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蕭清婉聽她這話出有因,不由問道:“什麼事?你倒這樣遮遮藏藏的。”孟心蕊一笑,說道:“倒不是關係你我的事情,乃是一樁笑話。”言畢,便將那事娓娓道來:“還是唐將軍的長子,那個做了昭武校尉的唐萬里,往日裏人都說他性情穩重,最是沉穩的了。如今卻不知怎的了,三五不時就要鬧出事來。前不久,又在城南花柳衚衕里吃醉了同幾個潑皮打架,驚動了順天府尹,將他拿到衙門裏,問明了他的身份。因聽說是朝廷的一員武將,又是唐將軍的長子,並未為難他。待他酒醒,就送他回府了。他父親唐徊秉氣生氣死,將他打得頭破臉腫,在家躺了幾日都起不來床,腿上筋也不知折了幾根。這事兒京城裏人盡皆知,都拿來當笑話說。雖則醉酒毆鬥不算大事,卻也着實污了京城官場的風氣。吏部已然記下了,他年底考評還不知怎樣。”
蕭清婉聽過,笑道:“有他父親在,吏部尚書只怕總還要賣個面子。”又問道:“這唐萬里如今性情大變,你可知是為了什麼?”孟心蕊望着蕭清婉說道:“這事兒,我一個深閨婦人怎好亂猜的呢?倒是聽府里下人說閑話,言說這唐校尉打從與芳華郡主的婚事黃了,就變了性子。他如今舉止荒疏,言行不端,京里但凡有點身份的人家,誰也不肯將姑娘嫁他。說了幾門的親事,人家都推三阻四的,唐夫人為這事心裏也焦的很。”說著,又笑道:“我也只當笑話聽聽,白說與娘娘作耍罷了。”言畢,便望她一笑。蕭清婉心中明了,一笑了之,同她又說了些閑話,眼看時候到了,便打發了她離去。
待送走了孟心蕊,絳紫上來收拾茶食,笑道:“這孟姑娘比起在家的時候,可出落得更好了。可見是嫁了個如意郎君,心滿意足也就春風得意起來了。”蕭清婉便逗她道:“你說這樣的話,可是你心裏也想女婿了?不打緊,你是我身邊的人,看上了哪家的小子,自管來說。本宮與你做主,管保那人不樂意也得樂意。”絳紫不覺紅了面頰,說道:“娘娘拿我取樂呢,當人人都是文燕,一心只要攀高枝兒,連點兒臉都不要了呢。奴婢可不是那樣的人,奴婢死也不出這個門的。”蕭清婉笑道:“這是什麼話,女大不中留,你也總要嫁人的。在宮裏做個白頭宮女,不因不由的,倒怎麼說呢?趕明兒空閑了,本宮就替你們好好的留意留意,有那門第不太高的好人物子弟,與你們說和。”絳紫兩頰紅透,只說了一句:“娘娘真是做媒做出癮來了,才撮合了孟姑娘,又打上奴婢的主意。”言畢,看一屋子的人都望着自己笑,羞赧不堪,難於容身,一頓足就出去了,引得眾人一齊笑了。
絳紫出去,明月走來,與蕭清婉重新換了壺熱茶。蕭清婉摸了摸那茶壺,見是滾燙的,便說道:“如今天氣也漸漸熱了,不必再備這滾茶。有糯米酒,冰些存着。皇上每日下了朝,身上都燥的很,吃些冰酒能定定心神。”明月滿口應下,又不禁問道:“娘娘,昨兒午後,宮外送了消息進來,說文燕生下了一個男娃。奴婢見那時候娘娘正睡着,沒敢吵娘娘。”蕭清婉聽過,不禁道:“她還不到月份呢,可就生了?”明月回道:“聽聞是早產了,好在母子平安,那孩子也沒什麼毛病,只是瘦弱些。”蕭清婉點頭道:“文燕的身子骨是單弱些,又總有些小毛病,本宮倒慮她受不起生產的折騰,好在無事。”明月又道:“奴婢聽送信的人說,文燕是因為遲遲不得扶正,心事過重,才致使早產。她在廢皇子的府里上覆娘娘,求娘娘給她做主。”
蕭清婉聽過,半晌才道:“論起來,她走到這一步,雖是趨炎附勢的性子使然,卻也算是為本宮出了一番力。論功行賞,本宮也不能過河拆橋,令人齒冷。前些日子,本宮同皇上提起這事,皇上倒沒什麼不樂意的。只是近來事多,卻給擱下了。這樣罷,今兒午後你打發個人,到贏緯府上,傳本宮的口諭。說文燕產子有功,理當扶正。”明月慮道:“只恐贏緯不願,倒要鬧事。”蕭清婉拍着贏縕哄他睡覺,一面就笑道:“他如今這樣的尷尬身份,還打算娶什麼樣人家的女子?別做他的千秋大夢了,能有人肯跟着他已經是他的造化了。他還要鬧,倒鬧給誰看呢?他老子心裏恨他,他那娘也早不知死往哪裏去了。如今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了,他但凡還有點聰明,就知道該怎樣做的。”
明月聽着,只低着頭擺弄茶具,一聲兒也不言語。蕭清婉在旁看着,便問道:“怎麼,心裏有事?”明月囁嚅着,並不敢說。蕭清婉忖度着,便微笑道:“絳紫是不願出這門的,看來你是願意的?素日裏,你是個心志高遠的,這段志氣想必不在文燕之下,只可惜你沒文燕的好命和膽量。你倒也不用着急,本宮既然說了替你們留意,自然言出必行。待縕兒略大些,坤寧宮裏清閑了,又有了合適的人家,自然放你們出去。不獨是你,就是青鶯、春雨你們幾個,若想嫁人,也自管來跟本宮說。本宮絕不讓你們在這宮裏,白白耗費了青春。”
這三個美婢聽聞此語,喜不自勝,都上來與皇后磕頭謝恩。
到了晚間,贏烈處置了政事,走到坤寧宮來看孩子,問了問贏縕日常冷暖饑飽等事,見他活潑愛笑,甚是高興,抱在懷裏就不撒手。那贏縕倒也生來的乖覺,似是認得這是他父親,膩在贏烈懷裏,很是安穩。蕭清婉瞧着,心裏倒也很是愜意,就坐在一旁陪着說話。
兩人隨意說了幾句閑話,蕭清婉便將日間心中想的那幾句話說了出來,又笑道:“之前臣妾同皇上說的事兒,不知皇上還記得么?”贏烈聽問,便說道:“什麼事?你不說,朕怎麼知道。”蕭清婉便道:“還是去歲上為芳華郡主的親事,為著社稷安穩起見,咱們拆了唐校尉的婚約。當時說要替他再尋上一門好親,已做彌補。誰知宮裏事多忙碌,皇上也不得閑,一來二去,就給拖延到了今日。那唐校尉也算是個痴心種子,為這門親事不能成,弄到如今這個上不上落不落的地步。臣妾倒有愧疚,想替他把這段事了結了,同皇上商議商議。”
贏烈聽她言說此事,倒也記了起來,又因是她提的,料定她必有了主意,便問道:“既是恁般說,你倒預備怎麼辦?之前你不是看好了菱郡主,如今這意思是變了卦了?”蕭清婉陪笑道:“也不是臣妾變卦,那時節看着唐校尉為人穩重和氣,又是勛貴世家,也算是門好親。菱郡主嫁了他,也不至辱沒。然而目下瞧來,唐校尉近來竟十分荒唐。菱兒再要嫁他,只怕要受些委屈了。臣妾故此對皇上說,不如換了人罷。”說著,又笑道:“臣妾有個人選,管保合適的。”
贏烈聽她話得極滿,不覺笑問道:“倒是什麼人?你快些說,不要盡讓朕猜測。”蕭清婉便笑道:“就是那位貶出宮去的秀女章媛姑娘。”贏烈一聽,先不言語。蕭清婉遂笑着說了原委:“這二人如今是一樣的毛病,因着細故說親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唐校尉出身驍勇,章媛亦是將門之後,論起身家倒分外的合適。這章姑娘目下是弄得名滿京城,無人肯娶,雖則也是她自作自受,到底也算是唐家的緣故。唐校尉也是無人敢嫁,討了這媳婦入門,也算替他妹妹還了債了。”贏烈聽了這樣一番話,便笑道:“你也是刁鑽慣了,這樣的歪理也編排的出來。聽上去,又讓人沒話說。也罷,兒女姻親不過小事,唐家弄壞了人家的名聲,是該與人補償。章家也算世家貴胄,章媛的身份也盡配的上了。”
兩人說著話,不期贏縕忽然尿了,登時就溺了贏烈一身,那玄色氅衣當即便浸得濕漉漉的。蕭清婉慌忙叫奶母上來把贏縕抱去,又服侍着贏烈更衣,嘴裏就說道:“臣妾叫皇上不要抱他,皇上只是不聽,看這衣裳髒的。那麼大點的孩子,還什麼也不懂,說尿就尿的,可把皇上衣裳給溺了。好在這衣裳是玄色的,若是龍袍,隨意撒上點子就腌臢的不成了呢。”贏烈卻笑呵呵道:“這有什麼,小孩子家常有的事。這兒子在老子身上撒尿,也是世間盡有的。朕前頭養了四個兒子,為著禮法約束,朕皆不曾經歷過這樣的事。如今,可也算好好嘗過做人父的滋味了。”蕭清婉見贏烈這般說,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吩咐宮人把臟衣拿去洗了。
贏烈換了衣裳,又叫人把贏縕抱了過來,親自逗弄了一回,甚感喜悅。正在此際,外頭人忽然來報道:“啟奏皇上、娘娘,皇宸貴妃娘娘生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