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幾天後，喬舒亞的喪假結束，回到了光耀學院。
從走進校門，一直到進入教室，他身後那些隱約的竊竊私語聲，幾乎沒有一秒鐘停頓過。
關於肯特家族的變故，在議會做出決定的那天，侯爵府易主的消息就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整個首都。
喬舒亞被這些像蒼蠅一樣不停嗡嗡嗡的聲音弄得十分煩躁，通訊器響起來的時候，他對對方的語氣並也不友好。
“嘿，寶貝兒，火氣別這麼大。”對方對他這種口氣十分習以為常，自顧自的說道，“我剛才在三樓，看到你從校門進來了。你要來格鬥場嗎？”
喬舒亞道：“今天好像並沒有格鬥課。”
“我們馬上就要畢業考了，格鬥場全天開放的。來嘛，英雄，我全身都好癢！”
這是喬舒亞從幼年就相識的小夥伴，名叫迪恩·揚的beta少年。
他的父親是文化部要員，總是說自己被家庭耳濡目染，將來是個註定要震懾銀河聯盟的文藝家。但聯盟憲法明確規定，所有官員的非omega子女在滿十八歲時都必須要服兵役，迪恩也不得不聽從安排，接受軍校的系統學習。
他比喬舒亞高兩級，現在在讀的是機甲數據處理，如無意外的話，兩個月後就要開始他的七年服役生涯。
半小時后的格鬥場，迪恩第十七次被過肩摔，忍不住高喊道：“停停停！我可不是那些一次性的格鬥機械人！”
喬舒亞深吸了口氣，伸出手把他從地下拉了起來，道：“對不起，剛才有點失控。”
迪恩把戴在腦袋上的護具摘了下來，呲了下牙，說道：“你的心情好點了嗎？”
喬舒亞一怔，低聲道：“迪恩，謝謝你。”
迪恩不在意的哈哈兩聲：“別這麼客氣，我們是各取所需啦寶貝兒。”
喬舒亞生硬的扯了下嘴角。
迪恩的人生履歷其實相當乏善可陳，但特別需要說明的一點是——他是個病入膏肓、無葯可醫的抖m。
經過一場揮汗如雨的發泄，喬舒亞的心情的確比剛進校門時要好了許多。
至少現在還能勉強露出一個笑臉。
他坐在格鬥場的角落裏做暫時的休息，偌大的格鬥場還有一些其他的四年級生為了畢業考在勤奮的練習。
迪恩從服務機械人那裏拿了一瓶水遞給他，道：“忘了問你，和新監護人相處的怎麼樣？”
喬舒亞微微皺起眉，不怎麼想多說：“只見了一次面。”
迪恩驚訝道：“新侯爵沒有住在侯爵府？啊，抱歉……”顯然他的朋友是不會喜歡“新侯爵”這個詞的。
“沒什麼，”喬舒亞漫不經心的解釋道：“那位中將住在軍部指定的行館。”
他不想談起新監護人的意願表現的如此強烈，迪恩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說道：“下午的課結束之後，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吧。”
喬舒亞一臉的不感興趣。
“去嘛去嘛，保證你到時候什麼壞心情全都跑光光。”迪恩鍥而不捨的摟着他的脖子晃來晃去。
兩個少年像往常一樣推來搡去的玩鬧，並沒有發現格鬥場裏的氣氛已經有了變化。
等到喬舒亞的餘光掃到三四個人影朝這邊圍攏過來的時候，格鬥場裏已經只剩下了這幾人。
迪恩看他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詫異的轉過頭來。他是beta，對於信息素味道的識別非常的不敏感，但是從他們的身高和體型，也能判斷出是四個alpha。
他們的領口都綴着四顆八角星。
迪恩隱約覺得有點不妙，下意識的向前邁了半步，擺出外強中乾的氣勢來，說道：“你們有事嗎？”
他並不認得這幾個同級生，顯然並不是他們機甲數據班的，這種身高和體格的alpha多數都在機甲操作班或是作戰指揮班。
其中一個看起來最壯實的alpha明顯是這幾人的頭兒，他的視線繞過迪恩落在喬舒亞身上，目光有些輕蔑，道：“瞧瞧這兒藏了什麼，一位雪白皮膚的美人兒，嘿，你是白雪公主嗎？”
其餘alpha哄堂大笑，似乎數萬年前古老童話中的主角是個天大的笑話一般。
迪恩有些不知所措，這幾人看向喬舒亞的目光漸漸放肆。
從前傑弗里侯爵還活着的時候，他也曾經看到過某些人對喬舒亞露出過這樣的眼神，但那些都是偷偷摸摸的暗戀者，還從未見過這樣明目張胆的alpha，會有膽子當面調戲小伯爵。
他聽到身後喬舒亞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這是他發怒的預兆。
迪恩低聲問道：“你認識他們嗎？”
小伯爵慢慢站直了身體，微揚着下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頸項，像一隻優雅又冷酷的天鵝，平靜又漠然道：“誰會認識一群蠢貨。”
光耀學院的拉姆副院長是個胖乎乎的和藹老頭，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鏡，肉肉的鼻子有點酒糟的趨勢。
事實上他並不近視更沒有老花，喬舒亞一直覺得，那副眼鏡的作用是為了使他看起來像個博學的導師，以掩蓋他其實至少已經五十年沒讀過書的事實。
像是為了配合他內心的吐槽一般，拉姆副院長微低着頭，視線從眼鏡的上方投過來，說道：“關於傑弗里侯爵的突然離去，我感到十分遺憾和哀痛。”
喬舒亞微微彎了彎腰，道：“謝謝。”
拉姆副院長的鏡片上倒影着小伯爵挂彩的臉以及有些微凌亂的制服，咳嗽了一聲道：“你父親當年在這裏讀書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光耀學院普通的教員。你們父子一樣聰慧，記憶力同樣超群，你現在的成績單幾乎是他當年的復刻版。”
喬舒亞的眼眶漸漸有些泛紅，從父親逝世到現在，這竟是第一次有人與他一起追憶父親。
副院長把兩隻有着歲月印記的手交疊在一起，把話題快進到了眼下：“傑弗里侯爵像你一樣大的時候，也是有些頑皮的，但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和學長打架。”
喬舒亞驟然沉默了下去。
拉姆副院長循循善誘道：“和你在一起的迪恩說，是他們先挑釁你們？”
喬舒亞緊抿了一下嘴唇，揚了揚下巴，說道：“是我先動的手。”
副院長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既然這樣……”他按了桌上的秘書通訊按鈕，道：“薩米，請肯特中將進來。”
喬舒亞的神情有些錯愕。
拉姆副院長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聳肩道：“有個學生被你打掉了牙齒，根據聯盟新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院方必須要和你的監護人先做交涉。”
喬舒亞已經叫侯爵府的管家去打聽過，肖恩·肯特不會在首都久待，最多一個月後就會回到他所戍守的亞坎南星系。
再加上除了那唯一一次會面中，兩人寥寥幾句的不友好對話，喬舒亞已經認定這個名義上的監護人和他並不會有太多的交集，兩人的監護與被監護關係會在兩年後他成年的那一天自動解除。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迎來了第一次被新監護人行使監護權的機會。
喬舒亞低着頭不肯抬起來，在討厭的肖恩面前，如果被看到狼狽的模樣，是件非常的丟人的事。
他的視線只能看到一雙黑色軍靴從門口慢慢移動進來，包裹在軍靴里的那雙腿筆直強健。他忽然覺得，如果只看腿不看臉的話，肖恩也沒有那麼討厭。
肖恩的聲音響起：“副院長大人，您好。”
他和副院長寒暄的時候，喬舒亞天馬行空的想道，幸好拉姆副院長是個老得快掉牙的alpha，否則肖恩的開場白絕對不可能這麼正經。
下一秒——
“您可以再說一遍嗎？我在通訊器里沒有聽的太明白，小寶貝兒惹了什麼事情？”
小寶貝兒你妹！
小伯爵迅速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即便只看腿不看臉，這個傢伙輕佻到令人髮指的聲音也是一樣讓人討厭。
拉姆顯然也被雷劈到了，乾笑了兩聲才道：“喬舒亞和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打群架，打掉了其中一位的兩顆牙齒。”
肖恩一副驚訝的語氣道：“這也太過分了，那位受傷的學生現在怎麼樣？”
拉姆對他這麼配合的態度十分滿意，道：“已經接受過治療，沒有大問題。”
肖恩點點頭，對旁邊還耷拉着腦袋的小伯爵說道：“喬，我們應該一起去看望你這位可憐的同學，表達最真摯的歉意。”
拉姆本來還擔心長期待在軍隊裏的中將會對這種小事不屑一顧，現在看到事情能有這樣圓滿的結局，自然非常滿意，吩咐秘書：“薩米，帶中將去醫療室……”
肖恩問喬舒亞道：“你不認識去醫療室的路嗎？”
拒絕了要帶路的秘書，肖恩和喬舒亞一前一後離開了拉姆副院長的辦公室。
喬舒亞這才抬起了頭，看着肖恩軍帽下露出的半截後腦勺，呲牙咧嘴的扮了幾個窮凶極惡的鬼臉。
冷不防肖恩忽然轉過頭來，他的鬼臉來不及收回去，半人半鬼的表情頓時卡在臉上。
空蕩蕩的走廊里像是刮過一陣怪風。
肖恩勾着一側嘴角笑起來，說道：“就算臉上掛着傷口，還做出這種表情來，你也還是漂亮的讓人心動。”
喬舒亞立刻變得面無表情。
肖恩歪着腦袋仔細看看他臉上的傷，無謂的口吻道：“我猜，掉了兩顆牙的那個倒霉蛋，是個正在發|情期的alpha？”
沒等喬舒亞回應，他立刻又道：“嘖，我忘了，你還感應不到對方是否在發|情。總之，是個想占你便宜的傢伙，對嗎？”
喬舒亞被戳到痛處似的，臉頰微紅，還算年幼的小伯爵對於這種事感到羞於啟齒，就如他不願對副院長說出矛盾的起因一樣。
肖恩猜測道：“他想標記你？”
喬舒亞想到了父親隱晦暗示過的“標記”過程，大大的羞窘起來，半晌才道：“沒有，他摸我。”
肖恩的視線慢慢下移，喬舒亞炸毛道：“你看什麼？！”
肖恩一副瞭然的樣子，說道：“摸其他的地方也不會掉兩顆牙，只能是摸你屁股了，唔，很翹很漂亮。”
喬舒亞下意識的向後退了退，背靠着走廊的一側牆壁，像是要把那裏藏起來似的，憤恨又戒備的瞪着中將。
肖恩笑彎了眼睛，露出一排皎白整齊的牙齒，把一隻手揣進了軍褲的口袋裏，道：“我們現在要去醫療室，帶路吧寶貝兒。”
肖恩的軍裝和肩章在光耀學院裏十分醒目，而他的照片曾經無數次登上軍事雜誌的封面，軍校生們幾乎人人都認得出這張臉，過往的學生紛紛駐足敬禮，直到他掛着不羈卻又英俊的微笑從身邊走過去，還有許多學生望着他的背影崇拜不已或是花痴尖叫。
崇拜不已的是alpha，花痴尖叫的是beta和omega。
至於和中將保持了十米距離，低着腦袋疾走的小伯爵，反倒沒有引起過多的注意。
軍事學院是唯一需要設立醫療室的院校，每天高強度的訓練總會有人受傷，還有高危專業譬如機甲操作的學生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掛點彩，所以醫療室里常常十分擁擠。議會在實地考察過之後，撤消了門可羅雀沒有太大存在意義的首都醫院，把醫院裏的醫護人員和治療儀器全部都分散到了各個軍事院校，醫院的建築也被議會充作了其他用途。
因此雖然名曰醫療室，其實是一間相當規模的醫院。
但是中將和小伯爵到了醫療室之後，要找到掉了兩顆牙的傢伙，也還是容易得很，畢竟想把自己的兩顆牙弄掉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兩人停在某間病房門口，喬舒亞不情不願的站在後面，他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向那個狂妄無禮的alpha道歉，即使時光倒流，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毫不猶豫打掉他的牙齒。
缺了兩顆牙的“倒霉蛋”正盤腿坐在治療儀旁邊，太陽穴上貼着一個圓圓的虛擬遊戲連接器，聽到開門的聲音后抬起頭，立刻唰的站起身來，磕着後腳跟立正敬禮，高聲道：“中將您好！我是光耀學院四年級機甲操作班雷約瑟！再次向您問好！”
他的神色難掩興奮，肯特中將在最近十幾年的許多個戰爭故事中都被稱為銀河聯盟第一機甲戰士，幾乎是他們全班的偶像。
肖恩的個子高，完全把喬舒亞擋在了身後，他向里走了幾步，才把身後一臉鬱郁的小伯爵露了出來。
雷約瑟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這時才忽然記起什麼。
肖恩臉上的笑容更大，說道：“雷約瑟？你好，我是肖恩·肯特侯爵。”
他沒有提到軍銜反而提到爵位，不知為何，雷約瑟覺得中將是故意的。
上周才襲爵位的肖恩·肯特侯爵大咧咧的坐在箱形治療儀的蓋子上面，指了指喬舒亞，笑眯眯的說道：“這是我家的小寶貝兒，聽說，你摸了他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