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晉江獨家,謝絕轉載
安景翌看着面前並排放着的兩本手札,手不由得的攥緊。他先前便覺得那手札不對,恰好說到子母蠱的地方,便突然斷了,就像是被人給硬生生掐斷了一截似的。
這會兒得到珍饈樓的那本手札,更加落實了他的猜測。手札果然還有一部分,上面詳細的記載了子母蠱的用途,以及一個神秘的種族,蠱族的淵源及其來歷。
蠱族,男女皆可受孕。安景翌緊攥着的手越發使力,指尖生生的嵌進血肉里。他腦子嗡嗡的響着,眼前只覺黑暗一片。可是先前一直不明白的東西,卻一下子明朗了起來。
可是他心裏越清楚,整個人便越發像是墜入冰窖似的遍體生寒,彷彿回到了那晚冰冷黑沉的湖底。
“景翌!”耳邊響起一個驚惶失措的聲音,不斷的在喚着他。
安景翌一臉的茫然,尋聲看過去,只見蕭淮寧握着他的手,眉心緊緊的攏着,一臉的緊張着急。
蕭淮寧心裏從未有過的挫敗,他早先便看出安景翌這段時間不對勁,總是鬱鬱寡歡的心事重重的樣子。可是安景翌不願說,他也不能硬逼他開口。
眼見他臉色越發的差,所以今日才會想着帶他出去散下心。可是沒想到在酒樓得到那本手札后,安景翌就更加不對了。
出了酒樓那茬子之後,安景翌借口不舒服,他們便直接回了知州府。可是回來之後他卻什麼都沒做,只是捧着那兩本手札發獃,臉色也是一陣一陣的發白。這會兒一個不慎,居然把自個兒的手生生掐出血來。
蕭淮寧是何等精明的一個人,也就是遇上了安景翌的事,由是心裏在乎着的,有時候才會難免鑽進牛角眼裏犯糊塗。可是這會兒安景翌都這樣了,他再糊塗也能猜出點來,安景翌的異常與那兩本手札肯定脫不了關係!
想到這裏,蕭淮寧皺着眉,就想拿過那兩本手札來看一下,到底是什麼東西引得安景翌變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他剛把手伸過去,安景翌卻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似的,一臉的駭然的直往後退,手裏抓着那兩本手札生怕蕭淮寧會搶走似的。
蕭淮寧攏起的眉心皺得更緊,可是見安景翌這個樣子,就像只驚弓之鳥似的,他心裏也忍不住一陣心疼,也不想再刺激他。只得無奈的站了起來,放棄了要拿手札過來看個究竟的想法。
可是他剛邁開步子,卻發現自個兒的衣擺被抓住了。低下頭一看,安景翌一手緊緊護住那兩本手札,一手卻固執的抓住他的衣擺。他的頭低着,蕭淮寧從上方看下去,只能看到黑色發旋的頭頂。
安景翌這會兒拉住蕭淮寧的衣擺,只不過是下意識的動作。他看蕭淮寧起身,便覺得他大概是生他的氣了。他不能說,可他也不想讓他走。
蕭淮寧見他這個樣子,只能嘆口氣,手安撫似的揉了下他頭頂的黑髮,“我去拿白玉止血散來給你的手上點葯。”他的右手被他的指甲扎破,這會兒血肉模糊的,很是嚇人。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他看得出,安景翌這會兒非常的不對勁,對他說話時不自覺的就放緩了語氣,甚至有點小心翼翼的感覺,生怕會嚇着他一樣。
確定了蕭淮寧不會離開,安景翌緊握住他衣擺的手才緩緩的鬆開。
那白玉止血散這間屋子的柜子裏就有,還是早先安景翌給備下的。蕭淮寧三天兩頭的外出,又是帶兵打仗的人,受傷是難免的事。安景翌以防萬一,便備了這些在屋裏,沒想到這會兒倒是他自個兒先用上了。
蕭淮寧很快就找着了白玉止血散的瓶子,拿了回到了安景翌旁邊坐下。握着他的手,在被他指尖扎破的的地方細心的的撒上藥粉。
安景翌看着蕭淮寧專註的側臉,他小心翼翼的握着他的手,像是對待什麼珍寶一樣。可如今蕭淮寧對他越好,他心裏下沉的卻越快,因為那意味着他可能會摔得更疼。
想到這裏,安景翌的心口就像是被人給狠狠捏住了一樣,一陣一陣的抽痛。老天爺為什麼要讓他重來,難道重來一次就是讓他知道更為殘酷的真相。讓他以為得到了,然後再失去。
他忍不住抓住了蕭淮寧正給他上藥的手,緊緊的握住,因為過於用力手背都顯出青筋來。
蕭淮寧的手被他抓得生痛,可他只是稍蹙了眉的盯着安景翌,卻沒有掙脫。他另一手安撫似的輕拍着安景翌的手背,緩慢而堅定道,“景翌,到底出了什麼事,無論如何都有我會和你一起面對,到底是何事讓你這麼害怕?”
沒錯,就是害怕。安景翌握着他的手顫抖個不停,眉眼間的驚懼惶恐,這些都告訴蕭淮寧,安景翌在害怕。
安景翌面對他的提問,卻一個勁兒的搖頭,咬緊了牙關,並沒有打算告訴他。
不能告訴他,若是蕭淮寧知道了,他只會提前墜入地獄。連血親的親人都會因着這個,而對他棄如敝履,又怎麼會有人能接受這樣的他。
蕭淮寧不會接受那樣的他,他不可能會接受的。安景翌眼睛凸出來,充血似的脹得通紅。他耳邊回蕩着那晚月姨娘的話,月姨娘說他和他的娘親都是怪物。
那時安景翌不知道為什麼,可是這會兒,卻明白了過來。
他恍惚中彷彿看到,蕭淮寧一臉厭惡鄙夷的看着他,稍薄的嘴唇微啟,輕輕的吐出怪物兩個字。
“不……我不是怪物。”安景翌不住的搖頭,他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月姨娘描繪的精細的臉出現在面前,嘴唇塗得鮮紅,彷彿要把他給吞噬似的不停的重複,“你就是怪物,你和你那該死的娘都是怪物,都是怪物,都是怪物。”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怪物。”安景翌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拒絕去聽那聲音。
突然,蕭淮寧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月姨娘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他穿着那日攻城時那身白色的盔甲,腰間別著他父王留下的赤炎寶劍,整個人像是從天而降似的英武不凡。蕭淮寧看着他,眼神溫柔而專註。
安景翌蒼白的臉上滿是驚喜,他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甚至帶着點委屈,“淮寧,我,我不是怪物。”他眨了下眼睛,眼光捨不得從蕭淮寧的身上移開,他來救他了。
可是突然間,他的肚子像是吹氣似的,不斷的漲大,就像是要頂破他的肚皮似的。安景翌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一臉的茫然。月姨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刺耳而尖利的高亢女聲,“你是怪物……你是怪物……。”
安景翌像是被洗腦了似的,獃獃的看着面前的蕭淮寧,喃喃的念着,“我……我是……怪物。”
剛才還溫柔笑着蕭淮寧,一臉厭棄的看着他,“沒錯,你就是個怪物。”蕭淮寧瞟眼他,拔出腰間別著的赤炎劍,狠狠的劈向他高聳的肚子。
“我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景翌,景翌。”蕭淮寧一把抱住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抓着自己的頭髮不斷搖頭嘶吼着的安景翌,把他擁進懷裏,不斷的輕拍着他的肩背。
過了好半會兒,懷裏的身體總算平靜了下來,不再亂動掙扎。
安景翌臉色蒼白如紙,不過一晚上的功夫,整個人卻顯得瘦了一圈。蕭淮寧比起他來,也好不了多少,雙眼下方濃重的青影,下顎青色的鬍渣冒着,整個人顯得頹敗萬分。
昨晚安景翌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整個人像是癲狂似的不斷的對着虛無的空中掙動着雙手,然後突然吼了句,“我不是怪物。”整個人就軟倒在了下去。
幸好蕭淮寧動作快,接住了倒下去的安景翌。可是即使是這樣,蕭淮寧卻也沒有好受多少。好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就會變成了這個樣子,就像是中邪了一樣。
蕭淮寧連忙讓屋外的三心二兩宣了軍醫過來。畢竟是在南陲,蘇天應的地盤,其他的人蕭淮寧並信不過。可是軍醫是他從盛京帶過來的,跟着蕭淮寧許多年了,倒是信得過的。
那軍醫把了脈,卻也沒把出什麼來,只是的道,“脈相圓滑,應是滑脈,恐是近來燥熱積食照成的。”
蕭淮寧卻當場就掃了桌子上的茶盞,“他近來吃的甚少,怎麼可能會積食?”茶壺杯子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碎裂的瓷塊滾到軍醫的腳邊,轉了一圈方才倒了下去。
軍醫出了一頭的冷汗,腿忍不住的打哆嗦,“王爺,小人不才,安……安先生的確是滑脈。”他也不知道是嚇着了還是怎麼的,一股腦兒的解釋道,“滑脈,見之於婦人則為孕脈,亦可見於青壯年,則可能為痰飲、食滯、實熱等症。”
蕭淮寧見他這個樣子,也知道自個兒這是着急遷怒,只得讓人退了下去。他心裏清楚,安景翌之所以會昏倒,恐怕還是和他的心事有關。
安景翌靜靜的昏睡在床上,蒼白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一張臉弱得顴骨都凸了出來。
三心端了熱水進來,輕輕的走到床邊,哽着聲音道,“王爺,讓我給先生擦□子,換身褻衣,這樣他也能睡得舒服點。”他眼睛通紅,想來就是哭過的。
蕭淮寧眼睛盯着床上的安景翌,“你先出去,我來給他擦。”
三心吞吐了一下,在二兩的示意下,到底沒說什麼,只把熱水盆放在了一旁的木架上。
二兩把準備的褻衣放到床邊,“王爺,這是先生的褻衣。”他說完,便拉了一步三回頭的三心出去了。
聽到身後門關上的聲音,蕭淮寧才站了起來,絞了熱水帕子給安景翌擦身。
解開他衣服的帶子脫了下來,生怕把他驚醒似的,輕輕的擦了起來。畢竟不是沐浴,又怕驚嚇了安景翌,也只簡略給他擦了手腳與脖頸幾個地方。
可是給他穿褻衣的時候,手不經意的撫個他小腹,蕭淮寧拿着帕子的手卻生生的停了下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過去,安景翌的腹部微微的攏起,此時他的身上j□j,那處便更加明顯起來。
床上的安景翌睡得並不安穩,嘴裏一直喃喃的念着胡話,像是陷入了什麼恐怖的夢靨。他突然不停的掙動了起來,嘴裏念着“怪物”之類的字眼。
不知怎麼的,先前軍醫的診斷就從他的腦海中冒了出來,“沒錯,安先生確是滑脈”,“滑脈,見之於婦人則為孕脈”。
為孕脈,孕脈。蕭淮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蕭淮寧微凸的小腹,只覺手心出了一層細微的汗。
蕭淮寧一直是清醒而精明的,也只有始終保持那個樣子,他才能護得自個兒與幼弟在這危機四伏的朝廷中得以周全。
可是此時,他只覺得自個兒雙眼發黑,腦子沉沉的混沌一片。突然他雙眼凸睜,胡亂的扔了手裏的帕子,三兩下給安景翌穿好褻衣蓋上被子。然後便驚慌的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轉着,像是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轉了半圈,總算在屋中間的小圓桌底下找到了。
蕭淮寧彎□,哆嗦着手拾起落在桌下,這會兒正靜靜躺子那裏的兩本手札。
安景翌死死的護住這兩本手札,生怕會被他搶了似的。可是在他昏倒的時候,這兩本東西卻從他手上掉了下來。
蕭淮寧眼睛暗沉,安景翌為什麼那麼怕他看到這手札上的內容?深吸了一口氣,他坐到桌邊,一頁頁的翻看起來,逐字逐句的,不敢有一個字遺漏。
天際現出魚肚白色,蕭淮寧看完最後一頁,緩緩的蓋上手裏的手札。坐了一夜的他雙眼通紅,眼神複雜的看向床上沉睡的安景翌。他總算明白,他在怕什麼了。
這會兒抱住懷裏哆嗦個不停的安景翌,蕭淮寧通紅的眼睛越發暗沉,他的手緩緩的下滑,放到安景翌的小腹上,輕輕的道,“景翌,我知道了……”
安景翌渾身一震,一臉的駭然惶恐,他嘴唇哆嗦着盯着面前的蕭淮寧。腦子一陣一陣的發黑,只覺得蕭淮寧下一句話,就會讓他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