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之將死

1人之將死

乾祐十六年

冷宮之中,落日的餘暉狠狠刺透窗子,照射在溫韻寒的臉上。這點子的光明,怕是她今生看到的最後一點光芒了。在溫府的時候,她過着連奴才都不如的生活,她眼睜睜的看着生母,被庶母陷害致死,卻連替她哭一場都不能。

嫁給董晟祐的時候,他還個身份不高貴的皇子,可他畢竟是皇族的子嗣,身份再卑賤,又如何?奪得了皇位,從前是個什麼身份,又有什麼重要的!

溫韻寒出自帝師之家,祖父溫遐,是先帝帝師,父親溫文禮,承襲祖父榮耀,朝中顯貴和皇子子嗣,皆是他的門生。董晟祐不過是利用她父親,在朝中的威望,達到他篡奪皇位的目的!

回想往事,她不禁冷笑!母家的榮耀,跟她這個不受寵的女兒,又有什麼關係!溫韻寒這個不受疼愛的女兒,能嫁給皇子,說出去,也是他祖上的福分啊!

董晟祐求娶溫韻寒,她還當是做了美夢,尋到了可以託付終生的良人,誰能想到,一朝夢醒,她,和她的家族,不過是別人的墊腳石!三年來,與他生死與共,助他登上皇位,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可這三年患難相守,竟連他的半點憐惜,都換不到!

伴隨這一聲尖銳的嘶鳴,冷宮外的光芒,便如數,照射在她的身上。沒有人願意踏足冷宮,溫韻寒在冷宮裏,整整十五年,在那些錦衣玉食的各宮娘娘看來,這都是她應得的!

李忠義在董晟祐的身邊伺候了很多年,對各宮的娘娘,都十分的恭敬守禮,即使溫韻寒被廢去了身份,他也不是十分怠慢。

“皇上,請您去長樂宮見駕。”李忠義微微垂首說道。從前,溫韻寒對李忠義,還算是格外照顧的,李忠義對她這般禮待,也是在報恩了。

“為什麼會是長樂宮?”溫韻寒平凡的容貌,在如此絕望凄慘的環境下,笑容妖媚且慘烈!那個地方,她一點也不想踏足。

“皇上這個時候在長樂宮,皇後娘娘對皇上說,她也想送送您。”李忠義如實回答。在乾宮裏,溫韻寒當是最可憐的女子了,或許,那當真是她最好的結局了。

冬日裏,她的衣衫薄,冷宮又是最陰冷的地方,身上長滿了凍瘡,稍稍一動,就是皮肉撕裂的痛,侵襲全身。手掌撐着稻草鋪就的床鋪上,勉強走了下來。

溫韻寒一個沒站穩,重重的跌在地上,李忠義趕忙去攙扶她:“您小心些!”

在皇宮裏,誰若是好心幫了掌權者不喜歡的人,他的下場,定然不會好到哪裏去:“多謝公公了,您還是離我這個罪人,遠些吧,免得耽誤了公公的大好前程!”

這些同情,對於她這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意義!

長樂宮

大紅的醉胭脂,染在符嫦曦青蔥白玉的纖指上,嫣紅燦爛,就如同她這一生,註定是卑賤的女子,比不得的!驃騎大將軍符公卿嫡出長女,又與當今皇帝董晟祐,鍾情多年,當真是寵冠後宮。又有符家給她撐腰,宮裏的人,又有幾個,是能和她相提並論的!

長樂宮的錦繡華美,才配得上她的身份,而那陰氣森森的冷宮,也就也只有妄想分她恩寵的卑賤女子,應有的下場。董晟祐高坐在正殿的軟榻之上,符嫦曦嫵媚妖嬈,慵懶的倚在他的懷裏,玉指纖纖,擇了個果子,送到董晟祐的嘴裏。

符嫦曦看着李忠義帶着溫韻寒進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上的凍瘡裂開,流出的膿血腥臭刺鼻,若不是長樂宮有上好的熏香,真真是要讓符嫦曦作嘔不止了!

看着溫韻寒像一條狗一樣,匍匐在鋪着雪狐絨製成的絨毯之上,符嫦曦眼角閃過一絲心疼,可憐了董晟祐為她專門所制的宮毯,被這麼個卑賤的人沾染了,想來是要不得了。

人都要死了,還要搭上她宮裏的東西!在董晟祐的眼裏,符嫦曦是端莊賢惠的皇后,他深愛了這麼多年的絕色女子。符嫦曦自然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而讓董晟祐,有所猜忌。

收起狠辣凜冽的目光,繼而換上婉轉同情。

“大姐在皇上身邊,服侍多年,又為皇上生育龍子,皇上知道妹妹思念太子……”符嫦曦話說到一半,慌忙跪下!

“臣妾口不擇言,臣妾罪該萬死,還請祐郎不要怪罪!”在乾國的史書上,溫韻寒什麼時候生育過皇子!符嫦曦是口不擇言,卻是心中實實在在想說的!

當年,她與符嫦曦,一同有孕,符嫦曦自己無用,保不住孩子,董晟祐竟然拿她的孩子,去安慰符嫦曦!廢去她的位份,禁足於冷宮,不管不問!史書上面,沒有她隻言片語,她的兒子,就這樣成為了別人的!

董晟祐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靜,懶懶的抬眼,看了看溫韻寒。溫氏一族,意圖謀逆,已被誅滅九族,縱使是在宮裏侍奉的女子,也不能倖免。他能容忍她在宮中,衣食無憂這些年,已經是足夠仁慈了。

董晟祐念着她往日的好處,留了她一條命,可她,竟然還這樣不知死活。

當今的太子,崇賀,就是溫韻寒的兒子。可現在,天下人皆知,崇賀是皇后符嫦曦所出,不知情的崇賀,她的崇賀,孝敬的,是她的皇後母后,那個心如蛇蠍的女人!

“朕本想留你一條性命,可你,竟然敢忤逆朕,如今看來,當真是留不得!”董晟祐攏了攏墨色裘袍,漫不經心,她的死活,從來都不重要!

“崇賀本就是我的孩子,何來忤逆之說!”從前,溫韻寒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他的一言一行,都至關重要,現在,想來,終究是她痴心妄想了!

董晟祐可以為了符嫦曦,篡改歷史,給溫韻寒按個罪名,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法師說過,是你的孩子,剋死了嫦曦的孩子,理應償命。嫦曦心善,將崇賀留在身邊撫養,若不然,崇賀一生下來,就逃不過一死,你應該感到榮幸,而不是整日,多加咒怨!”董晟祐雙眸緊收,恨極了溫韻寒的惡毒!

符嫦曦一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更加讓董晟祐憎恨溫韻寒!

溫韻寒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榮幸?這究竟是我的榮,還是我的孽!董晟祐,你還是個身份卑賤的皇子時,是誰與你生死與共!是符嫦曦嗎?是我,是我溫韻寒!二皇子的母后,對你百般折辱,又是誰,替你承受了那一切!皇城兵變的時候,你沒有致勝軍權,又是誰,一路跪到溫榮軒的府門,求他出兵助你!”

這些恥辱的過往,就像一柄柄利劍,刺進董晟祐的心裏,他最恨的就是別人提及他的恥辱,溫韻寒,竟然這樣不知收斂!若是她能屈膝求饒,或許,他還能讓她死的好受一些!

“我從沒奢求你能真心對我,可你竟然這般無情無義!你明知我母家是別人陷害,竟也能下得了狠心,滅我滿門,來討好符嫦曦這個賤人!董晟祐啊董晟祐,為了一個女人,你殘害忠良,篡改歷史,你就不怕先帝魂魄不安,你就不怕,你的江山,早晚成為他人囊中之物嗎!”

符嫦曦莞立一旁,她是董晟祐心愛的女子,又是乾國的皇后,母家是戰功赫赫的驃騎大將軍,符家。溫韻寒到底是無知的,都死到臨頭了,還妄想能憑藉她的隻言片語,讓董晟祐收回旨意,當真是痴心妄想。

董晟祐當真是厭極了溫韻寒,拂袖下令,李忠義得命,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啞葯,端到溫韻寒的面前。

溫韻寒嘴角冷冷扯動,董晟祐怎麼可能會對她,有半分的憐憫。

“董晟祐,符嫦曦!我溫韻寒,縱使是化作厲鬼,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兩個!你們就每日,焚香拜佛,祈禱來世,不要遇到我,若不然,我定然叫你們,加倍奉還!”咬牙切齒,陰冷的詛咒,從她的口中,狠狠說出!

董晟祐依舊是沉默,冷冷的看着溫韻寒,憎惡的眼神。任何的憐憫和仁慈,都有可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小小的女子,動搖自己的江山!

炮烙台上,溫韻寒嘴角,銜着一絲嘲諷。一個君威似海,一個美艷無絕,無論何時,她在他們的面前,不過是個妄想攀附隆恩的跳樑小丑!

一旁英姿颯爽的少年,猶如他的父親一般,不知心思為何,心思深沉的,不該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情緒!她的骨肉,她的孩子,崇賀。

隨着刑官的一聲令下,溫韻寒手臂上的繩索,被兩個壯漢牽引着,狠狠的貼服在炮烙柱上。

翻騰的熱浪,五臟六腑由鮮活,逐漸被蒸幹了水分,枯竭死亡!所有的人,只看到那個女子嘶吼動作,卻聽不見她的聲音。

至死,溫韻寒眼中的不甘和憎恨,都沒有讓這個世上的人聽見!只有上蒼和她自己,知道她心裏,是有多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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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嫡當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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