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國事(三)
比翼一臉崇拜地看着劉夢然,走到公主府外,卻見洛三苦着一張臉。
“公主,自剛才,就有許多百姓送來衣物、藥材、竹筍等等物資。又多又雜,這……”
劉夢然看向戶部侍郎,印象中此人並未明顯站於某個派系,是個穩妥之人。“公主放心,臣這就去安排戶部一眾仕官來公主府外進行登記。”
劉夢然滿意地點點頭:“再募集一些信得過的賬房、心思細密手腳利落的人,今夜會有源源不斷的各類物資送來。無論大臣還是百姓,貴胄還是平民,一律記下姓名和物資簡稱及件數,並把物資分類堆放。”
“再請工部盡量安排更多的車輛,兵部加派更多的兵力。以便明天及時、快速安全地將這份厚厚的心意押運到災區。”工部侍郎是清流一派,這事自然不會耽擱。略微福了福身子,便跨上馬揚長而去。常飛放重重地抱拳,交代屬下調派人手看護公主府外的物資之後,飛身而去。
這裏才處理完,那邊高輔民就騎着快馬往公主府趕來。
“諸位大臣可都是真的合作?”劉夢然徑直問到。
高輔民還沒喘過氣來,不斷地點頭:“這回誰都得合作,不然就是禍國殃民的大罪,不被賜罪,也要被百姓的唾沫淹死,誰敢不從?”
“臣沿途而來,百姓們呼朋結友,都在挖筍摘葉,還有的抱了許多衣物和包袱往公主府趕來。公主着實厲害,這一石不知多少鳥呀!老高只覺得,比起陸宰相,公主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高輔民說得終於順暢,那句“老高”的自稱換來劉夢然臉上的笑。可他又想起了什麼,頗有躊躇:“只是有一人……”
“哦?是哪位皇親?”劉夢然讓羅叔去駕馬車。
“公主睿智,正是皇上和您的表舅,卓親王。”高輔民喝了一口公主府侍女遞來的水,“卓親王王府有一片很大的竹林,禮部派人去宣讀皇上口諭之後,卓親王以抱病為由拒不接旨。其實那片林子是先皇賜予卓親王,並親自與其一同種下的。卓親王一直視為至寶,在那片林子上花了不少功夫,那片林子也算得上國都眾府之中最大的竹林了。”
“如此,那這片林子裏一定有更多我們想要的了。”說罷,比翼攙起劉夢然上了馬車,本想勸勸她的高輔民看見羅叔的臉色,靜默片刻,也跟着馬車一同前往卓親王府。
卓親王府外,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正在來回踱步。經侍從稟報,他一直盯着劉夢然馬車來的方向,可謂是望眼欲穿。
“公主,這……”劉夢然沒等他開口,免了眾人的禮,直接讓比翼踢開了王府大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進去。
一陣春風拂過,綠葉輕撫,竹影綽綽……
“劉夢然拜見皇帝舅舅!”應聲而下的是劉夢然的身子,以及見她跪下都紛紛跪下的隨行眾人。
“皇帝舅舅,天麟國難當頭,百姓正陷於水深火難之中。夢然斗膽想刨了您心愛的竹林孕育的孩子,摘下翠竹最美的羽衣,只因它們,能救國救民。”說罷,劉夢然縴手一揮,身後的一部分人立刻開始尋找辨識,作勢就要動手開挖。
“慢着!誰敢動我的竹林?!”從劉夢然身後,走出一位老者。此人在劉夢然回國都時也未出席國宴,更沒有見過她,“你跪也沒有用,我不會讓你動竹林分毫!”那口氣,那氣勢,好似高劉夢然一等,視她如無物。
“夢然跪的是先皇!先皇愛民如子,先皇留下的江山如今遇到危難,相信先皇必會贊同我的所作所為!”劉夢然依舊跪着,眼神越發狠絕,“這片竹林是先皇賜予我和皇上的舅舅的,用來隱喻他高潔清亮的性子,相信那時的表舅,必是為國為民為了先皇,可以不顧一切,怎會在乎這一片賞賜?”
身後沒有聲響,劉夢然自己起身:“今日這筍芽,不能挖我也要挖!這裏得先皇舅舅的福祉與表舅的拂照,能救得了多少天麟百姓?能緩解多少國之危難?這簡直就是留給皇兄與我的稀世珍寶,我必要讓它物盡其用!”說罷,劉夢然袖子一擼,瞄準嫩葉就抓了一把。
身後傳來卓親王的怒吼,但他的聲音並未接近。劉夢然頭也不回,命羅叔與皇上兩名親衛送卓親王進宮,送去太后那裏了。
折騰了大半天,傍晚回府時,整個公主府外盛況空前:
長長的大街上堆滿了各種物資,府門左邊是清一色的筍芽嫩葉,不知來自多少家庭的蒸籠正微微散發著濕氣;府門右邊是大包小包的各種包袱,放眼望去是花花綠綠的一片。
人頭攢動的公主府外,上躥下跳的洛三格外顯眼;每兩三米就有一人看守,一人在核對記錄著什麼;遠處有一個人堆,人堆的那頭是或背或抱、或拉或運的看不到盡頭的長龍隊伍,大家都在忙亂而有序地登記、捐贈着物資……
一人來到眼眶有些濕潤的劉夢然馬車上,一把抱住了劉夢然:“然兒,你真好……”
緊緊的擁抱,輕輕的**,淚水滑過劉定淵的舌尖,划醒了劉夢然。劉夢然猛然推開劉定淵,看着一身便裝的他,一時不知說什麼,又想起下午時卓親王府的事,才吐了一句:“給皇兄添麻煩了。”便被人堵住了嘴。
即將爆炸的氣息在唇間較勁,劉夢然使勁一掙,劉定淵繞到她身後,把她圈在了懷裏,自己埋進了她的發間,微微喘氣:“我就不行嗎……”
“皇上,少宮主到了用藥的時間了。”比翼的聲音適時響起,劉夢然緊繃的神經鬆了松,劉定淵也沒再說什麼,走出馬車時,竟然是難得的笑臉。看得甚少見他笑的工部戶部兩位侍郎對劉夢然心中的讚賞再加一分。
“有這些物,有這些人,應該是夠了。”劉夢然似是自言自語。
“有這份心,有這份行動,國必富強。”劉定淵在劉夢然身旁輕言。
在眾人的目送下,兩人笑着,挽着手走進了公主府。
四十八車筍芽嫩葉、近百車物資一夜之間在公主府外排起了長龍,綿延不斷的護送長隊讓國都百姓皆歡心雀躍也滿心期待:期待自己的心意和綿薄之力能有所用處;期待倍感國民團結的天麟人、天麟國會有更大的飛躍;期待它們的皇上與公主能帶領它們過上更美好的生活……
時光飛逝,斗轉星移。賑災救災的龐大工程也盡尾聲,大病新愈的梁昊然不日將帶着一眾功臣與士兵回朝,還有現已恢復生產生活的災民們對皇上與同國國民的感恩。
伏龍殿上,月影才上。難得留下來用晚膳的劉夢然送走了越發粘她的偉澤雨澤,竟破天荒地沒有立刻告退。
“然兒可是想去迎接昊然?”劉定淵親自拿出一個軟墊塞在了劉夢然身後。
“淵哥哥最是了解我。”劉夢然笑着靠上去,舒服極了。最近她越發地懶了,每日沉睡的時間佔了快一半,馬奔又說這是正常的春困和魂魄合體之後的調整期,劉夢然也覺得,自己到了這個世界,更加的隨性、依賴了。
“那便由然而替我去吧,記得春寒未散,多穿些衣物才好。”劉定淵最近猶如老母雞一般的叮囑日趨頻繁了,劉夢然偶爾會懷疑,他是不是又有什麼算計?但總歸都是為她好,便沒再多想下去。
上回如此盛裝站在高處遠眺,眼前一片繁華,那是迎接她的盛禮隊伍,那般盛大,那般隆重,卻藏着打探與虛情,處處流轉着她所厭惡的假意;如今再站在同一個地方,反方向極目遠眺,依舊是長龍一般的隊伍,有些殘敗,有些凄涼,卻人人臉上都是真摯的笑意與幸福的滿足。
劉夢然與比翼同騎,一路迎向此刻已不復神採的梁昊然。他的面色雖然蒼白,卻也身姿飄逸、臉上輕鬆寫意地笑着。
“梁宰相一路辛苦,此番救災賑災不辱使命,我代表災民向你致謝,有你,天麟之幸!”劉夢然說得誠心,梁昊然從懷中摸出一把扇子,扇得用力。
“那也比不上公主,一日的勞苦,便化解了災情困局、疫病難題,更為天麟立下奇功、書寫了天麟歷史上最團結的萬民齊心同抗洪災的奇景。臣萬分佩服!”梁昊然說到激動處輕咳了兩聲,馬奔走上前來,向劉夢然頷首,塞給他一粒藥丸服下,“臣的命,也是公主救下的;災民的命,也是公主救的。此次賑災之功,梁某實不敢善自自居。”
“若不是你凡是親力親為、身先士卒……”劉夢然忽然不說話,抓住梁昊然的手臂,“你我在這城門口互相誇讚,到真像居功自傲的人了。走吧,皇兄和百姓,還在等着你呢!”
梁昊然點了點頭,粗略整理了一下衣服,帶着他的‘殘兵敗將’浩浩蕩蕩地走進了皇城國都,在歡呼與關切聲中,他的人生,他的仕途,走向了一個新的至高點。
晚宴上,明顯不勝酒力的梁昊然正要推拒戶部尚書的敬酒,一直笑眼旁觀的劉夢然忽然開口:“諸位大臣們還是放過了梁宰相吧!不然明日一早,百姓們又要把解酒藥堆滿他們心中偉大的宰相府邸,那會子,咱們可就成了罪人了。”
劉夢然笑着打趣,還一把拿過梁昊然手中的酒杯:“此杯酒,我受皇兄之託,敬救災中染病、遇災而去的為國為民捐軀的天麟將士,敬被災難奪去生命的天麟人,願他們,一路走好!”
眾人連連點頭,也紛紛效仿劉夢然,杯酒落地,一陣靜默。
“着戶部清點此次賑災中為國捐軀的將士名單,撥銀子安撫;着工部委派專職官員監管災區災民重建工程,務必讓災民們在最短時間內居有定所、食有定量。”劉定淵的低沉聲音劃破沉寂,眾人一如瞻仰神明般看向預料、主宰他們的皇上,眼裏滿是敬畏與期待。
劉夢然拉住想落跑的梁昊然,梁昊然曖昧地舉着扇子擋住兩人的臉:“入贅公主府,臣捨不得府中美妾;與公主為友,卻是梁昊然此生之幸事。”
劉夢然看着此刻梁昊然一臉的認真,轉身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麼,祝我的朋友,早日復安康,抱得美嬌娘。”
梁昊然一回府,跳過一眾飽含淚光的女眷,興沖沖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果不其然,在他的屋內,站着一個女子,此女一回頭,梁昊然便一把將其抱住,再沒有了瀟洒與儒雅,只有一臉的激動與愛戀。
“蜚雨,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名為蜚雨的女子輕拭淚水,卻被梁昊然握緊了雙手:“我以為,你會一輩子圈自己在那個屋子裏,不原諒我當初無奈之下對你的冷落、讓你受的委屈。”
“還是你請的說客厲害。”蜚雨淚水朦朧的翦水瞳眸顫了顫,忽然溢滿笑意,“那位謫仙一般的公主只差沒把我的院子翻了過去,以挖筍芽為名,在我的院子四處打洞。那一邊打洞一邊咒罵你的樣子,我看着也十分解恨,就接受了公主的盛情,一起挖筍芽,罵你泄起憤來。說著說著,覺得自己傻,竟然如此在意你。經公主提點,便記起,自己已經錯過了和你一起的兩年時光,你我,還有多少個兩年呢?”說著,蜚雨把頭靠在了梁昊然肩頭。
“蜚雨只希望,有生之年與你相伴,只要是對你好的,讓我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梁昊然抱緊懷中的人兒,輕聲說著誓言,心中思緒漸遠……不知道,他新友的情事,此刻可好?
公主府內。
劉夢然才打了一個噴嚏就嚇得比翼又去請馬奔,卻見洛三領着一人進了大廳。這不是雪影身邊的貪狼族管事嗎?
“與聖宮主照面多次,一直沒有正式拜見。在下雪山,貪狼族族長近衛隊長兼副將,雪是族長賜姓,見過洛宮聖宮主!”說罷,雪山便單膝跪地。
劉夢然並不介意他稱呼她什麼,只問他的來意。
雪山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雙手奉於劉夢然。劉夢然接過信,看着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體,忍俊不禁。已經帶着馬奔來到她身邊的比翼則絲毫不給面子的笑出了聲。
笑了半天,劉夢然抬頭看見雪山還杵在那裏,又見洛三搖頭,大約是這位近衛隊長不合作了。
雪山看了看主廳內的眾人,畢恭畢敬地又跪了下去:“族長交代過,屬下必須親眼見聖宮主讀過信后才可離去。”
劉夢然愣了一下,笑着撕開了信封,取出了信。信中無字,只有畫。
“這個小白,太有才了……”看過信后的劉夢然笑得花枝亂顫,“你只管回復你們族長,就說我看過信了,等他自己來取。”
雪山聽了,依舊杵在那裏一動不動。劉夢然收好信,撐着腦袋等他開口。
“族長說,這個月圓,請聖宮主不要等他。”雪山一說完,立刻偷瞄了劉夢然的表情。見她面上依舊淡淡地,只是皺了皺眉頭,心裏踏實不少。素聞洛宮聖宮主手段非常,連一向眼高於頂、孤傲的族長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雪山可真怕自己的話觸怒了她,不被她整治也要被族長折磨了。
“等他?”劉夢然自言自語,“這個小白真不是一般的白……”
作者有話要說:會不會一章內容太多,進度太快了呢?
親媽表示,寫得蠻順,所以滔滔不絕……
各位看客覺得如何呢?親媽求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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