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天海
一個正在成長期的正常青少年,早午晚飯都沒有葷腥吃,耗盡全力沒多久就要再次耗力把一個起碼有一百八十斤重的人形物體扛回至少兩百米遠的廂房,請用一句話形容他此刻的狀態。
答案:累成狗。
以標準的死狗姿勢攤在桌上的白黎一面翻着白眼詛咒那個忽悠他把毒人抬回房間藏起來的傢伙,一面直起腰,手抖得跟個散了架的晾衣架似的試圖給自己倒杯水。
然而計劃不如變化,正當白黎把茶杯放到嘴唇中間準備一飲而盡值了這輩子的時候,脆弱的廂房門板被人粗暴地捶開,伴隨着某位大嗓門仁兄一聲:“白黎你在屋裏鼓搗什麼呢我隔壁都能聽見……”喊話嘎然而止。
這一刻,齊昊昊跟一坐一站,白小麗大眼瞪小眼。
片刻,把反射弧調整回正常頻率的齊景昊轉身手疾地關上房門和窗帘,迅速果斷地用袖子擦掉了自己剛才在門把手上留下的指紋,這才指着地上那疑似屍體的東西沒有形象地大呼小叫起來:“你你你……你還真殺人了?”
他以為這傢伙昨天那句‘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只是隨口開玩笑的!
白黎只肯花力氣給他翻一個白眼。
“你過去看清楚,那不是人,是毒人。”
齊景昊將信將疑貓下腰,靠近地上躺着的男人,伸手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按壓:“真的是硬邦邦的……”他原先也跟着白黎他們遭遇過襲擊,雖然沒有見過,不過好歹知道毒人這種東西跟白黎的來歷。
白黎:“……別摸得太起勁,他還沒死隨時隨地都能跳起來咬你一口。”
齊景昊跟觸電一樣收回了放在毒人身上的手,“卧槽那還不快把這禍患玩意兒處理了?你說要怎麼處理,剁了埋了燒了?還是把頭砍下來?”
白黎:“……”
齊景昊:“幹嘛,電視裏處理喪屍都是這麼演的。生化危機看過沒?”
“邵鈞天的要求,”白黎懶懶地抬着手臂,“讓我把毒屍留起來,我想他很快就會到了。”
說也奇怪,一搬出邵鈞天的名字,齊景昊就沒吭聲了,白黎忍不住好奇起來:“怎麼,你怕他?”
“怕你個頭。”
“明白了。”
“明白你個大爺,”齊景昊煩躁地在房間裏踱步,“你不知道邵鈞天這人……其實我七歲就認識他了。”
白黎:“……”他這會兒已經撐起了身子,並且給自己灌下一杯水長舒一口氣,才有閑心開始好奇,“我要沒記錯,你的童年時期不是應該跟你哥一起背着家債苦哈哈地過窮日子嗎?”
“就是那個時候。”齊景昊說,“邵鈞天頭一趟到我家來就是我七歲的時候,當時他跟我哥差不多年紀吧,他倆在房間裏談事情,我就在外面玩。就在他來的那年吧……我哥莫名其妙地拿到了一筆錢,公司完成一個大單子,從此以後我家的經濟水準就開始扶搖直上。”
從苦哈哈有上頓沒下頓,到三餐溫飽,到有餘錢送自己上高等私立學校,到在整個業界佔據一席之地。
現在是個做生意的見到齊家兄弟都免不了低頭繞道。
這段話信息量有點大:“……照你這意思,邵鈞天就是傳聞中幫助你家的那個神秘富商?”
齊景昊立刻否認:“我可沒這麼說!”
但總歸有這麼想過。
所以就算沒有齊靳的囑咐,他也在跟邵鈞天相處時時不自覺地表現出一種敬重地態度。只因為他有可能是齊家的大恩人。
齊景昊:“當然,你要覺得我說的太無稽不信也罷。”事實上他自己都一直在懷疑,只是他既沒有證據去證實,也沒有辦法來反駁這個奇怪的臆測。
“我又沒說不信。”
捋了一把濕漉漉的頭髮,白黎發現他此時此刻真是狼狽到家了,不僅渾身濕透頭髮亂成一堆雜草,手臂上還有被毒人咬開的傷口,雖然路上他緊急處理之後已經結疤,不過外觀上看起來還是血糊糊得不雅得很。
齊景昊正百般警戒地對着毒人,餘光瞄到白黎正往屋裏走,立刻不安地叫住他:“你幹嘛去?”畫外音昭然若揭:別留我跟這東西在一屋啊!
“我去洗個澡,毒人不是捆上了么你擔心什麼。”
卧槽這叫捆上了?
齊景昊把目光落在毒人手腕處那根隨意繞了兩圈的小細藤,不怎麼安心地抓住了身旁的床單。
所以當白黎在條件簡陋的寺廟廂房浴室里把自己收拾乾淨並且套上了乾淨整潔的熊貓睡衣(沒辦法他發現浴室里只有這個)走出來的時候,發現房間裏原本老實昏着的毒人不見了,只剩下一臉心安的齊景昊跟他身邊的…………“毒人呢?”
齊景昊指了指身邊:“不是在這兒嗎?”
白黎斜睨了一眼這個被房間裏所有床上用品嚴嚴實實包裹起來的疑似人形物體,睜眼說瞎話道:“這是個粽子。”
齊景昊:“……”
不過算了,反正毒人不用喘氣。
齊景昊局促問道:“不過你現在想怎麼辦?我們明天拍完就要走了,這東西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明晃晃塞車裏吧?”
白黎卻並沒有因此感到焦慮:“安心吧,既然是邵鈞天讓我把它留活的藏起來,我想他很快就會過來了。”
齊景昊失笑:“別開玩笑了,你以為邵鈞天是十塊錢能打到的出租車嗎,能隨傳隨到?”
話音剛落,廂房門外冷不丁響起一陣敲門聲,是寺廟裏的僧人:“幾位施主,有客到。”
齊景昊轉過頭毛骨悚然地盯着他:“……”
白黎淡定地把毛巾扔下:“走吧,咱們去見見的士司機。”
……
在僧人帶領下,他們不緊不慢地往正殿走。齊景昊維持了那種見了鬼的表情一直到真的見到了跟少林老方丈相談甚歡的邵大老闆。
噢是的由於負負得正的關係,他在那一瞬間奇迹般地恢復了正常的面部表情。
然後就那麼淡定地往他們附近一坐,雙目放空起來。
相較於世界都開始碎裂的齊昊昊同志,白黎顯然已經習慣了邵大爺的這種神出鬼沒。他一點兒也不客氣地喝了杯方丈珍藏的好茶,幾乎稱得上安靜乖巧地聽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着一些他完全聽不明白的佛法之類的東西。
最後,心滿意足的老方丈笑眯眯地雙手合十與他們道了阿彌陀佛施主們晚安。
走了。
白黎:“……你居然還懂佛法?”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等同於閻羅王跟送子娘娘坐在一起暢談計劃生育的奇異畫面。
邵鈞天:“少林方丈跟我是舊識。”
白黎:“……”
那邊娛樂圈影后,這邊寺主持,說不定還有個商業鬼才……他忽然很好奇邵鈞天究竟有着怎樣的未成年生涯,怎麼到哪兒哪都能插得上一腳。
不過這並不是今天晚上的重點。
白黎:“你讓我捆起來的毒人現在就被扔在房裏呢,為什麼忽然想讓我活捉它?”他很好奇,按理來說這種由活人轉化而成的毒人,雖然力道驚人,可也就只有力氣大而已。還不會像西方故事裏的喪屍那樣有傳染性,人餓慘了只要下得去嘴剁吧剁吧炒了吃都沒問題。
邵鈞天要想抓一隻活的,何必等到今天他動手?
“你不是在電話里告訴我,這隻毒人是根據本冊上的指令行動的嗎?”邵鈞天知道他的疑慮,平靜地回復道,“我可以告訴你,這是迄今為止發現的第一隻可以看書寫下來的指令來行動的毒人。”
“他居然能看字?!”
饒是對毒人一向不了解的齊景昊也驚訝起來,“也就是說……那隻毒人他擁有智能?!”
毒人進化了?變異了?升級了?!!
齊景昊沒辦法不好奇:“……那個,那個指令寫的是什麼啊?”
“殺。”
白黎從口袋裏把從本冊上撕下來的薄紙片取出。
上面用端正秀麗的字體寫上了這樣一個包含寒意的字。“寫字的人情緒很激動,筆跡力透紙背,第三頁上都印上了痕迹。”
當然也可能是他用的紙質不好。
白黎漫不經心地吹了一口紙片。
結果,在少林寺遊盪了多日的‘小偷’其實並不是來偷東西,而是來殺什麼人的?
邵鈞天懶洋洋問:“你在哪裏發現他的?那地方住着什麼人?”
那間荒院?
白黎搖了搖頭,他其實心裏有個略匪夷所思的猜測。
他覺得,這個毒人是衝著他來的。
這種襲擊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初他第一次出現在電視節目上就曾經被人襲擊,然後是跟宋凱文回苗寨,被轉化成毒屍的鳥獸襲擊,現在又是這隻來歷不明的毒人。
當然了,這三次襲擊之間幾乎找不到牽連。
要是貿貿然說出來,只會被齊景昊取笑他多大臉。
在紙上是找不出更多線索了,甚至連蠍子的人是男是女他們也沒辦法確定,所以只能去找紙條的執行者——毒人的麻煩。
但是能從毒人嘴裏問出什麼來?
把它弄醒之後除了齜牙亂叫撐破床單被褥鬧得雞飛狗跳之外啥事沒有。
折騰了一個晚上白黎怒了,一笛子敲下去毒人頭破血流地倒下。
得。
再醒來估計腦袋更糊塗了。
最後累的到底齊景昊是什麼時候回去的,自己又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都不記得了,反正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白黎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舒適而寬大的臂彎里。
他蠕動了一□體,見怪不怪地掀開睡衣上的熊貓兜帽,果然看到跟自己頭對頭腳對腳躺床上的正是多次在大清早見到的那張英俊到晃瞎人眼的睡顏。
毒人被捆在廁所里,廂房門虛掩着,估計是齊景昊臨走忘了關上。
白黎跳下床蹬蹬蹬跑去洗漱還不忘踹兩腳毒人好讓它暈得更久,衣服換好出來發現邵鈞天居然還一動不動氣息平穩地睡着。
白黎惡趣味湧上心頭,打開行李箱拿了包他上少林前買的果醬麵包,這家西點店的東西十分良心,被烤的金黃渾圓的麵包輕輕撕開,裏面濃郁的藍莓果醬湧出,香氣撲鼻。
少年臉上帶着賊賊的笑,躡手躡腳爬上床,昨晚泡過水后依然□的山寨智能機拍照功能已經就緒。
他用手指沾了厚厚一坨,目標直指床上看似睡的安詳平靜的男人。
“可以給你畫個笑臉,平時別老頂着一張全世界欠你八百萬的臉。”
自言自語着,白黎的手指距離男人臉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他即將大功告成的前一秒鐘,邵鈞天猛然睜開雙眼,眼神清明無懼地望着正一臉心虛試圖把罪證往身後藏的白黎。男人唇角翹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伸手阻止了他。
“這是什麼?”
邵大老闆抓着人家的手,恬不知恥地明知故問。
“…………當然是我的手啊!還能是什麼?腳丫子嗎?”
“哦~”
邵大老闆意味深長地看着他,直把白黎看得渾身汗毛直立,然後做出了一個令白黎震驚道極點的舉動。
他低頭張嘴,堂而皇之地把那根沾滿了果醬的手指含進了嘴裏。
白黎:“……!!!”
那一瞬間,少年的腦袋裏什麼都沒有了,感覺渾身的感官都匯聚到了這段小小的指節上。那種微妙的被包裹的觸感令他分分鐘老臉紅了個透。
直到邵鈞天像是在品嘗什麼美食一般遊刃有餘地將那根手指上的果醬舔凈,再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表情都是一副如遭雷轟的樣子。
“……卧槽你……你噁心不噁心!”
白黎連滾帶爬地衝下床進廁所打開龍頭開始猛衝,“我早上起床沒洗手!”
“哦?”邵鈞天淡笑着看他,“這麼說二十分鐘之前從這張床上爬起來進洗手間的東西其實是鬼咯?”
“……”
等等!
白黎猛地回神。“你怎麼知道我二十分鐘前進的洗手間……你什麼時候醒的?!”
“比你早一些。”
“……”
想到剛才自己傻乎乎地抱着個麵包滿臉活潑爬床的樣子被人盡收眼底,這一刻白黎的內心感受足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
今天依然是個好天氣,艷陽高照晴空萬里。把原本旺盛生長着的樹木枝葉照映得越發生機勃勃,光彩奪目。就連在日光下行走着的大師們的頭頂,也顯得越發精氣神十足。
少林之旅的最後一天拍攝,就是要在這樣的日子裏展開。
同天拍攝的楊天樂似乎狀態不佳,原本今天的拍攝要他一個人的武功表演做壓軸,在宋凱文的要求下,換成了白黎跟楊天樂同台競技。
二人在高空梅花樁上跑來跑去玩得高興,倒是把導演嚇出一身冷汗。
一直到第二集節目正式在電視播出,收視率一如既往的良好並且節節攀升,而原本無波無瀾的娛樂圈卻在一個平淡如常的清早冷不丁被炸開了花。
那天早上的知名八卦雜誌的頭條,是一張雖然看起來並不露骨,但卻能引人無限遐想的照片。
照片的主人公之一是白黎,主人公之二是邵鈞天。
特別是白黎穿着他有些標誌性的熊貓睡衣,照片清晰無碼,邵鈞天的身份很快就被網絡上小夥伴們爆了出來。
邵大老闆的身份簡直就是一顆質量管好的魚雷。
分分鐘從論壇微博炸出了大量忘記帶腦子上班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