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第四十六回賈璉親事終定下
可即便懋妃被禁足,新進宮的妃嬪也不好受。懋妃仗着自己是茜香國公主,皇帝新登基也有些忌憚,竟派自己身邊的大宮女去給每個新人來了個下馬威,便是皇帝的旨意跟皇后警告都置之不顧。及后皇帝大怒,將懋妃身邊的大宮女杖斃,其餘宮人一律貶去浣衣局,懋妃更從妃位降為懋嬪,全然沒有把茜香國放在眼裏。
茜香國駐留使者在得知懋嬪所作所為後也立刻進宮請罪,皇帝也沒打算就此息怒,直言茜香國此後進貢的份額要多加兩成。茜香國只是一個臨海小國,盛產名貴藥材跟珍珠等物什,這番為了和親的公主而多加進貢的禮數,着實讓國內的財政又多了一筆負擔。
徐慧聽賈赦說完后便道:“我怎麼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呀?”
“茜香國主雖然是送了二女兒來和親,但背地裏卻是大肆招兵買馬,只怕是存了脫離我朝管制的意思,皇上不過是藉著此事打壓茜香國的氣焰而已。”賈赦道,“對了,璉兒的婚事你相看得如何了?”
“直隸總督沈柏之女沈氏,是複選后撂了牌子的。”徐慧道,“我叫娘親幫忙打聽了,這個姑娘不錯,行事舉止很是大氣,你覺得如何?”
“沈柏為人嚴謹,辦事公正,着實是個良才。”賈赦點點頭,“那就找個機會託人問問吧。”
“好。”徐慧心中已經有了人選,就等賈赦點頭了。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沈家打聽過賈璉為人後便同意了這門婚事。跟賈母提出這樁婚事後,徐慧便請媒人過沈府交換庚帖合算八字,一切無誤后便定下了十月末兩家結親。此時李紈正值生產,疼痛兩天後終於給賈珠生了個大胖小子,王氏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回過神來時賈璉跟沈氏已經定下婚期,她便是後悔不派人緊盯大房一舉一動也無濟於事了。
“給璉兒定下婚事後總算安定了些。”徐慧抿了一口茶,“珠兒媳婦那裏你都打點好了?”
“一切都準備好了,按着太太之間的吩咐,東西都給送過去了。”翩然道,“聽說二太太在得知璉哥兒定親的消息后,悔得把一套上好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給打碎了。從前總是要尋機會把王家姑娘往咱們院子裏帶,要不是太太找人攔着不見,指不定她們要姑侄倆要做出什麼來呢。”
“王氏道是目光短淺,虧得王子騰還允許她拿自己侄女的名聲開玩笑,也不怕連累自己女兒。”徐慧道,“如今我是有閒情逸緻了,肯定要給王子騰好好告一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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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王子騰是怎麼跟王氏好好“談談”的,只知道王氏從王府回來之後就跟鵪鶉似的循規蹈矩了不少,也不見再有派人去接王熙鳳過府。等賈珠的孩子百日宴,史氏才跟賈母提起說已經為王熙鳳定下了親事,對方是青州宣撫使孟端之子孟康,明年春就要嫁往青州去,故而這些日子王熙鳳一直在家綉嫁衣,也不便外出。
“瞧着鳳哥兒便是個好的,這門親事看着也不錯,等你回去的時候幫我帶些東西給鳳哥兒,算是我給她的添妝。”賈母覷了王氏一眼,見她低着頭默默不語,便笑着跟史氏道,“對了,過幾日我要把湘雲接到府里來,你還沒見過她吧?”恪敦公夫人鬱郁而亡后,史湘雲便是由史鼐之妻余氏照顧着。賈母可憐她自幼失怙失恃,對她也是多多垂憐。
“從前只見過一回,如今倒忘記長什麼樣子了。”史氏道。
“過幾日她進府後你便來看看吧,到底也是你哥哥唯一的孩子了。”賈母嘆道。
今兒本是賈珠兒子的百日宴,偏生賈母又說起這樣傷感的事情,史氏見王氏把手中的帕子捏得緊緊的,似乎在壓抑着心中的不滿。便趕緊道:“老太太不要說這些話,今兒還是哥兒的大喜日子呢。”
賈珠的身子尚未見好轉,春闈考試也沒能中舉,又被自己哥哥給訓斥了一頓,王氏現在正是最煩躁的時候。只是賈母到底是長輩,她不能發作,只能將這股火氣憋在心裏,別提多鬱悶了。好在賈母聽過史氏的話后也不再說起恪敦公之事,要不然就算是自己孫兒的百日宴,王氏只怕都要黑着一張臉了。
徐慧坐在一邊半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地喝着茶。王子騰風馳電掣,這麼快就給王熙鳳找了人家,也算是保住王熙鳳的名聲了,等明年她嫁去了青州,京城裏的事兒那都不是事兒了。王氏打的如意算盤,還真以為自己想什麼就能有什麼嗎?又算了算時間,賈珠都病了三個多月了,到現在依舊是這副病怏怏的樣子,難不成這回真的躲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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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元春坐在自己屋子的銅鏡前,拿過白玉養顏膏細細抹着。進了宮才發現原來做了皇後身邊的女史也沒好到哪兒去,雖說是執鳳儀宮禮制一事,但尋常時候不都是做着些伺候人的活兒。皇后看着大方賢惠,可賈元春總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對勁,不知道是在想什麼。懋嬪禁足、周貴妃跟熙妃已經不甚得寵,新進宮的周貴人父親是吳貴妃的好友,自然投靠了吳貴妃,而其他新人也漸漸與別的主位有了聯繫。皇后冷眼看着卻不干預,只是賈元春總認為皇后是有別的意思的。
“賈女史,你在嗎?”外頭有清脆的女聲,賈元春放下手中的養顏膏,打開了門。
“是萬女官,有什麼事兒嗎?”這是跟賈元春一塊兒在鳳儀宮當值的女官萬舒,也算是賈元春進宮認識的一個好姐妹。
“皇後娘娘今兒不是叫咱們不必去伺候嗎,我想着御花園的荷花已經盛開了,不如咱們去摘幾朵回來放在屋裏也好。”萬舒道,“你總是這樣悶悶不樂的樣子,叫別人瞧見了還以為你在鳳儀宮過得不好呢。”
“萬姐姐又在說笑了,我只是擔心家裏罷了。”賈元春淺笑着說道,“我哥哥如今病着,雖說家裏的嫂子給他生了個哥兒,終究沒見着他我也不放心。不過姐姐說的也對,我確實不該什麼東西都往臉上掛的。你且等一下,我去換身衣裳便出來。”
尋常時候在皇後跟前當值時,賈元春都是穿着官服的,不過今日既然休沐,她索性換下官服,穿着一件石榴紅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裏頭是鵝黃綉白玉蘭長裙,挽好髮髻簪上兩支赤金鑲蜜蠟水滴簪,耳珠上戴着赤金鑲月白石玉蘭花耳墜,略施粉黛,言笑晏晏地跟着萬舒便往御花園走去。
萬舒也是一身常服,不過顏色都是湖綠水藍一色,倒比不上賈元春那樣艷麗。
“賈女史長得真好,要是你參加妃嬪選秀的話肯定會中選的。”萬舒看了一眼賈元春,笑着道。萬舒只是個七品官家的庶女,所以才會挑了參加女官選秀這一條路。她從前是在太後身邊的,後來才撥到如今皇后這兒,再有三年她便能出宮去了,皇后也發話將來會為她指個好前程。
“姐姐又在打趣我了。”賈元春臉上微微發紅,“能進宮來伺候主子娘娘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哪裏還能容許咱們挑三揀四的。”就衝著宮裏有懋嬪這個人物在,賈元春也覺得進宮為妃雖好,但處處受人壓制被人當做奴婢一樣打罵出氣,倒不如做個女史來得輕鬆。周貴人出身比她要好,還不是被懋嬪給了個下馬威,要不是皇上懲治的旨意來得快,指不定現在還要受氣呢。
“我是說不過你了。”萬舒淺淺一笑,臉上的表情卻透露出深意。
兩人沿着石子路走來便見到了荷花池。池裏已經開滿了荷花,粉的白的淺黃的,隨着微風搖曳很是好看。御花園的一草一木都是花匠們精心栽培的結果,更有各地進貢上來的珍品,所以盛開的荷花也格外漂亮。向守在池邊的小太監要了一艘船,賈元春跟萬舒便上了船,由小太監搖着向荷花深處前行。
“姐姐,這花開得真好,給我剪子讓我剪回去吧。”賈元春見到一朵粉色的荷花,開得格外茂盛,便笑着轉過來跟萬舒說道。卻不想眼眉一掃,竟見到荷花池中央的涼亭里站着個穿青色常服的男子,臉上的笑意瞬間停住了。
那男子大約三十歲出頭,穿着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腰間的吩帶上掛着一對荷包一對玉佩,右手大拇指上還有一枚白玉扳指。他的目光直直看向賈元春,像是鷹盯准了自己的獵物那般。
賈元春被他的眼光一掃,微微打了個寒戰,拉過一邊的萬舒道:“姐姐,那邊涼亭里的人是誰?”
萬舒看了一眼,古怪地說道:“沒瞧真兒,已經走遠了。”
“那咱們……”賈元春咬了咬唇,“到底咱們是後宮的女官,見着外男也不打緊嗎?”
“咱們雖是後宮女官,但身上是有正經八個兒的官職在的。再說了,今兒又是皇後娘娘允許咱們出來散心,你別擔心就是了。”萬舒安慰道,“那個人許是來散步的皇親貴戚,你沒瞧見他見了咱們就迴避了么,可見也是個知道規矩的,且放寬心就是了。”
“那我就聽姐姐的了。”賈元春向涼亭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