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距離那次談話失敗后的幾日,褚青蘅當誘餌的任務也算結束了。結果是那兇手仍未露面,刑閔滿眼疑惑地打量了她許久,大約是承認自己的想法有誤,又從頭開始尋找線索。

這樣兩起惡性案件沒有破獲,受到的外界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被害人的遠房親戚從外地趕來認領屍體,還來帶人來鬧事過幾回,提出的賠償價碼越來越高。褚青蘅每天進進出出都得走後門,好像他們都見不得光一樣。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又有人鬥毆送進來,正是之前兩起兇案附件那家準備搬遷的造船廠里發生的,下屬機構怕跟兇案有關,就把人移交過來。

褚青蘅提早了一小時下班,打算去出租屋裏收拾東西,說起來這一天都倒霉,現在地下車庫還被來鬧事的人堵了,她只好從後門出去打車。

下了出租車,她走得很快,又一口氣衝上樓梯,開門拿東西。她的行李還算簡單,把東西都塞進行李袋也沒費什麼力。她鎖好門,提着行李袋沿着樓道往下走。

驀地,一個身材魁梧身高一米八左右的人映入眼帘,他往樓梯上方走,而她往下走,當兩人對向而來交界之際,她停下腳步,特意往旁邊讓了一讓。藉著斜射進樓道里的溫暖夕陽,她看到了一張有點眼熟的臉。褚青蘅不由想,到底在哪裏曾見過他,她思考的時間很短,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她突然想起蕭九韶曾作為的犯罪畫像:“男性,身高在一米七十五至一米八十五之間,體魄魁梧,從事體力勞動,對暴力美學十分有興趣。”

她拿起包里的防晒噴霧,回身朝手上正捏着毛巾要捂上她的臉的壯漢噴了好幾下,那人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反手抹了一把眼睛,立刻堵在樓梯口子上。

她這樣貿貿然衝下去,說不定會被他就此制住,只能往樓上跑。

褚青蘅飛快地衝上樓梯,身後那人因為眼睛裏濺入刺激性液體,有些笨拙地跟在後面。她的心跳得極快,幾乎都要從喉嚨口裏蹦出來,她甚至都不知道在這種時刻,她的大腦還能過濾過這麼多信息:這個人是這兩件兇手案的罪犯,可他絕不可能是暗花,相反,暗花還專門發來了警告信。

她跑上出租房的那層樓,一邊跑一邊摸出鑰匙來,幾乎是撲到門前,將鑰匙□□鎖孔里,因為緊張竟插不進去。她回頭看了一眼,加快手上的動作,將門鎖打開,雙手用力把門合上。可還是晚了一步,那人衝到門前,重重一撞,幾乎把她撞到地上。

來不及了。

褚青蘅飛快地思考,這個時間樓里的人還沒下班,如果她大喊大叫可能非但招不來人,還會引得對方施加暴行。而報警,時間緊迫,她根本沒有這個餘力。她也不認為自己可以把眼前這位壯漢打倒在地。

“真的只是尋常鬥毆事件,根本就是浪費我們時間。”秦晉叼着一次性紙杯,拍打着記錄本,用體重實驗着椅子的承重力。

他看見蕭九韶愣了一下,拿起邊上的電話撥了個內線:“我是刑偵的蕭九韶,褚青蘅下班了沒有?”

電話那頭是芮雲,被問得有點莫名其妙:“啊,她已經走了,說去收拾東西。”

真是疏忽了。他一把抓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衝出門去,來鬧事的人還沒走,他只能選擇打車。幸好這個時候離下班高峰還差了十分鐘,這裏又是繁華路段,很快就有空車在面前停了下來。

蕭九韶看了下表,對司機報了個地址,然後道:“從雲嶺巷走。”

司機轉頭看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什麼,還是按照他說的路線開車。他對整個城市的路線相當熟悉,其中很多還有偏門的小路,最後出租車停在一個老小區的後門。蕭九韶付了錢就穿過這老小區,這裏的東門有個側門,是剛好正對着出租屋的那幢樓。

只是那個側門很少會用到,他到達地點一看,果然是被鎖住了,當下退後幾步,助跑後起跳,攀住了門上的柵欄,很快便攀爬過去。這過程中,他感覺到手機震動了一下,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是褚青蘅撥過來的。

他接起電話,只聽對面傳來的聲音十分混亂,咔擦一聲后就只剩下詭異的電流聲。

他不敢掛電話,只能握着手機跑樓梯。一路上,他都可以看到散落在樓梯上的紙巾、粉盒等物品,基本可以確定他沒有判斷失誤。

他到了四樓,推了下門,門是鎖住的,又拿出鑰匙來開門,這門鎖竟是被反鎖的。他後退了兩步,撞上了門,那本身有點陳舊的木門搖晃了一下,他又用力撞了兩三次,最後那門鎖終於鬆動了開來。

蕭九韶喘了一口氣,破門而入,只見一個魁梧的背影正對着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有點遲鈍地轉過頭來。那是一張酒精過度的臉,是屬於造船廠電鋸車間管理員的。

他閃身避開了對方的攻擊,用力扳過他的手臂,將對方按在廳堂的四人餐桌上。那管理員發怒般地低吼一聲,不顧他被扭轉過來的手臂,用蠻力掙扎出來,回手就給了蕭九韶一拳。蕭九韶往後退了幾步,正撞在角落上的五斗櫥上。

那櫥櫃突出的一角磕在他的后腰,讓他皺了下眉。

他反應極快地朝着又撲過來的壯漢踢了一腳,正中他的腹部。蕭九韶趁着他受到攻擊無法做出反應的瞬間,又補上了幾下重擊,把人打到在地,轉身撞開浴室的門,只見那舊浴缸里的水已經開始滿出來,而褚青蘅被綁住手腳關節,浸沒在水裏。

他也顧不上捲袖子,伸手把人從水底撈上來,拍了拍她的臉頰:“你還好嗎?”

褚青蘅咳嗽連連,連臉色都咳紅了:“沒……事,還好……”

他站起身來,開始尋找可以使用的剪刀之類的利器,她被捆住的關節上用的是0.5厘米直徑的登山繩,徒手是根本扯不開的。

可是這裏自然沒有這類工具,他倒是從浴缸里找到了她的手機,已經自動關機,沒有任何反應了。難怪他之前一直聽到一些奇怪的電流聲。

蕭九韶站起身道:“我去找剪刀過來。”

他走出浴室,剛巧看見之前癱倒在地的壯漢正緩緩挪動着身體,掙扎着要站起來,他又補了一腳,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拿起邊上尚未用完的登山繩來將他綁在一張翻到的椅子上。然後撥了電話給刑閔,刑閔冷靜地下了指示:“我們現在就過去,你繼續留在原地。”

蕭九韶拎起那兇手帶來的工具包,裏面除了工業剪刀和電鋸之外,竟還有剔骨刀。也虧得他帶了這麼多工具,不然就憑褚青蘅的體力和速度,不用到屋子就被打暈了。他挑出一把鋒利的小刀來,只聽那壯漢嘶地□□一聲:“你這小子,下手真他媽重……”

“對,我打斷了你兩根肋骨。奉勸你不要做太大動作,不然肋骨戳進肺里,救護車來不及趕到。”

“呵呵,你不懂……不懂這麼美麗的事,那小妞就懂,她才會主動要求獻祭。”

蕭九韶看了他一眼,獻祭這個詞,他不認為是這個連中學都沒有畢業長時間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可以從他自己的生活渠道得知,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又是暗花,他在這背後充當了一個教唆者的角色。

他拿着小刀走進浴室,才開始有點明白那人所說的獻祭的含義,之前情況緊急,他甚至連她的樣子都沒仔細去看。

褚青蘅揉了揉之前失去血液循環功能的關節,那兩道紅痕還是很明顯,解釋道:“我是為了拖延時間,我又不是變態,要選這種死法。”

既然蕭九韶之前作出的犯罪畫像里說他對於暴力美學十分感興趣,卻沒有形成體系。她就主動要求換上最好的衣服,捆住手腳,溺死在水中,本來就說女人如水,死在水裏自然是最美麗的形態。

結果那人竟然答應了,還從行李袋裏找出一件真絲襯衫讓她換上。

白色的真絲浸在水中半隱半露,還有裸露的腿和手腕,這哪裏是暴力美學,根本就是av品味。她太高估對方了。其實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她從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直到現在,繃緊了的神經才漸漸鬆弛下來。

她深呼吸了幾回,抬起頭朝他露出一個微笑:“雖然說謝謝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是……幸好有你在。”

蕭九韶倏然站起身,又一下子撞在身後的洗手台上,之前腰上那塊淤青連帶着尾椎骨的神經都抽痛起來,他按着腰后:“我去給你拿衣服。”

很快的,兩件衣服就被扔了進來。

褚青蘅按了按手機,徹底沒有反應,想來是報廢了。她撿起衣服,一條是黑色長褲,還有一件深色的開衫,不由想,幸好他沒有扔兩件上衣進來。

她穿好衣服,擰了下濕噠噠的頭髮,走出浴室。

蕭九韶正站在那裏,居高臨下看着躺在地上的兇手發獃。

褚青蘅走到他身後,好奇地伸出手,在他后腰上重重一按。蕭九韶立刻轉過身來,因為疼痛似乎正暗自咬着后槽牙:“你幹什麼?”

“嗯……看看你是扭傷還是瘀傷。”根據她從事法醫三年的經驗,他是撞傷了。

“這不關你的事。”

褚青蘅靠在餐桌上,雙手抱着臂:“這種出於人道主義的關懷,你最好不要拒絕。”

蕭九韶看着她,她的臉和頭髮還是濕漉漉的,好像深海處探出頭來的海妖。他面對着她,終於猶豫着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肩。這一回她並沒有掙脫,他們還是完成了那個未完成的擁抱。

褚青蘅在他懷裏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他的性情堅硬如鐵,他的懷抱卻出乎意料地溫柔和寬鬆。他的心跳激越,遠比他所表現出來的樣子熱情。按照正常人的程序下去,他會表白,自然,就算他智商指數破表,也不能越過這一道手續。

褚青蘅饒有興緻地抬起頭,準備接受這個世紀表白——其實他帶給她的意外真的太多了,甚至讓她不由自主地開始期待新的意外。

蕭九韶考慮良久,才道:“我知道你喜歡我。”

褚青蘅哼了一聲:“你當地上躺着的兇手先生是死的嗎?”

刑閔的支援在半小時後到了,儘管有點晚,但鑒於周末的晚高峰,他們有很長一段路都是用腿跑過來的。

褚青蘅做完筆錄后,刑閔破天荒地沒有無視她,而是對她點了一下頭:“你這次對任務的解讀令人印象深刻,沒有正面和爆匪起衝突,沿途做過記號,選擇正確的拖延時間的方式,很好。”

她謙虛了一句:“那也是蕭科反應迅速,不然我也不能好端端站在這裏。”

刑閔用一種“你這外行人當然不懂”的眼神看着她:“蕭九韶的確表現突出,不過他向如此,跟你不同。”

褚青蘅腦海里最終只剩下“跟你不同跟你不同跟你不同”的迴音。

她從筆錄室里出來,而那位電鋸管理員帶着手銬從隔壁走出來,他步履蹣跚,雖然已經做過救護措施,蕭九韶下手也有分寸,沒有傷到肺部和其他臟器,但是他的行動還是顯得笨重極了。

他看見褚青蘅,笑着舔了舔乾澀的唇:“你的骨骼這麼美,我真想拿回去收藏。”

褚青蘅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大概是她的臉色實在太難看,芮雲猶豫了許久才走過來:“那個……你有封航空信。”

褚青蘅接過來撕開,只見裏面是一張a4紙,紙上用貼着幾個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congratulation”,底下是一個黑色的草花標誌。

她翻過信封,郵戳是昨日的。

她突然有種感覺,暗花就在她身邊,一直光明正大的窺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想法,對於他來說,都是透明的。

他早已把她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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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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