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第二十八回甄妃歿又有甄氏
御駕回京的決定是突然的,甚至突然得讓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原因就是甄妃患病,在金陵休養了一段時間不見好反倒是病症加重了,皇帝心裏着急便下令回京。可也不知道甄應嘉是做何想法,將自己年幼的妹妹也一併送上了京城。這個甄氏是甄應嘉的庶妹,自小養在姨娘身邊,性子軟弱,叫徐慧形容便是一朵小白花那樣。
御駕迴鑾后京城中關於琳嬪的小產跟甄妃是否被陷害的猜測反倒銷聲匿跡了,大家都被甄妃病重的消息吸引住眼球,聽聞皇帝為她好幾天都不去早朝,又重罰了太醫院好幾個太醫跟被御史參了一把的官員,倒很少人注意到這些被重罰的人中幾乎都是跟之前謠言四起相關的人員。
徐慧穿戴好朝服便隨着賈母進宮給皇后請安,剛一走進鳳儀宮就見皇後身邊站着個穿着粉紅玫瑰香緊身袍袍袖上衣跟蜜粉色鑲銀絲萬福蘇緞長裙的女孩子,約莫才十五、六歲的樣子,髮髻上簪着一對嵌明玉蝶戀花墜子,還別出心裁地在編好的辮子上點綴了幾顆粉色的珍珠,趁着雪花黑耀石鑲金耳墜顯得格外清秀靚麗。聽過皇后解釋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甄妃的庶妹甄氏,怪不得看着跟甄妃有幾分相像。
“給國公夫人、一等將軍夫人還有宜人請安了。”甄氏倒是乖巧,在皇后介紹完之後便上前一步規規矩矩地給賈母、徐慧還有王氏請安,禮數倒是半點不差。
徐慧偷偷覷了一眼,見皇后對甄氏的禮數也是十分滿意,在甄氏身後不住地點頭。看這樣子,倒覺得皇后不像是跟甄妃不對付那般,不然也不會這樣照顧甄妃的妹妹。不過後宮之中爾虞我詐,指不定這也是做個表面功夫罷了。
“甄妃這段時間病着,多虧有明妍陪着她一起說話,聊起從前在金陵的山山水水,甄妃才覺得舒服。”皇后這般道,倒是解釋了甄氏跟着上京的緣由。
賈母只樂呵呵地說了幾句“皇上疼惜甄妃”的話,倒沒有再說什麼了。徐慧捏着帕子低眉斂目,倒覺得這番話站不住腳。要是甄妃想要聽別人講講金陵的山山水水,大可以尋個丫頭到身邊來說,何必要送個甄家的姑娘上京呢,只怕是打的另一番主意吧。瞧着甄氏楚楚動人的模樣,換做任何一個男子都會心動;她又是宮裏除宮女外唯一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皇上要是動了心納了她也無可厚非。
徐慧暗地裏“呿”了一聲,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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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妃病得突然,協理六宮的權力就一直交給賢妃掌管,另外又有宸妃從旁協助。宸妃是將門之後,只是一直沒有生養,身邊不過是抱養了一個常在的女兒,後來那個常在產後不調,沒多久就病逝了。宸妃倒沒有想到自己還有機會能夠管理六宮,畢竟皇上不大寵愛武將世家出身的妃嬪,但當下也覺得甄妃病了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而且還少一個人爭寵。
“今兒進宮見到誰了嗎?”剛回到府里換了一身綉淡紫色蝴蝶月牙色衣裙,就聽見今天很早下朝的賈赦問道。
“你倒是打聽得快,今兒在皇後娘娘身邊見到了甄家另一個姑娘,長得倒也不錯,據說跟年輕時候的甄妃有五分相似。”徐慧舀了一塊水蜜桃送進嘴裏,“你說甄家到底是什麼意思,好好的一個姑娘送進宮去,甄家自個兒的姑奶奶還在宮裏做妃子呢。要說想念家鄉的景色,大可以找個甄家的丫鬟來便是,送個黃花閨女進宮,也不知存的什麼心思。”
“還能存什麼心思。”賈赦道,“今天跟大哥說了幾句,聽說甄妃這次突發疾病,隨行的幾位老太醫都束手無策。如今甄妃病得渾渾噩噩的,甄家為保榮華富貴,自然要再送一個姑娘進宮。只可惜甄應嘉自己沒有合適的女兒,不然也輪不到這個甄姑娘了。”
“算盤打得好,可是皇上願意這樣做嗎?”徐慧反問道,“就算皇上喜歡這位甄氏,順郡王心裏只怕也不好受吧。”
“這就是皇上高明之處。”賈赦嘆道,“甄妃要真是熬不過去,宮裏這位‘妾身未明’的甄姑娘只怕也是要納入後宮為妃為嬪的。到時候只怕順郡王心中對甄應嘉也有怨言,恨他就這樣放棄自己的母妃,如此一來順郡王跟甄家就傷了情分了。”
“如此說來,甄妃豈不是……”徐慧臉色一變,“到底跟了皇上這麼多年,皇上捨得?”
“不然你以為以太醫院數位老太醫的醫術,會治不好甄妃的病么?”賈赦微微勾了勾嘴角,“不說王太醫,便是陸太醫跟何太醫都是兩朝臣子,醫術出眾,沒有皇上的旨意他們哪裏敢稱無葯可治?”
帝王之術,為了削弱甄家跟順郡王之間的親密關係,甄妃這條命只怕真是保不住了。徐慧為甄妃默默嘆了一聲便不再說話,賈赦也沒再就這個話題多說什麼,後來還是莫氏把賈璉帶過來之後才打破了屋裏沉默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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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剛過,宮裏就傳來甄妃藥石無用病逝的消息。皇帝感念甄妃系出名門又伴駕多年,生育了順郡王,故以貴妃之禮下葬,謚號肅恭,追封為肅恭貴妃。又有傳言說甄妃病逝前曾跟皇上有過一場秘密談話,只是這話是真是假尚無人可知。
徐慧身為外命婦,勢必要去給肅恭貴妃哭一哭靈。現在已經是夏天,就算肅恭貴妃的棺槨有冰鎮着,也很難保持屍身不腐爛發臭。為了防止有異味傳出,皇帝便下旨將靈堂設在京郊的妃陵園。
徐慧穿着一身素服,手中捏着沾了薑汁的帕子,時不時在眼底下抹一抹,好讓自己哭得更自然些。順郡王跪在圓圓的人群前,佝僂着背,彷彿一下子就消瘦了十斤那般,白色的孝服下隱隱可見看到骨節嶙峋的背脊。順郡王是真的傷心了。她微微垂下眼眸,只是不知道他是哀慟自己的生母離世,還是傷感自己從此在後宮沒有了可撐腰的人。
等肅恭貴妃棺槨正式下葬后,徐慧也因為哭靈的事兒累得差點病倒。賈母年紀大倒也罷了,皇帝也不願意叫京中王公大臣家的老太君老夫人們這樣勞累,去靈堂走個過場倒也算了。她們這些年輕力壯的可是跪了整整一個白天,連續這麼多天下來,身子再好也熬不住,就是在膝蓋處墊了厚厚的棉花墊子都是白搭,還好徐慧從前發好心收為三等丫頭的翠兒有一手按摩功夫,不然兩邊膝蓋恐怕都要廢了。
“太太的膝蓋都紅腫了。”翠兒配着熱敷給徐慧按摩着,“這些天要好生休息才是。”
“好在有你在。”徐慧使了個眼色,李嬤嬤便拿出個銀絲線綉蓮花荷包交給翠兒,“這是打賞給你的,也多虧你這些天幫我按捏了。”
“奴婢這條命是太太救回來的,這些賞賜奴婢不要。”翠兒卻拒絕,“當初奴婢不過是院子裏一個掃地的丫頭,去給柳姑娘送葯時還染了病,多虧太太大發善心叫大夫給奴婢治病,奴婢才能逃過一劫;病癒之後太太又把奴婢調到主院來,月錢也比從前多了一弔,奴婢已經心滿意足。如今奴婢不過是為太太按摩幾下罷了,擔不起這些打賞。”
“你是個乖覺的。”徐慧看着翠兒稚嫩的臉蛋,“以後在我院子裏好好辦事,將來等你再大一些就調到我身邊做個貼身丫頭吧。”
“謝太太恩典!”翠兒高興壞了,連忙磕頭。
“太太……”翩然走了進來,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卻見翠兒跪在徐慧身邊,到嘴邊的話有給吞了回去。
翠兒是個有眼色的,磕了一頭后就乖乖地退了出去。
“有什麼事嗎?”徐慧抿了一口冰鎮葡萄汁。
“京城裏傳開來了,說甄姑娘前日在御花園放孔明燈時偶遇了皇上。”翩然回道,“昨兒個晚上皇上便臨幸了甄姑娘,據說要冊封為貴人呢。”
“肅恭貴妃才去世沒多久,這甄氏動作倒是快。”徐慧挑起了眉,“消息都確定了?”
“宮裏還沒有明旨,要不是今兒奴婢出門替太太給徐少奶奶送東西,只怕也聽不來這個消息。”翩然道,“可是這要是真的,順郡王府不就被大臉了嗎?”
甄氏雖然名義上也是順郡王的姨母,但是兩人年紀差不了多少。甄氏又是肅恭貴妃去世后不久上位的,順郡王不恨死她就已經是萬幸了。看來這回正如賈赦說的那般,皇帝犧牲了肅恭貴妃,換來了甄家跟順郡王的離心了。
“另外,奴婢還聽說其實是甄姑娘藉著放孔明燈追思肅恭貴妃,故意候在御花園的。”翩然接著說,“那些個謠言說得像是親眼看見那般,說甄姑娘特意穿着從前肅恭貴妃選秀時一模一樣的衣裙,故意引得皇上對她另眼相看。”
“這些人倒是說得頭頭是道,也不怕皇上龍顏大怒查出來要了他們的腦袋。”徐慧道,“這事兒說與我聽便是了,約束底下的人,別叫她們跟着嚼舌根。”
“是。”
沒過幾日果然傳來了皇帝納了新寵的好消息。因着甄氏只是甄家庶出的姑娘,又是肅恭貴妃的妹妹,所以位分倒沒有翩然說得那麼高,只封為常在。因着跟肅恭貴妃同姓同宗,為了表示避忌,甄氏又求了皇帝給她挑了一個封號,宮裏便稱她為玉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