘烈的被拒絕史,但卻沒料到能夠慘烈如斯,簡直都讓她不知該如何措詞去安慰。她輕咳兩聲:“為什麼……她會避而不見?”

“因為她落榜了。”蕭九韶看了她一眼,“她說,想復讀,在考上之前無法面對我。”

“那買戒指求婚那件事呢?”雖然她知道現在就是展現同情心的時刻了,可她就是忍不住想笑,還忍得十分辛苦。

“大一結束的時候做家教賺錢買對戒,她說復讀很辛苦,我說其實你並不適合讀理,所以才會這麼辛苦。她哭着把戒指摔到我身上就走了。後來她又落榜,這次不論說什麼都不肯再見我,我只好把戒指快遞給她。”現在回想起來,他都記不得當時頂着大夏天的艷陽,騎着單車穿行在這個城市的心情,一共兩家家教,學生都很聰明,考卷上的分數卻永遠不好看,喜歡問他一些和課業無關的稀奇古怪的問題,他最後選了蒂凡尼的純銀戒指,在戒指的內圈刻下他們的名字縮寫。他等待一個人等了這麼久,而那個人卻也就跟他僵持了這麼久。他們既無法前進,也無法抽身,原來不是每一件事都跟實驗一樣會有一個結果。

褚青蘅想像也能夠想得到,他當時一定是面無表情地說著“但凡不適合的就是不正確的”、“朝着不正確的努力方向,離目標只會越來越遠”這類話:“你不覺得,你當時說那些話的時候太過理智了嗎?”

蕭九韶動了動唇,這是他預備長篇大論的前兆,褚青蘅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立刻搶在他前面說:“那時候還是小女生嘛,抱怨撒嬌都只是想聽你說一句安慰的話,你至於直接一盆冷水潑過去?”

“對,你說不適合的事卻一定要去做,不管多努力,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的,可是她讀理科的原因,不就是為了跟你讀一個學校一個專業么?”

蕭九韶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即道:“你說的都對,是我沒有想到。”

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她主動提出請蕭九韶吃飯,他也很乾脆地答應了。她選了家海鮮大排檔,老闆是廣東人,廣東菜做得很正宗。

她在大堂里點了幾個菜,又點了海鮮粥,帶了兩罐啤酒回到桌子邊,推給他一罐。

蕭九韶微微一笑:“你的酒量的確挺好的。”

“嗯,這個是天生的,以前在醫院麻醉科實習的時候,我們這個科都求一敗而不得了。”褚青蘅把啤酒倒進杯子裏,剛好滿滿的一杯,朝他傾了傾杯子,發出玻璃相碰的清脆聲響,“據說喝酒都能增加兄弟情誼,雖然還有任務,但今天就破例一下,稍微喝幾口——”

只見蕭九韶沉下臉,生硬地說:“抱歉,我對跟你的兄弟情誼沒有興趣。”

褚青蘅呆了呆,原來他們之間的氣氛都可以用愉快和諧來形容了,就這一句話,又重新降回了零下,她一時沒能轉過彎來:“……難道你喜歡當姐妹?”

蕭九韶冷冰冰地說:“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褚青蘅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總不能直接問他哪種笑話才是好笑的,只好默默地閉上嘴。幸好第一道菜馬上端來了,她還可以用吃東西來掩飾尷尬。

隔了一分鐘,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點亮屏幕一看,是莫雅歌發過來的:“聽說今天是你第一天當誘餌,還有我們的市局之花陪着你,感覺挺好的吧?”

“你們的局花正在對我擺臉色。”

“局花這種稱呼,讓我想到了我窗外的那盆小菊花。”

褚青蘅忍不住笑了一下,握着手機抬頭,便見蕭九韶看着她,就算她發現了,他也沒有避諱。

“莫雅歌給你發短訊問情況?”

褚青蘅大驚:“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之前跟我說,要我實時報備行蹤給她。”蕭九韶把手機屏幕轉過來對着她,只見上面顯示了十幾條未讀短訊,全部都是譴責他不遵守約定說話不算數。

“那她還不錯,沒有奪命連環call。”

“我把她拉到來電黑名單里去了。”

褚青蘅忍不住笑,方才有點僵硬的氣氛總算一掃而空。

吃完飯,褚青蘅要去買單,卻聽老闆說已經付過錢了,她知道是蕭九韶付了,便轉頭說了聲謝謝。反正只是一頓飯,這次他請客,下一次她請回來便是。

他們慢慢往出租屋走,夕陽把蕭九韶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她一腳便能踩到。她不由想起從前,正懵懂無知,想踩到自己的影子,卻怎麼都追不到,她想到了便說出來,又問:“你那個時候是不是正想着哥德巴赫的猜想?”

蕭九韶搖搖頭:“不是,倒是為一個很嚴肅又很可笑的問題有點困擾。”

“什麼問題?”褚青蘅頓時來了興趣。

“……不告訴你。”

“那要怎樣才肯告訴我?”她被吊起胃口又不被滿足,實在是按捺不住這蠢蠢欲動的心,“你給一個提示嘛。”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說的。”蕭九韶看出了她的想法,直接否定,“莫雅歌也不知道,只有我父母知道。”

平白無故的,怎麼可能會有機會問他父母啊?褚青蘅頓了一頓,心裏咯噔一下,該不會是那個意思吧?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點。

她不知道後面該如何接話,沉默了一下,就見莫雅歌又發短訊過來:“我剛去吃飯了,現在我們繼續,局花今天的表現還不錯吧?”

“還好,就是有點喜怒無常。”

“喜可以理解,怒從何來?”

褚青蘅便把之前一段談話給她大略講了一下,莫雅歌立刻回復道:“你腦子鑽菊花里去了?他的意思這麼明顯你會聽不懂?”

“你才腦子鑽菊花里去了,我當然知道是什麼,但是我們不就是普通朋友嗎?”她回完這條,正好走到樓道口,便一口氣爬了四層樓,一層樓共有6戶住戶,臨時租下來用作特殊用途的是不相鄰的兩間。

褚青蘅從包里取出鑰匙來打開門,就看到一張紙輕飄飄地從門縫裏飄落下來,還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她以為是小廣告,便隨手撿起,待看清紙上的字連聲音都變了調:“蕭……你看這個——”

蕭九韶忙走到她身邊,只見她捏着的那張紙上,歪歪扭扭地貼着幾個碩大的英文字母,becareful,落款是一個黑色的草花圖案。

褚青蘅手一抖,連手機都掉在地上:“是暗花,是他,竟然是他……”

蕭九韶抬手輕輕按在她的肩上,冷靜至極:“你知道暗花?”

褚青蘅回過神來,看了他片刻,似乎強自平靜下來:“不,沒什麼。”

蕭九韶低下身撿起手機,只見手機屏幕還是亮着的,也沒有鎖住,只見上面正好有條未讀短訊顯示出來,來自莫雅歌:“蕭九韶那種內向性格,要他親口表白,就跟要他當眾跳脫衣舞這麼難。不過就他那句話,就等於他說愛你愛得熱情如火了……”

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機,他就知道什麼事有她參與進來准沒好事。

褚青蘅接過手機,大約也是看到這條短訊,抬眼看了他一眼。兩個人都有點尷尬。褚青蘅把那張貼着英文單詞的紙揉成一團,低着頭道:“嗯,我先進去了,回頭聯繫。”

蕭九韶點了一下頭,轉身打開另一戶的房門。

他開門進去的瞬間,又回過頭看向了褚青蘅的方向,她關上門,並且落了鎖。暗花,她知道那個黑色草花圖案的含義。他靠在門邊,在腦海里搜索着近幾年跟暗花相關的事件。暗花只是一個代號,而代號背後的人,是高智商犯罪者,他做下大案無數,卻始終無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他翻閱過的有關暗花的記錄便如一本百科全書,他要從這龐大的數據中搜索到他需要的那一條。終於,他想起來了,在三年多前,星展製藥集團的年會上,發生了一起惡性爆炸事件,現場死傷人數上百,死亡名單上就有星展製藥的褚姓董事。

褚青蘅,原來是和這件事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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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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