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第三十回五年匆匆時光逝
徐慧的長發用一條銀鎏金點翠鑲玉大抹額包着,抱着個寶藍色百嬰嬉戲的刻絲襁褓坐在榻上,身上蓋着大紅底綉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背靠薑黃色錦鯉錦鍛的大迎枕,正笑着跟賈赦說話:“你看看咱們的閨女,長得多好看。”
彼時距離肅恭貴妃病逝已經過去了五年整,徐慧也終於在四年前再次懷孕並順利誕下一個女兒,如今也是剛剛出了月子。二月的日子還有些寒冷,賈赦讓人給她送來一碗熱乎乎的人蔘烏雞湯才道:“都抱了一天了你也不覺得累,昨兒個才忙完孩子的百日宴,你也該好生休息才是。”
“我還不累,叫我再看看。”這一胎她懷得比從前懷賈璉時要辛苦,因着年紀也過了三十,害喜的反應也嚴重,到了七個月的時候就開始抽筋,小腿隱隱還有水腫的狀況。好在到最後生產也算順利,只是坐月子的時間相對長了一些,孩子的滿月宴也就錯過了。徐慧知道賈赦有個女兒,只是書里寫的她都不甚記得了,只記得那姑娘嫁得不好,最後也是被虐之死。不過既然如今是由她所出,她也一定要好生護着自己女兒。“昨兒聽娘親說,宮裏的玉嬪娘娘傳出喜訊了?”
“聽說是這樣。”賈赦伸出手指碰了碰自己女兒白皙的皮膚,“她也算厲害,短短五年就升為一宮之主,如今還有了身孕,只怕生產之後就該封妃了。不過她在後宮樹敵頗多,這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都是個疑問。”
玉嬪便是五年前新得寵的小甄氏,五年時間內她雖然暫無所出但卻迅速晉封為嬪,羨煞旁人,在宮中已經是眾矢之的,偏偏皇帝跟皇后也不知道是存心還有無意,將玉嬪安排住進了從前肅恭貴妃住過的鸞寧宮中。如今她終於有了身孕,更是成為後宮妃嬪的公敵,連帶着身在前朝的順郡王也對這個姨母也很是看不起。
“如今她是一人得寵惠及娘家,玉嬪的生母已經被封為七品孺人,雖然比不上甄老太君,可到底也給自己母親掙了一個誥命。”徐慧抿了一口烏雞湯,“聽說玉嬪生母從前不過是個送茶的丫頭,後來也是被甄家老太爺強納的。甄家老太爺去了之後甄老太君對她們母女可是冷漠至極。如今玉嬪這樣盛寵,大概也有為她母親爭一口氣的原因吧。”
“大概也是這樣,只是你不覺得甄應嘉這一步棋走錯了么?就算是為了穩固甄家在京中跟後宮的勢力,想有人在皇上身邊時時念着甄家的好所以才送玉嬪進京。可他也不想想玉嬪從前在甄家受了多少氣,會真心幫甄應嘉么。”賈赦道,“前幾年甄應嘉帶着夫人上京述職想求見玉嬪一面,玉嬪都以身子不適拒絕了。”
“自作孽。”徐慧將孩子抱給乳母帶下去餵奶,“過段日子妹妹該送信來了,也不知道她在揚州過得好不好?”
“妹夫剛剛出孝就被皇上欽點為巡鹽御史外放至揚州,又給妹妹掙了個誥命,林老太太還被追封為一品夫人,可見妹夫深得聖恩,妹妹自然也面上有光。”五年的時間可以發生許多事情,比如小甄氏封嬪有孕,又比如林家老太太因病離世。賈赦嘆道,“好在林老太太去之前能親眼看到自己的寶貝孫兒出生,倒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了。”
“是呀。”賈敏跟林海在三年多前終於有了第一個孩子,取名叫林楠。徐慧想到這兒也是為賈敏感到欣慰,“左右咱們府也不缺人,得空派個人去揚州問問也無妨。”
“你做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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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慧拉着賈璉的手去榮慶堂的時候,正好看到賈珠給賈母請過安後走出來。十五歲的他長身玉立,穿着一身象牙白工筆山水樓台圓領袍,腳踏羊皮小靴,看上去正是溫文爾雅的翩翩少年。見到徐慧走來,便停在原地問安道:“大伯母好。”
“珠兒來給老太太請安了?”又對賈璉道,“給珠大哥哥請安吧。”
賈璉眨巴了一下眼睛,隨即向賈珠行了一禮。
賈珠彎下丨身摸了摸賈璉的頭,才道:“璉哥兒不必這樣。”又直起身跟徐慧說道,“珠兒還得去念書,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仔細身子,別累着了。”徐慧說罷便拉着賈璉走了進去。
一番繁瑣的問安之後,徐慧才坐了下來,淺笑着跟賈母道:“方才在門外見到了珠哥兒,那模樣長得可真好。聽說讀書也很不錯,將來參加科舉必然能夠有一番成績。”
賈母喜歡的孫兒輩中就屬賈珠最得她的歡心,聽徐慧這樣說自然高興,慈祥地召過賈璉到跟前問了幾句話,才對着徐慧道:“璉哥兒讀書都有兩年了,你得督促着他好生學習才是,畢竟請來的師傅都是京城裏有頭有臉的大儒。”
“我知道的。”徐慧不是沒有聽到賈母話里的酸意,不過來教賈璉讀書的兩個師傅都是她哥哥引薦過來的,人家不樂意去教賈珠,你總不能強迫人家非要人家教不可吧。就為這件事,賈母對她也頗有怨言,王氏更是抓緊機會時不時諷刺她兩句。
“可不是嗎,要是璉哥兒將來沒能考上狀元,只怕就要辜負兩個師傅的一番心血了。”王氏撥弄着手中的祖母綠圓珠手串,臉笑肉不笑地說著。
“讀書為了修養心性,學會做人的道理,指不定璉兒以後也不願意參加科舉呢。處事的法子極多,王子騰大人不也是沒考過狀元么,難不成他就辜負了自己師傅的一番教導么?”徐慧沒跟賈母針鋒相對,不等於她會在王氏面前退避,說什麼收心養性吃齋念佛,嘴皮子還是這麼沒柵沒門的,只會惹人笑話。
“好了王氏,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自己掂量着,都多少歲的人了。”賈母咳嗽了兩聲,“珠哥兒現在都十五歲了,你跟政兒也該好好商議着為他尋一門親事,別老把心思放在別的地兒。”
王氏動了動嘴唇,末了還是咬緊牙關說了句“是”,手上卻緊緊抓住香帕,手背上的青筋都顯露了出來。
徐慧面上不顯,心裏卻是暗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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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老太太說了,要準備給珠哥兒說親呢。”徐慧叫人絞來了帕子將臉上的脂粉都擦去,又凈了手換了身淡紫色家常對襟長袍,才讓乳母把孩子抱出來。因着是個姑娘,賈母也不大重視,好在徐家家世強大,賈母也不敢忽視這個姻親,到底為姐兒舉辦了比較盛大的滿月宴,只是肯定比不過元春的了。不過徐慧也沒跟她計較,自己家的姑娘自己疼便是了。
“算算歲數也差不多了。”賈赦拿過功課向賈璉提問,一邊問一邊尋着空閑的罅隙道,“老太太可有說相中哪個人家?”
“這倒沒有說,”徐慧看着懷裏熟睡的女兒,“只說叫二老爺跟二弟妹自己相看,不過我覺得老太太肯定會叫史家打聽的。”
“雖說是榮國府里的哥兒,但算起來也只是二房嫡子,只怕適齡的人家也不多。”賈赦腦海里快速閃過朝中有適齡女兒的人家,“我倒是記得國子監祭酒李守中李大人家有個姑娘,今年已有十四,倒是合適。另外還有幾個人家的姑娘,但要麼是從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姑娘,要麼就是六品以下的小官,只怕都不配。”
“前段時間儘是聽二弟妹說她嫁到薛家姊妹得了一個姐兒,她哥哥也終於得了姑娘,又說自己的侄女多麼聰慧現在在學習管家了,如今只怕也沒這個功夫說這些事兒了。”徐慧說道,“今兒她又在我面前說話刺我,還不是被我給駁了回去。”話語間還帶上些許得意的樣子。
“她那張嘴向來厲害,不過你這張嘴更厲害。”賈赦想起了今天門房送來的東西,“今兒有人給你送了一個錦盒過來,你去瞅瞅吧,我叫翠兒幫你收着了。”黃鶯出嫁之後,如今徐慧身邊的大丫頭便換成了錦棉跟翠兒,李嬤嬤年紀也大了,翩然也不願意嫁人,便梳起不嫁留在徐慧身邊做個姑姑。
“看來是妹妹的信來了。”除了過了賈母那邊的路子之外,賈敏還會私底下跟她來往,大約是從前送過食譜的關係,賈敏跟她倒是比從前出閣時更交心了,林楠出生的時候也是徐慧去看望得多,所以兩人的來往倒是越發緊密了。她將孩子交給一旁的乳母后就打開盒子,裏邊除了一封信之外還有一套精緻的長命鎖跟銀手鐲銀腳鐲,“這是妹妹給咱們姐兒的滿月禮物。”
“到底是妹妹跟你交心,妹夫如今步步高升,我這兒也就這樣的位置了,將來還得指望妹夫提攜一下璉兒。”賈赦想得久遠,“咱們認識的世家雖然不少,但傳到如今卻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除了岳家,少不得也要為璉兒再找可靠的長輩幫襯着。”
“那也是。”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都講究人脈,徐慧更明白這個時代不管是讀書、做官還是說親,沒有人脈是萬萬不可能的。“左右楠哥兒的生辰也差不多到了,咱們庫里不是有個前朝的白玉筆洗么,給楠哥兒送去也不錯。”
“也好,”問過賈璉的功課後,賈赦又對賈璉道,“快到上課的時候了,去書房等着師傅們來吧。”
“是。”賈璉收起自己的功課,向父母行過禮后,又伸手碰了碰自己妹妹的臉蛋,才帶着小廝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