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翌日起來,蕭清婉便下了懿旨,將唐玉蓮升作寶林,又命內侍省重新調撥了幾個宮人過去服侍。宮中群妃眼見唐玉蓮再度得勢,雖是心中憤憤不平,但因皇后都未發話,一時也並無人敢造次。唐玉蓮其人倒是個明白好歹的,心知此時自己羽翼未豐,根基不穩,不過才起複罷了,若是再惹出什麼是非,便是要被人連根兒拔了。於是也就暫且收斂,安分守己,故而宮中雖有這樁變故,倒也風平浪靜。
蕭清婉料理畢此事,旋即命穆秋蘭自庫房內選出幾樣自己往日積攢的私蓄,用作安親王壽禮。穆秋蘭帶了春雨、絳紫並幾個小太監到庫房忙碌了半日,抬了幾支箱子出來,送到堂上,請皇后親選。
蕭清婉出來看見,不由笑道:“你拿幾件罷了,倒抬出這麼幾口箱子!哪裏用得着這許多的?”穆秋蘭陪笑回道:“娘娘庫房裏的好東西太多,奴婢瞧着都是好的,實難取捨,只好都拿來,請娘娘自個兒定了。這也是皇上素日裏寵愛娘娘,但凡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拿來與娘娘獻寶,故而才是這般。若放旁人宮裏,還沒有呢。”蕭清婉聽得此言,倒也頗為得意,當下笑道:“出去這話不要亂講,沒得讓人說咱們驕狂。”口裏說著,便命宮人將箱子一一打開,親自揀選裏頭的東西。
她見箱中皆是金銀珠玉,珍寶玩器,雖是件件華貴,但若放在安親王這樣的貴胄勛爵眼中,卻也不算稀奇。她看了一回,心中兀自思慮道:這送禮難得送到心坎上。安親王是個見慣了金寶的主兒,這些玩意兒雖好,卻也只怕難入法眼。正在猶疑不定,穆秋蘭從旁說道:“娘娘也是的,安親王壽誕,娘娘府上自然是有壽禮備下的,娘娘又費這心做什麼?倒沒得自家頭疼。”蕭清婉淡淡一笑,說道:“你不知,父親那裏是父親那裏的。本宮如今見做這個皇后,親封上一份禮物送去,方才見得本宮待他不同。縕兒雖還小,咱們也還是早點打算的好。”穆秋蘭不解道:“安親王是皇上的胞弟,最是忠心耿耿的,娘娘也怕他生出二心來么?”蕭清婉笑道:“那也難說的很,人心總是不定的。然而咱們同他走的近了,讓朝里人都看着,他日後再想擇乾淨,也是難了。只是這禮倒怎麼選呢。”
說著,她倒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向穆秋蘭說道:“本宮聽聞,安親王素有頭疼的毛病,是真是假?”穆秋蘭想了一回,笑道:“還是之前安親王妃進宮與娘娘慶賀滿月之喜,隨口說了一句,娘娘可就記着了。確有此事的,安親王自來就有這樁毛病,用了許多葯,都不見個效驗。皇上同他是親兄弟,手足情深的,責令太醫院醫治。然而太醫院自王太醫往下,都沒什麼好法子,連年只吃些丸藥緩解一二罷了。”蕭清婉笑道:“這便是了,前番襄親王進獻了許多芎窮益珍丸,治療頭疼是極好不過的。皇上每每朝政勞碌,發起病來,拿黃酒合上一丸,吃下去立時就見效的。你去將本宮那盒子取來,拿綢緞封好了,到時候送過去。”穆秋蘭應下了,又道:“單隻這麼一盒丸藥,未免單薄些,娘娘可還要封些別的?”蕭清婉便隨意指了幾樣金寶,一併封了不提。
這般過得數日,轉眼就是安親王壽誕。從前以往,蕭府與安親王府並沒什麼往來深交。自打安親王妃與皇帝打了探子做了媒,將蕭清婉送入皇宮做了皇后,便也通家往來。這樣的日子,自然也有禮物送上,便連同蕭清婉一早備下的禮盒,一道送了過去。
又過兩日,蕭清婉便借故傳了安親王妃進宮說話。
安親王妃進了坤寧宮,才見着皇后,便即俯身下拜,稱謝道:“多謝娘娘賞賜丸藥,妾身夫婦感念不已。”蕭清婉笑着扶她起來,宮人上了香片,兩人坐着說話。
蕭清婉便向她笑道:“皇上三五不時的要犯些頭疼的毛病,想不到安親王也有。想來這病是他們打胎裏帶出來的,等閑不易醫呢。”安親王妃也笑回道:“拙夫為這賤疾所苦,也有好些年了。但犯起來,就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成宿的在床上翻騰。府里也尋訪了許多名醫,連着太醫院那些杏林高手,通沒一些法子的。娘娘給的那丸藥,倒很好。拿酒合了服下去,立時就好了七八分,再睡上一覺便甚事都沒了。妾身夫婦真不知如何答謝娘娘。”蕭清婉微微一笑,說道:“王妃未免過於客氣,咱們都是有服之親。若放在尋常人家,王妃還該喊本宮一聲嫂子呢。然而,本宮倒還真有一樁事要相托王妃。”
這安親王妃亦是個心有七竅之人,皇后話才出口,她便已明了,遂笑道:“娘娘放心,這事兒就交予妾身罷。他們如今的處境,也沒得挑了。”蕭清婉點頭笑道:“王妃做媒的本事,本宮是信得過的。”安親王妃聽這話暗指當年皇後進宮之事,也不接話,只一笑罷了。又坐了片時,她便起身告去了。
安親王妃回歸王府,將此事同安親王講了。安親王卻另有一段心思:如今皇后之子已被立做東宮,若無巨變,日後也必要登基稱帝的。他雖見做這個富貴親王,卻也久聞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俗語。今日既然皇後有意拉攏,那他何樂而不為。日後太子登基,他這頂親王帽子才好安安穩穩的傳下去。當即點頭應下,又嘆道:“皇后此舉,意在拉攏兩元武將,又消解了唐寶林的後援。這釜底抽薪、一石二鳥的手段着實高明。”言畢,便與安親王妃商議了一陣。
這種事,男人家是不好插手的,自然女人勤快跑動罷了。因關繫着自家前程,安親王妃也就分外賣力。翌日起來,便穿戴齊整,坐了轎子往唐府上去了。在唐家坐了半日,又去章家說項。這兩家都正為子女婚事煩惱不已,章媛為著京中謠言四起,弄得無人肯娶,那唐萬里也因前番種種荒唐舉動,滿京里沒有人家肯將女兒許配於他。這兩人如今倒是一般境地,兩家門第又算相當,也就誰也嫌不着誰了。因而安親王妃一說即中,聽聞又是皇后託人來做的媒,自然樂得無不應承。安親王妃只一日便辦妥了差事,打發人傳信入宮,報與皇后。
這日正逢十五,群妃來與皇后請安。唐玉蓮已然解了禁足,自然也隨之而來。她自知如今自己為人羨妒,便減了一應裝飾,打扮得極不惹眼,泯然於眾。
然而這後宮的女人,是沒事也要生出些事來的。皇后才叫宮人給上了茶,穆美人便在底下望着唐玉蓮笑道:“唐妹妹解了禁,又得了皇上喜歡,可就又出來走動了,也記得來同皇後娘娘請安了。”一旁挨着她坐的才人張氏緊趕着接口道:“可不是,想着之前,咱們來同皇後娘娘請安,哪裏見過唐妹妹的影兒?唐寶林也不是才解禁的,也要兩個月了罷。怎麼一直不見人呢?”唐玉蓮見這兩人發問,只得起身向皇后告罪道:“嬪妾身子不好了一向,不能來與娘娘請安,還望娘娘恕罪。”
蕭清婉在上頭坐着,溫言笑道:“唐寶林身子骨單弱,是大夥都知道的。你既身上不好,就歇着罷。本宮也不是拘泥死理的人,並不會為了這點事便見責於你。”言畢,便令宮人扶她起來,重歸座位。
穆美人卻不肯善罷甘休,仍是笑道:“妹妹身子不好,連來同娘娘請安都不能了,倒怎麼有精神到湖上去跳舞給皇上看呢?妹妹可不要說,是自個兒閑着沒事兒跑到湖上跳舞,給皇上撞見的。這話說出來,未免招人發笑了。”那張才人又說道:“穆姐姐,你有所不知。唐寶林不得皇上的喜歡,哪裏敢出來呢?在屋裏躲了好一段了,不知誤了多少晨昏定省。她是擔憂一旦出來走跳,難免不叫娘娘見責。如今既已討了皇上的喜歡,便如得了一塊免死金牌,誰還敢責怪她不成!”說著,引着眾人都笑了。
那唐玉蓮坐着位上,羞臊滿臉,坐立難安,瞧瞧這個,望望那個,並無一人肯施援手。惠妃今日又稱病沒來,武蘊蓉同簡美人坐在一處,冷眼旁觀,一字兒不發。那簡美人更是懶怠管這些閑事的。她心中雖暗恨不已,卻也是無計可施,只將一塊手帕子絞了又絞。
蕭清婉待眾人笑畢,才發話道:“你們就是這等快嘴愛取笑的,不知唐寶林最是害羞薄面?雖是玩笑之語,但當堂取笑於她,也是無禮。”適才堂上才說過唐玉蓮在湖上獻舞勾引皇帝一事,皇后這段評語倒更似暗含譏諷。眾人皆心知肚明,相視一笑。
蕭清婉又向唐玉蓮笑道:“姐妹們就是這樣說說笑笑才熱鬧,你進宮也有時日了,該習慣了才是。”唐玉蓮聽皇后如此說來,能說些什麼,只得低低的道了聲是。卻聽蕭清婉又道:“聽聞你們府上,近來出了樁喜事?章將軍的千金要說與了你哥哥,倒真是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