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序章 五葉家七娘
老嬤嬤和葉七娘,倒是頗有一種舊故事裏面幼主忠僕的味道。葉七娘的身份在葉府似乎很微妙,若說是來投靠的表親小姐,葉府又對其不聞不問,而且葉七娘所住的地方還有着“表小姐”從小就有瘋病,勸阻僕役接近其所在院子的流言。
按蘇聽風目前所探查到的消息,葉七娘應該從孩童時期就一直呆在這小小的院子裏。如果是這樣,她身上帶有的因果值就值得追究了。
葉七娘身上帶的,是混合善因,而不是獨立因果。這之間的區別就很多,獨立因果針對的是宿世恩怨,而混合因果卻是常年行善留下來的善因。
葉七娘多年困在葉家小院,連人或許都沒見過幾個,哪來的能力行善積德?所以她身上的善因,要麼就是前世有大功德,身上因果護佑保下一點宿世靈根,才能幾乎無損精神體地再次轉生。要麼就是父母長輩是積有大善功的人,所以才能恩庇子孫親人,連葉七娘身上也染上了善因。
無論是哪一項,都顯得這個小姑娘大有來歷。
葉府說是大宅,其實宅子也大不到哪裏去,葉七娘佔着的院子更小。但是這個小姑娘卻很喜歡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曬太陽。
蘇聽風和她相見的第一面,就是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
蘇聽風選好了老嬤嬤不在的時候,對着穿着一身舊衣服坐在樹底下草坪中的小姑娘喊道:“小妹妹,你在幹什麼呢?”
葉七娘無語地看着這個看起來比自己都要小的大男孩,眨了眨眼睛。
其實蘇聽風確實很有叫她“小妹妹”的資格,只是法則使都特別顯小,所以葉七娘看不出來而已。
蘇聽風坐在牆頭,一條腿垂下,一條腿擱置在牆上,顯出幾分隨意和洒脫。葉七娘很少見到外人,院子裏面的許多人見到她也多數都不敢與之說話,還是難得有人跟她打招呼。
她咽了咽唾沫,想要回答,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反而忍不住往後挪了挪,更往樹榦上靠去。
半晌,她才很有警戒心地問道:“你是誰?到我們……到我們院子裏來做什麼!?”
蘇聽風看着小姑娘明明有些畏縮,卻強作鎮定的樣子,頓時覺得有些有趣。他開口說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小妹妹你一直呆在這個院子裏,不覺得無聊嗎?想不想……出去玩?”
葉七娘從小就被困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裏,除了照顧她的媽媽之外很少見到其他人。雖然缺少和人相處的經驗,但是烏媽媽卻至少教會了她對於陌生人的警戒心。
葉七娘雖然一直都很想去外面看看,甚至還因此爬過圍牆挨過打,卻還記得烏媽媽的話,嘴硬地回答道:“我是想出去玩……但是我又不認識你,就算你要帶我出去玩,我也是不去的。”
蘇聽風笑了起來,說道:“哦,這樣啊。這麼說來,就算我給你糖果吃,你也是不吃的嘍?”
然後他攤開了手,讓葉七娘發現他手中被糖紙包裹着的色彩斑斕的糖果。
葉七娘張大了眼睛。
她還在猶疑之間,蘇聽風卻已經如同一片被秋風托住的落葉,輕飄飄地從圍牆上落了下來,把手心裏的糖果放到了葉七娘的面前。
“給你。”蘇聽風開口說道,把抓着糖球的手伸到她眼前。
葉七娘猶疑了很久,問道:“我又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給我糖啊?”
蘇聽風答道:“你很無聊吧。我也很無聊啊,所以我們一起玩吧?糖果算是給你的見面禮嘍。”
法則使的必修課程之中,當初就有一門重要的《情景語言心理學》,就是假設一個場景,然後在給出的場景說明下讓法則使們演繹相應的人物和事件。因為法則使是一個需要不停地認識陌生人並從陌生人那裏獲取因果值的職業,所以對於這方面的情商訓練特別看重。
像是針對這樣一個場景,根據人物的背景來歷,年齡性情的不同,就有很多種方法,包括激將法,色誘法,共鳴法,順情法等等。使用這些方法在第一時間裏面獲取目標人物的認同感和好感度,就是《情景語言心理學》的主要目的、
法則使也有各種各樣的性格,各種各樣的喜好,智商情商水準各不相同。性格自戀的法則使喜歡用色誘法,高傲冷艷的法則使喜歡用激將法,還有一肚子壞水的喜歡用順情法調戲群眾。前兩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用多說,順情法卻是“對滿懷春心的少女表示一見鍾情”,“對自以為主角模板的穿越者表示自己是看中其卓越天賦的世外高人”這種焉壞焉壞的做法。之所以說它焉壞焉壞,當然是因為這種做法其實在影響人物的最終命運上其實一點好處也沒有。
何況不像情使和黑盟百無顧忌,時空局和守護者都有自身的一定準則,很多時候他們根本就是衝著一些破壞因果鏈的穿越者去的。一般來說,很多穿越者都天生自帶多種惡因,且比普通人更容易積累因果。而且雖不一定,穿越者通常卻都自負三大罪行:竊取他人命運,竊取他人成就,竊取他人恩惠。
自從“白銀法則時代”肆意妄為的使徒們耗盡因果紛紛消亡之後,時空局一直就在致力於彌補當時留下的空間縫隙,消滅這些“行竊者”。當然穿越者裏面也會偶爾有一些並非行竊者,或者其本身的因果值相互抵消反而善因後來居上的。
不過這種人物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也好理解,偉人在穿越者裏面畢竟也是少數。更多人,大部分都是更加願意直接投機取巧走捷徑,以損人的方式來利己。分明自身沒有相應的德行和能力,卻因為偷渡了時空而自認為高人一等,把同類視為螻蟻。對於這樣的人,也難免向來法規嚴謹的時空局也會使用焉壞焉壞的手段對付他們。
當然法則使裏面也有這門課學得一塌糊塗情商約等於零的傢伙。比如外表冰山內心火爆俗稱傲嬌的唐星羅,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以暴制暴主義者,每次一本正經在心理學科目上說出來的答案,都能笑壞一教室的人。
蘇聽風當然不可能這麼焉兒壞地對付一個小姑娘。
他使用的是共鳴法。共鳴法講究的是猜測目標人物的心理,一般來說,只要能抓住目標人物的某個心理,就能從對方那裏獲得認同感。而小姑娘葉七娘的七寸實在太好找了。
她毫無疑問,非常寂寞。
葉七娘聽了蘇聽風的話,猶豫了半晌,才問道:“你也一直是一個人嗎?”
蘇聽風說道:“所以,你也是一個人的話,我們來做朋友吧?”
“可是,媽媽說……”葉七娘想了半天烏媽媽的話,卻不記得烏媽媽有說過遇見這樣的情況要怎麼辦,不知不覺就改口問道:“如果我跟你當朋友,你就會一直過來跟我玩嗎?”
“當然。我還會每天帶糖果給你吃哦。”
葉七娘說道:“我跟你當朋友。”
一炷香之後,葉七娘和蘇聽風已經坐在草地上一起說話了。
蘇聽風說道:“我姓蘇,名叫聽風,聽風吹雪的聽風。你叫什麼名字?”
葉七娘含着糖,回答道:“我姓葉,媽媽說我在家裏排行第七,所以我是七娘。我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烏媽媽說我爹娘一定會給我起個很好聽的名字,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爹娘。我家裏人都在京城,可遠可遠了,據說要走上好幾個月的路——但是烏媽媽說,我爹娘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我的。”
蘇聽風聽她說著自己的事情,慢慢了解到了這女孩的性情。
她性格十分單純,或許是因為和外面的接觸太少,她所有的知識和觀念都來自叫做“烏媽媽”的老嬤嬤。烏媽媽說那小院子外面的人都是壞人,葉七娘就覺得他們都是壞人,從來不跟那些人說話。
葉七娘又偷偷對蘇聽風說道:“其實我以前不聽烏媽媽的話,偷偷找人說過話,不過那些人可壞啦,她們說我是瘋子,還說我臟,弄髒了那個‘大小姐’的衣服。明明我可乾淨了,烏媽媽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的呢。”她的眼睛澄澈乾淨,望着天空,煞有其事地下了結論,“果然院子外面住的那些人都是壞人呢。”
蘇聽風有些好奇地問道:“住在外面的人不是你的親戚嗎?”
葉七娘問道:“親戚是什麼?跟親人是一個意思嗎?烏媽媽說,他們不是我的親人喲。”
蘇聽風驚訝了。看來葉七娘從來沒有接受過正常的教育。
於是他告訴了葉七娘親戚的意思,又問葉七娘知不知道外面的人跟她是什麼關係。葉七娘想了想,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烏媽媽說這些事都是秘密,因為你是好人,我才跟你說的。”
蘇聽風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嘴角,才鄭重其事地板了板臉,聽葉七娘說她的故事。
葉七娘顯然很滿意他的嚴肅,說道:“烏媽媽說,外面的人全部都是我爹娘的下人,但是他們背叛了我們,拿走了爹娘留給我的東西,還把我們關了起來。等爹娘來接我們的時候,他們全部都會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