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情系招工
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了年底,第二次探親龍歸心似箭。
“春已經回來了,你知道嗎?”龍前腳剛踏進家門,龍母就劈頭一問。
“不知道,她沒告訴我。”
“噢——,春說等你一到就去她家,聽說,她有話告訴你。”
將近一年的離別,龍的心早已飛到了春的身邊,龍急忙打開旅行袋,掏出幾樣農副產品,故意裝出大大咧咧的樣子,直奔春的家。開門的是春母,見面不見笑,龍的心裏咯噔一下:“媽,我回來了。”
龍故意提高嗓門,好讓春聽見,但是,龍並沒有看到春像以往那樣飛出來,更沒有聽見銀鈴般的嗓音。
“媽,春吶?”
“一清早就出去了,回來后整天魂不在家。”
龍揭開水缸蓋,見蓄水不多了,從抽屜里拿出兩根水籌,去公共給水站擔水,水缸灌滿后,春還沒回來,龍不想多呆,想告辭,見丈母娘的氣還沒消,脫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阿龍啊!春先回來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龍點頭像雞啄米。
“你還要幫她?!等她回來,你要好好給她洗洗腦子,聽說知識青年已經有上調了,是嗎?
“是的。”
“那——,你們那裏今年有人上調嗎?”
突然,龍一時語塞,心裏在琢磨,該講還是不該講,肚裏還在推敲,如果講,該怎麼講,如果不講,將來丈母娘和春知道了,自己怎麼交代,因為,龍放棄了一次招工機會。
那次招工12個知青分到兩個名額,會上,大隊書記說:“其中一個名額給小龍和小馬,你倆誰走都行,你倆自己定。”
攸關一個人的前途和命運的大事,在書記的嘴裏如此輕描淡說出來,確實讓龍一下子回不過神來。就像婚前的未婚妻考問未婚夫“我和你母親同時落水,你是先救你母親還是先救我”一樣殘酷。
書記見小龍小馬在猶豫,像對他倆說,也像對所有人說:“以後年年有招工,你們早晚都得走。”
書記說話時,喜歡耷拉着眼皮,不看人,像個大姑娘,扭扭捏捏的。龍的座位離書記最近,正好面對面,當他眼皮不耷拉時,目光正好對着龍,當他眼皮又耷拉時,龍知道書記又該說話了,龍希望聽到讓自己先走這句話,然而,龍高興的太早了。
“小龍,你先談談,是你先走,還是小馬先走。”
這下,龍被牴到了牆角,龍成了上面故事中的未婚夫,要回答世界上最難的一個問題。龍鎮定了一下情緒,開始表態,龍的表態令在座的所有人大吃一驚。
“我放棄,讓小馬先走。”
放棄這次招工,龍是心甘情願的,龍是這樣想的,自己比小馬活絡,萬一自己先走,下批招工指標不一定能輪到小馬。所以,龍決定先讓小馬先走。但是,真的送走小馬後,龍突然覺得心頭有點沉重,有點惆悵,畢竟同鍋吃飯一多年,不是兄弟,勝似兄弟。但是,龍還是比較樂觀的,因為,書記那天講了這麼一句話,“明年再有招工指標,那怕只有一個名額,也給小龍走。”
……。
春母見龍回話不像以往爽氣,愈是連珠炮似的不斷催問,龍不得不將實情和盤托出,然後,為了消除丈母娘的不悅,急中生智,編了個理由,說這次招工是野外地質隊,很苦的,又找了個借口,說自己招工走了,將來春沒法調到自己那裏去了。
龍不擅長說謊,大冬天的,脊背間已是熱潮潮的,所以,趕忙把假絨線領圈解下來,然後,繼續像被告席上的嫌犯接受庭審。
“老頭子啊!你出來!”春母拉了個同盟軍,“你聽聽,這個小龍傻不傻。”然後,春母一五一十把龍放棄招工的事情添油加醋重複了一遍。
“讓他去,像他這樣,吃苦頭的日子還在後面。”春父本來就不看好龍家,借了這個由頭,發泄了一通,再一瘸一拐回裏屋裁衣服去了,同時,龍的耳朵里傳來木尺拍桌的乒乓聲響。
當春手拿兩本書探頭探腦回家進屋時,龍已經變成一條蟲,坐在竹椅上,耷拉着腦袋,摳拉着手掌上的老繭,所以,當春手中的兩本書拍在自己的肩膀上時,龍還以為是丈母娘在打自己,嚇得頭也不敢抬。
“嗨——,回來啦——!”春見龍頭也不抬,高八度喚着龍,同時,用拳頭在龍的肩胛上擂了一拳。
見到春如此春風滿面,龍急忙用眼神運動眼珠,暗示家裏的溫度已到了冰點,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冰雹還是劈頭蓋臉呼嘯而來。
“你給我死到淮北去,死的越遠越好。”春母的臉拉的比驢臉還長。
“做啥啦!發神經。”春的眼睛瞪得比燈泡還大。
“都怪我,是我不好。”龍急忙站起來打圓場,又把春拉到自己的家,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春和自己的母親。
自從有了招工,凡是有知青家庭的父母,都走上了曲線救家的道路,動用一切能動用的社會關係,燒香拜佛求菩薩,拉關係,走後門,所以,五七幹部和大隊書記只要上海走一趟,手錶有了,行頭挺了,公社一級幹部,可以開洋葷睡女知青了。
小馬招工走後不久,他的父母親到生產隊為小馬奔喪來了,小龍了解了來龍去脈后,笑的直不起腰,這個小馬,真是個小馬虎,他把上調寫成了“上吊”。
同樣,也有把寄錢寫成“寄線”的,這是鐵皮的傑作,當他收到五顏六色的各種線團后,去信家中,質問父母親怎麼“錢”“線”不分,他的父母只好把他的原信寄還給他,叫他眼睛睜睜開,擦擦亮,到底是他“錢”“線”不分,還是家裏人“錢”“線”不分。
為此,龍母特地關照小龍:“記住,下次有了招工,千萬不要把上調寫成了“上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