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蕭清婉一聞此語,登時柳眉倒豎,薄面生嗔,張口說道:“怎麼回事?!太子的衣裳,好端端的哪裏跑出來的痘斑?!”皇宸貴妃聞訊,也是甚是焦急,立起身來,向穆秋蘭道:“你可看仔細了?不要弄錯了。”穆秋蘭說道:“奴婢看的真真的,斷然不會弄錯。前頭惠妃生的那位小公主,便是生了天花才沒的。那時候她的衣裳被褥全拿去燒,奴婢曾見過,上頭的斑點痕迹和那襖兒上頭的一模一樣。”
蕭清婉聽說,更不打話,一疊聲兒的令人把伺候贏縕的奶母、宮女盡數招致正堂,又責令李明貴與穆秋蘭帶了人,將坤寧宮裏裡外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看有無痕迹。她自家則同皇宸貴妃一道,坐在正堂上審問這一眾宮人。
眾人尚不知出了何事,只是跪在堂上,皆屏氣凝神,抖衣而顫。
蕭清婉掃視了地下眾人一眼,半晌方才冷笑道:“你們進來伺候太子也有段日子了,本宮瞧你們還算安分,少於言語。不曾想,你們竟將本宮早先說的話,盡當了耳旁風了。什麼樣的事都做的出來,當真是膽大至極!誰人有這樣的好膽量,本宮倒想見識見識。自家站出來罷,省的本宮多費唇舌,也拖累旁人白受皮肉之苦。”地下眾宮人面面相覷,皆不知此為何故。中有一個大膽的,便陪笑問道:“奴婢等皆不知出了何事,敢請娘娘示下,奴婢好回娘娘的話。”
蕭清婉笑道:“你倒是乖覺。”說著,便令青鶯將那件襖子拿來,呈與眾人看了。她便在上頭說道:“這衣裳上頭的痕迹是什麼,你們敢推不識得?”眾人你看我,我瞧你,都趴伏在地上,一聲兒也不敢出。蕭清婉見狀,越發惱怒,當即向左右喝道:“去將鍾韶英給本宮傳來,把這起奴才都拉到掖庭局去,好生刑訊着!”明月正侍立在旁,慌忙應諾,就要邁步出門。便有一人慌了,連忙叩頭道:“還請娘娘明察,太子殿下的衣裳,日常都是紅苕收拾的,奴婢等並不知情。”
蕭清婉便問道:“誰是紅苕?”眾人皆指向一名宮女,齊聲道:“是她。”蕭清婉順指望去,只見那宮女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淺淺一笑,開口道:“把頭抬起來。”紅苕聞聲,哆嗦着將頭抬了起來。蕭清婉看這宮女大約只十四五的年紀,眉清目秀,還十分稚嫩,已被唬得面白如紙,目含恐懼。蕭清婉向她笑道:“你也不要怕,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與本宮說了。倘或並不是你做的手腳,本宮自然不會怪你。但若是你膽敢扯謊,那就休怪本宮狠心。”紅苕已是被嚇得魂不附體,好半日才顫着聲道:“回……回娘娘,奴婢不知啊。”
蕭清婉一聽此言,怒極反笑道:“你不知?你倒推得乾淨!日常太子的衣裳,不是你收着的?!倒怎麼說出這話來的!”正在訓斥之時,穆秋蘭便拿了一包東西進來,眼見此狀便折到一邊立了。蕭清婉看見,便問道:“搜到了些什麼?”穆秋蘭趕忙上來,將那包袱呈到蕭清婉跟前,說道:“娘娘且瞧瞧,就是在這紅苕屋裏搜出來的。”
蕭清婉看去,只見那包袱中放着幾張銀票,一串珠子,還有些散碎首飾,伸手翻了翻,只見那銀票是五千的面額,珠子皆有指頂般大,那些首飾也很值些錢,皆是一介宮女不該有的東西。遂向那紅苕笑道:“這是什麼?你房裏出來的東西,莫不是你也要推不知?這東西是自己長了腳,跑進你屋裏去的?!”那紅苕年紀尚小,未經事體,逢上此等變故早已不知應對,只是連連頓首,將額頭磕的紅腫不已,嘴裏連聲告求饒命。蕭清婉越發震怒,連聲喊人要將此女送入掖庭局嚴加審訊。倒是皇宸貴妃坐在一邊,眼見皇后已然怒極,倒怕她盛怒之下誤傷無辜,便開口道:“娘娘且慢,我瞧那襖有些奇怪,不是太子日常穿着的衣裳,可要細瞧瞧么?”
蕭清婉聽她說,忙叫人把那棉襖拿到跟前,細細看了一回。只見那是一件湖藍織金妝花緞子裁成的襖,上頭綉着童子戲球的圖案,看其針工既非出自針工局,亦非自己的針黹,果然不是兒子的衣裳。便皺了眉頭,說道:“這孩子衣裳是誰拿來的?”地下眾人皆不敢出聲,還是明月說道:“奴婢記得,這好像是德妃娘娘送來的,說是她親手做的。”蕭清婉想了一會兒,笑道:“不錯,是她送來的。”便就不語,凝眉細思。隔了半晌,才又開口吩咐李明貴道:“把這些奴才都捆了,押到後頭柴房裏先關起來,不許他們鬧,也不准他們尋死。若出了什麼岔子,又或誰死了,本宮便問你們的不是。”
李明貴應命,旋即帶了幾個手腳麻利的小太監上來,拿了麻繩將一眾宮人捆了。這些人情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又無處可說理辯駁,便聽憑人綁了,跟了出去,並不敢嚷鬧。
待打發了這一干人下去,皇宸貴妃便問蕭清婉道:“妹妹可是有主意了?”蕭清婉說道:“我只是想到一節,縕兒打從生下來,身上一應所有的衣裳不是我親手所縫,便是針工局做的。雖則宮裏嬪妃為人情往來,也送了些自家做的衣裳被褥過來,我卻從不叫縕兒穿。若是這些人不上心,讓縕兒上了身,那我是要罰的。這其間的緣故,不必我說姐姐也明白。我只是疑惑一件,這衣裳縕兒是絕不會穿的,紅苕日常打理太子衣裳,自然明白。她在這上頭動手腳,又有何用呢?如今事一出來,必然都推在她身上。她屋裏又見有賊贓,這證據也未免太過確鑿了些。這事兒見得如此分明,我倒不敢信了。”
皇宸貴妃在旁聽着,就說道:“那妹妹的意思是,有人想陷害紅苕?”蕭清婉笑道:“一介宮女罷了,犯得着下這麼大的本錢去陷害?再者,這衣裳上頭的天花痘斑是何處來的?依着穆姑姑所言,這衣裳必是得了天花的孩子穿過,才會變成這般。宮禁森嚴,這東西又是怎麼弄進來的?”說著,便向穆秋蘭道:“打發個人,請德妃過來一敘。”穆秋蘭應命,便即出門吩咐。這邊,蕭清婉與皇宸貴妃坐着商議。兩人又進到明間內看了一回孩子,因那起服侍太子的宮人都被關了起來,皇宸貴妃便暫叫伺候公主的奶母宮女代為照看。
蕭清婉見贏縕躺在炕上手舞足蹈,甚是爛漫活潑,絲毫不知自己身處何等境地。又想到若那衣裳為人不察,被這孩子穿了去染上了天花,不覺一陣后怕,忙將他抱起緊摟在懷裏。
過了片刻,德妃到了,進來先與皇后、皇宸貴妃見過,便站在一邊。蕭清婉此刻氣惱漸平,向她笑道:“德妃坐下說話。”德妃忙陪笑道:“嬪妾還是站着聽娘娘吩咐罷。”蕭清婉說道:“還是坐下罷,今兒可是有一番話要說呢。”德妃早在來時路上,她便已問了來請人的宮女皇后相招所為何事,那宮女只在外頭廊上伺候,並不知道裏頭的事情,說不清楚,心中更有些七上八下的,聽了皇后的話不管不依從,便在凳上坐了,聽皇后說話。
蕭清婉笑道:“今日請你過來,不為別的。乃是一件衣裳出了些故事,本宮聽聞這衣裳出自德妃你的手下,故而問問。”言畢,便向穆秋蘭望了一眼。穆秋蘭會意,將那棉襖拿托盤盛了,送到德妃跟前。德妃乍見那襖子還沒什麼,穆秋蘭將襖的內里翻了出來,她一眼瞅見那上頭的點點瘢痕,頓時就白了臉面,軟了身子打從凳上滑了下來。隨即合身撲在皇後腿邊,扶着皇后雙膝,滿面惶急道:“娘娘還要明察,嬪妾得娘娘提拔,才有今日,若然再敢生出異心,那是天理也不容的。嬪妾若干做出這等下作的勾當,就叫嬪妾天打雷劈,那世里栽在火坑地獄裏永世不得翻身!”
蕭清婉笑着低頭對她說道:“你也不必忙着起誓,本宮也並非就認作是你,只是請你過來分辨商議。如今你也是宮中的主位娘娘了,出了這樣沒王法的事情,你也當一道查察才是。”語畢,便有宮人上來,扶了德妃起來,照舊在那凳上坐了。德妃聽了皇后的話,心下稍安,又將那衣裳連盤子拿了過來,細細看了一遍,連忙抬頭向蕭清婉說道:“娘娘,這衣裳並非嬪妾所做。”說畢,就走到蕭清婉跟前,指着上頭的針腳說道:“娘娘且看,雖然這衣裳所用的綢緞、繡得花樣與臣妾做的那件一模一樣,但是這針腳走法卻與嬪妾不同。這樣的針法,嬪妾不會,也從來不這樣行針。娘娘若不信,就將嬪妾以往所做的所有活計都拿來,一一驗看就可知了。”
一旁皇宸貴妃也接口道:“這話不錯,嬪妾也知道,這種針法不止德妃,就是宮裏也不大有的。這衣裳,該當不是她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