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

01

2125年，7月2日，清晨6點。

q市城郊。

黑壓壓的喪屍群在各種異能的輪番轟炸下終於被消滅，隨着最後一隻進化喪屍轟然倒地，血戰了一夜已然力竭的人們不由得大大鬆了一口氣，顧不得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稍稍清理了一番腳下的殘破肢體，或坐或躺，抓緊時間休息恢復大量流失的體力。

這群人是昨天從q市基地突圍而出的，前天晚上的血月之夜，進化喪屍們再一次大規模進化，三萬多人凝聚而成的基地在數之不盡的新進化喪屍圍攻之下，一點點被蠶食、擊潰，堅守在基地的異能者們超過七成殞身在那場鋪天蓋地的喪屍潮中，普通人更是被屠戮殆盡。

倖存的高層們意識到，作戰人員大幅度減少，千瘡百孔的基地無法再抵禦喪屍們的下一次圍城，紛紛決定向臨城t市基地遷移，卻沒想到，不過時隔一天，他們就再次遭受到進化喪屍們的血腥圍剿。

這一波喪屍的數量自然遠遠趕不上血月之夜那般鋪天蓋地，卻也足以給作戰能力已經大幅度削減的基地隊伍帶來一次滅頂之災。

他們且戰且退，一直從市區撤退到城郊，堅持到最後一隻喪屍倒下時，團隊的人數已然不足百。

兩天時間，三萬一千七百二十八人銳減至九十八人，如此之殘酷的淘汰率讓倖存者們感受不到有任何值得慶幸之處，倘若再遇上一波喪屍，這支隊伍或許就會被徹底抹去。

與喪屍戰鬥了一整夜的人們已經疲憊不堪了，但是他們卻只能略微松下一口氣，小小的休息上一會兒，然後繼續拖着疲憊的身體，一路奔波趕往實力強大的基地尋求庇護，這一路上若是運氣稍微差點，或許就會像無無數人一般，淪落為喪屍們咀嚼入腹的食物，甚至是與它們一樣的喪屍。

顧青已經不記得在末世降臨之後，自己經歷過多少次戰鬥了，若不是異能者的身體具備了強大的修復能力，恐怕那些醜陋的傷疤早已將她密密麻麻地覆蓋，沒有哪一次的戰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她也從沒在哪一次的戰鬥之中被徹底擊潰過，不過這一次，她大概沒辦法再撐下去了。

其實直到現在，她的神情還是愣怔着的，完全回不過神來，腦子裏一片轟隆作響，只剩下兩個問句在瘋狂地旋轉，郁琛怎麼會受傷了呢？她怎麼會讓郁琛受傷了呢？

顧青血紅着眼睛，死死地瞪着郁琛手臂上那塊血肉模糊的猙獰傷口，一次次深呼吸，卻無法壓制住胸腔之中急速蔓延的窒息感，凝如實質的冷冽寒氣從身體透出，經脈之中流動的能量也開始蠢蠢欲動，竟然是冰系異能再次進階的預兆。

異能要進階了？

感受着能量極不穩定的波動，顧青真是好想放聲大笑一場，可是眼淚卻先奪眶而出了。此時此刻，異能進階有什麼用呢？她唯一想要保護的人已經被咬傷了啊！無限接近百分之百的感染率，足夠讓任何一個普通人絕望，而郁琛，正是身無異能的普通人。

小數點后的微小希望值得期待嗎？顧青擦去臉頰上的淚水，收斂了外放的寒氣，默不作聲地取下背在身後的背包，將一小袋急救用品從包中拿了出來，開始小心翼翼清理郁琛手臂上的傷口。

這樣的舉動讓周圍的傷患相當不滿，同時也露出了垂涎之色，如果不是顧青先前外散的冷冽寒氣讓他們明白，這個擁有藥物的女人是個實力不錯的冰系異能者，一路上還少不得靠她凝出的清水維持生命，恐怕立時就有人要過來搶奪了。

在這末世之中，只要腦子不殘的人都知道藥品這一類資源的可貴之處，用來治療喪屍所咬的傷口，簡直就是浪費！

誰不知道進化喪屍的病毒感染能力究竟有多強？多少人在不經意間被進化喪屍尖銳的利齒破開一點點皮肉，然後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之中完成了從人到喪屍的轉變？

更別提這種已經見了血的傷口，若是異能者倒還好說，自身就具備了抵抗喪屍病毒的抗體，可郁琛卻只是一個普通人，雖然這幾年在生與死的邊緣遊走得多了，生生摔打出了一副好筋骨，但病毒的抗體卻是怎麼也練不出來的。

沒救了，就算將整條胳膊砍下來也阻擋不住喪屍病毒的侵襲，誰都能看出來，也誰都能做出這個判斷，包括郁琛。

“阿青，別這樣。”郁琛握住顧青兀自發抖的手，灰撲撲的臉上慢慢綻放出一抹微笑，雖然這微笑之中並無半點苦澀的意味，但是落在顧青的眼中，卻讓她止不住的眼眶泛紅，鼻間酸澀。

其實郁琛並不畏懼死亡，一個身無異能，只能依靠手中兵刃與喪屍對抗的普通人，能夠在這末世之中存活四年，已經是一件相當不易並且也足夠幸運之事。

多少人在喪屍逐漸佔領城市的時候被嚇到肝膽俱裂？多少人選擇躲在家中，吃完最後一點存糧，飲下最後一口清水，然後在絕望之中自我了結？又有多少人在面臨大批喪屍包圍，即將被吞食入腹之時，帶着解脫的笑意舉起手中的武器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當那一陣帶着詭異光芒的隕石雨呼嘯着穿過大氣層，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兇猛地砸落在地球表面，人類的生命就不再享受法律的保護，同時也喪失了站在食物鏈頂端俯瞰眾生的資格，叢林法則再次成為這世界的唯一秩序——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而她郁琛，不過是數以億計被淘汰生命中的其中一個，不值一提。

倘若她只是孤身一人，那麼此刻一定會覺得死亡是一種解脫吧？不用再每天小心翼翼地躲避喪屍們的圍剿追擊，不用再忍飢受凍只為了爭奪那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希望，不用再理會隊伍中異能者們的譏諷和白眼，不用再面對自從喪屍們大規模進化之後，就如同菟絲子一般存活的自己……

末世第四年，她是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身體正在緩慢地發生着變化，她能感覺到血液加速流動而導致的急促心跳，經脈全力擴張引起的輕微抽搐，從骨骼之中逐步向外蔓延並且愈演愈烈的灼熱之感，以及逐漸昏沉的意識和越來越模糊的視野。

沒有時間了，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完成從量變到質變的轉化，成為一具毫無知覺的行屍走肉——喪屍。

她不害怕，可是……顧青呢？

這個面冷心也不熱，卻又足夠死心眼的女人……

郁琛眯了眯眼，努力地匯聚着渙散的視線，試探着伸出手，帶着已經無法抑制的顫抖握住顧青垂在腿側捏得緊緊的拳頭，薄唇輕輕翕合，真心期盼地說道：“忘了我，好好活着。”

良久，久到她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才聽見無比熟悉的嗓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柔和而又空靈，卻帶着不容反駁的決絕。

“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