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平安京

“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林唯一沒想到晴明的師父賀茂忠行會單獨來找她,賀茂忠行告訴她一個和晴明有關的壞消息。

明天八月十九，是安倍晴明二十二歲命中注定的劫難日。

這是賀茂忠行3年前為晴明占卜到的命卦。

賀茂忠行沉思道：“因為我覺得……你可能是晴明遇到的貴人。”

林唯一：“……”

“老師。”林唯一一本正經喊了他一句，微妙神色一閃而過,“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其實你特別有做神棍的潛質？”

賀茂忠行：“……”

“晴明知道自己的命卦嗎？”林唯一又問。

賀茂忠行摸着鬍子搖頭，“陰陽師能替別人占卜命卦,卻無法佔卜自己的命卦，晴明的十二神將或許有所察覺,但我想聰明如晴明,即使別人不說，他最後也一定能猜到少許。”對於安倍晴明這個大弟子,賀茂忠行一向充滿了驕傲和自豪,但如果明天的命劫無人可解，即使他心愛的徒弟再天才也會有隕落的時候。

“能告訴我明天會發生什麼嗎？”

林唯一只知道奴良滑瓢已經朝羽衣狐的老巢出發了，估計明天就能決一死戰，奴良滑瓢加上花開院秀元，林唯一不認為他們會輸給羽衣狐，但除了這點她實在想不出京都還會出什麼意外的狀況。

賀茂忠行語氣慎重：“明日京都岌岌可危，命卦顯示的是有史以來的最凶卦，估計會有一場浩大的劫難降臨。”

林唯一道：“既然知道明日會有大浩劫降臨，老師你還在繼續賣關子裝神棍，京都百萬生命望水石穿森森看着你哦。”

賀茂忠行：“……”

事實上卜卦者只能占卜出大事件的走向，而不能占卜出具體事件，故而即便是賀茂忠行也無法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林唯一只得作罷。

即便如此，在浩劫之前，林唯一仍然感受到了京都人人自危的緊張氣氛，以往湛藍如洗的天空如今被暗雲籠罩着而不見天日，京都人口太多無法進行大部隊搬遷，於是百姓和貴族們只能找地方避難。

陰陽師有義務守衛京都並保護百姓，作為大陰陽師的安倍晴明也不例外。

當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只有林唯一一個人最清閑，她清閑不是因為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而且晴明不允許她這時候外出。

百姓和官員的疏通避難工作已經完成得七七八八，這時候的京都街上隨處可見妖怪橫行，沒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走出大街只會成為妖怪們的口糧，此時出門上街是最為危險的，能除妖保衛京都的陰陽師除外。

安倍晴明不會讓她外出涉險，林唯一有這種感覺。

但是，晴明明天的命劫……不僅林唯一憂心忡忡，十二神將也憂心忡忡，只是大家都選擇沒有說出來罷了。

到了明日，京都依舊烏雲籠罩，屋外突兀傳來一聲野獸的吼叫，一聲高過一聲，那吼聲像波浪線一樣正在漸漸靠近京都，驚得林唯一立刻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天一，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心臟狂跳着，不好的預感越來越盛。

“巳時了。”天一回答。

也就是說已經臨近中午了。她身上還披着今天早上晴明親自給她蓋上的外套，沒想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晴明呢？還沒有回來嗎？”林唯一忍不住問。

天一沉默。

“剛才那是什麼叫聲？”從來沒有聽過那種凄涼的叫聲，每一聲都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天一再一次沉默。

“好，天一不說，朱雀你來告訴我！”林唯一轉向另一位神將。

朱雀和天一一樣保持沉默。

林唯一嘆氣，“你們去保護晴明吧，我自己能保護好自己。”她實在擔心在外面的晴明，再加上今天的日子……

“既然晴明大人讓我們保護姑娘，我和朱雀就絕不會離開！”天一聲音堅決。

“但你們的主人是晴明不是我，如果晴明遇到危險怎麼辦？”林唯一忍不住往最壞的情況去想。

天一聲音一頓，“晴明大人不會遇到危險的！”除了她和朱雀，還有十位神將隨身跟在晴明身邊保護他。

一直沉默的朱雀忍不住開口，“姑娘，你就好好聽晴明大人的話呆在府中吧，萬一晴明大人回來見不到姑娘……”

“萬一晴明無法回來呢？”無法回來的情況有兩種：遇到了強大阻礙，或者本人已死。明明說好午時會安全回來的，林唯一看看將近午時的沙漏，只要一想到晴明可能會死，她的心口就止不住地發疼。

朱雀道：“……姑娘，你怎麼老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我也不想的。”林唯一抿唇，要不是賀茂忠行昨天所說的那些話，她才不會控制不住胡思亂想呢。

“我們要相信晴明大人。”天一走前一步握住了她發冷的雙手。

“好吧。”林唯一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時候如果她外出，萬一和晴明錯過了就糟糕了，因而在約定時間到了之前，她只能等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地過去了。到了午時，晴明他們依然沒有回來，天一和朱雀也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來。

“我們去找晴明吧。”林唯一道。

這時候就算朱雀想勸她留下也沒有理由了，三人跨出府邸，朱雀自動抱起林唯一在周圍的房頂上跳躍。

十二神將能夠感覺到晴明的位置，由朱雀帶着走，三人的移動速度更快，林唯一低頭去看妖氣瀰漫的大街，感覺到大街上有幾股妖氣在遊盪，偶爾還能見到幾個正在揮動式神和妖怪戰鬥的陰陽師。

夾着風聲，慘叫聲和呼救聲此起彼伏，林唯一不由閉上了眼睛，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厲叫聲在京都到處都是。

“那是什麼妖怪的叫聲？”林唯一再一次問。

雖然她看不見那些妖怪，但它們身上強大的妖氣每個都足以媲美奴良滑瓢，絕不可能是簡單的妖怪。

“那是大鬼。”旁邊的天一回答，“由人類的負面情緒而誕生的大鬼，一般的物理攻擊和陰陽師攻擊無效，喜好吞吃人類，如果和大鬼近距離作戰，負面情緒會被它們給無限放大，從而喪失戰鬥力。”

林唯一聽后擰眉，“京都哪來的那麼多大鬼？”

“不知道。”這個問題天一回答不了。

朱雀道：“晴明大人猜測應該受了鬼族和羽衣狐侵佔京都的影響，保護京都的結界鬆動，曾經鎮壓在京都地下的大鬼們趁機跑出了龍神的封印。”

幾百年前京都曾經發生過一次浩劫，是龍神封印了妖怪這才拯救了京都，這個有名的事件林唯一曾聽晴明給她說過。

“到了，晴明大人在那裏。”朱雀抱着林唯一和天一到達時，那邊的戰鬥剛好結束了。

遠遠瞥到晴明身上被染紅的狩衣，林唯一心中一驚。

身邊剩餘的十二神將全部守在晴明中間，就連最常呆在異界的天空也出現了，說明情況真的不妙。

“晴明大人受傷了？”朱雀驚訝道。

天一立刻對暈迷的晴明展開治療。

她的能力是構築結界和轉移治療，把對方身上的傷害和詛咒轉移到自己身上，但若傷害或詛咒太強，則會導致喪命。

在林唯一的焦急等待中，安倍晴明終於吐出一口黑血，相對地，天一陷入暈迷，朱雀立刻把暈迷的天一抱在懷裏。

“晴明……”林唯一小心翼翼地拉住對方冰涼的大手，無比痛恨自己所學的魔術中為什麼獨獨沒有治癒能力。

“你們不該出來的。”轉醒的安倍晴明強撐着身體的不適重新站了起來，那頂長長的狩帽掉到地上，偏青色的髮絲全部披散在肩上和背後，面色略帶蒼白，青龍和太裳各自上前一步扶住安倍晴明的後背。

“對不起，晴明大人。”把林唯一帶出府的是朱雀，但朱雀也同樣擔心晴明的安危。

安倍晴明無奈嘆氣，看了看目光擔憂的林唯一和十二神將，又看向妖氣籠罩的天空，猶豫的神色一閃而過，便立刻對神將下了命令：“紅蓮，你留下來負責把yui帶回府，朱雀保護天一，其他神將跟着我。”

“晴明，你傷沒好又要去哪裏？”林唯一拉緊了他的手，生怕他再一次離開，唯有心中那道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盛。

“乖，聽話。”寬厚的大手撫上她的頭，緊皺的眉宇慢慢鬆開，安倍晴明的聲音溫柔至極，“yui和紅蓮在府中等着我們，我很快就回來。”

林唯一心中黯然，“保護京都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

其實京都安危對林唯一而言還不如晴明一個人來得重要，但是保護京都卻是晴明作為陰陽師不可推卸的責任。

“普通陰陽師對付不了大鬼。”

“我明白了。”

林唯一乖乖聽話放開了他的手，安倍晴明和其餘神將離去后，原地只留下不情不願的紅蓮和抱着天一的朱雀三位神將。

“我們也該走了。”林唯一強壓下心中的酸澀轉身離開。

“喂——那不是回府的路！”

跟在後面的紅蓮顯然脾氣不是很好，不過林唯一不介意就是了，紅蓮的脾氣在十二神將中是最容易暴躁的，但是，他的戰鬥力也是十二神將中最強大的，安倍晴明留下紅蓮的意義不言而喻。

晴明那個笨蛋……

“誰說我們要回府了？”林唯一停下腳步，現在哪怕是安倍府中也不一定是最安全的。“你們應該都感覺到了吧，晴明的極限？”

紅蓮和朱雀神色聽后一怔。

“強制突破極限而使用陰陽師，這樣下去不但晴明的壽命會減少，往嚴重的後果里說，當京都的大鬼全部被消滅時，那時候的晴明……可能會死。”賀茂忠行說的晴明命中有此一劫，說的原指這個。

不口否認，晴明很強大，十二神將也各有神通，但是，當大鬼的數量龐大到一定程度，車輪戰都能把晴明給拖到壽命耗盡。

紅蓮和朱雀一同沉默了。

“賀茂老師說我是晴明的貴人，如果你們想救晴明，就要聽我的。”林唯一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八卦方向盤，這個八卦盤還是她以前無聊的時候向晴明要的，它能顯示出京都最適合作為陣眼的地方。

魔術中有個禁咒可以大範圍把大鬼給全部消滅掉，但她必須在京都六個不同的地方親手畫下禁咒的魔術陣。

不同程度禁咒肯定帶有不同程度的副作用，情勢所逼，林唯一現在已經不考慮使用禁咒會帶給她的副作用是什麼了。

“我保證我不會死。”在朱雀和紅蓮猶豫的同時林唯一做下保證，她最大的依靠就是消失后的系統，儘管系統不太靠譜，但是，在沒有得到系統任何提示前，她敢肯定系統絕對不會讓她就這樣死去。

林唯一讓紅蓮抱着她分別到六個指定的陣眼刻下魔術陣，最後一個陣眼在京都的正中央，畫完最後一個魔術陣，林唯一讓紅蓮和朱雀他們暫時遠離了她身邊，禁咒發動時會產生強大的氣流，除了林唯一本人其他人會被氣流彈開。

她發動的這個禁咒有一個特殊的目標定位作用，它能鎖定並消滅陣法範圍內自己認定的所有敵人，副作用是未知。

晴明，如果保護京都是你的希望……

林唯一看了天空最後一眼，一咬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汩汩的鮮血很快流滿了手掌心，她把手掌放在地上，念出最後的咒語。

下一秒，整個京都淹沒在禁咒的強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