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爭端
步覃從御書房出來,走在宮燈明亮的廊下時,趙逸在旁盡職的彙報:
“夫人就留下了禮部尚書之女王嫣,將太傅之女小懲大誡,趕出宮去了。”
步覃聽后,腳步微微一頓,然後才繼續行走,問道:“趕出宮了?這倒不像她的作風……”
趙逸聽步覃這麼說,也連連點頭:“是啊,屬下也覺得夫人不會把對人的傷害放到枱面上。”
步覃冷冷瞥了他一眼,趙逸愣了愣,幡然醒悟:“呃,不是,屬下是說,夫人……溫和善良,根本不像是會做出把人趕出宮的事,哈哈,哈哈!”
見趙逸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步覃才收回了目光,雲淡風輕的搓手說道:
“把無辜的人趕出宮,她這是要大殺四方啊。”
“……”
趙逸驚訝的看着步覃……爺,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啊。
***
去到席雲芝的寢宮,一如既往讓人歇了通傳,步覃走入一看,原以為席雲芝早已歇下,沒想到她竟還坐在燈下寫着什麼,見他走入,便站起來,放下了筆。
步覃屏退了宮人,與席雲芝二人共處,大手不規矩的在席雲芝身上摸了幾把,把席雲芝逗得無奈又好笑,佯作生氣,在步覃肩上敲了幾下,遂說道:
“今日的事,趙逸都跟你說了嗎?”
席雲芝邊替步覃脫下龍袍,邊問道。
步覃盯着她看了會兒后,才點了點頭,說道:“說了。”
“覺得我處理的怎麼樣?”席雲芝若無其事的替他解下腰帶,只聽步覃點頭后說道:
“我覺得挺好啊,岳大人本就不願送女兒入宮,是被禮部逼得無可奈何,你如今放她女兒出宮,他定會對你感恩戴德的。”
席雲芝淺淺一笑:“感恩戴德我倒不指望,只希望他別恨我就好。”
步覃圈她在懷:“他恨你什麼?”
席雲芝嬌嗔的對他橫了一眼:“恨我阻礙了他女兒的前途啊。”
“她女兒在宮裏,會有什麼前途?夫人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呢?”步覃將腦袋埋在她的頸窩中,聲音有些悶悶的。
席雲芝被他弄得有些發癢,不禁推了推他,對他的刻意調侃表示不滿,步覃卻直起身子,對她眨了幾下眼說道:
“我的確不明白啊,那丫頭只是做宮女,我又不會封她做娘娘,哪裏有什麼前途可言?不過茶遞水的活兒罷了。”
“……”
席雲芝看着他,語氣不覺有些酸酸的:“你如今不想封她,不代表以後像不想封,或者不封她,你又會不會想封其他人。”
步覃終於聽到了她內心的話,表情不禁正經起來,摟着她靜靜的看着她:“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我的妻子永遠只會是你一個人。”
席雲芝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斂下了目光,步覃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似乎有些明白,她在擔心什麼。
***
戶部內堂之中,李銳聽了手下彙報,當即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那些商鋪都是誰的?”
手下不知他們大人為何這般激動,便道:“他們都叫她席掌柜,大名叫做席雲芝,是個女人。但這個女人卻像是從京城中消失了一般,再也沒人看見過她。”
李銳失魂落魄的坐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看着桌案上的燈罩,從前因為沒有大肆整頓過市場,所以在還未改朝換代之時,市場的秩序都是依照原樣在維持,可是,如今朝代變了,各家商鋪都歇業好長時間,再重新開市,戶部便就要重新將商鋪整理成冊,若是有找不到房東的情況,若是超過一年,那房屋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由戶部接管,可是,這些房屋店鋪偏偏不是旁人,卻是她的……
從前他的確聽說皇後娘娘是個商婦,在今上還是將軍的時候,她就靠商鋪賺錢養家,沒想到竟置下了這樣一份龐大的產業,幾乎大半個京城的地契都在她手上,這個女人到底說她是低調呢,還是可怕呢。
“大人,那……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接管商鋪,反正那個席掌柜早已不在了,估計兵荒馬亂,逃到外面去了,咱們戶部不正好可以接管。”
那手下也跟着李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明白其中的門路,說這話的時候,他一臉的‘又有油水可撈’的神情,着實讓李銳心驚了一會兒,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怒道:
“混蛋,接管什麼?那些都是誰的產業你知道嗎?不要腦袋啦!”
“……”
說著,李銳便急急走出了戶部。眼看與皇上約定一月之期讓市場恢復秩序的時期就快到期,若他再不採取行動,那皇上正好可以有個正當的理由撤免他的官職了……
***
小安自從做了皇子,每天都被太傅和韓峰抓去讀書練功,難得回到席雲芝這裏,又是撒嬌又是訴苦,但席雲芝問他要不要放棄,他卻又堅定的搖頭。
為了犒勞他,席雲芝讓御膳房準備了好多好多合他口味的菜點,小安吃的肚兒圓圓,吃完了飯,宜安纏着哥哥要去御花園玩兒,席雲芝也一同跟着,看着宜安撒賴趴在哥哥背上不肯下來,她不禁搖頭笑了。
兩兄妹在花叢中打鬧,席雲芝則坐在了一邊的亭子裏看着她們,亭子後頭是一片假山,她正歇着,就聽假山後頭傳來一陣爭吵。
如意和如月也聽見了,正要過去驅趕,卻被席雲芝抬手制止住,只聽假山後頭的爭吵聲越來越大。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一個尖銳的聲音在假山後突兀的響起:“我爹是內閣大臣,王嫣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和我爭?”
另一個聲音說道:“你小聲點,王嫣現在養心殿伺候,聽說混的不錯,把岳寧都給趕出宮去了。”
那個尖銳的聲音說道:“哈,岳寧那是她沒用,成天哭哭啼啼,膽小怕事,活該被趕出宮,我善敏跟她能一樣嗎?”
席雲芝一邊喝茶一邊聽,神色如常,可她身邊伺候的宮人們可就沒那麼淡定了,一個個面面相覷,卻因為席雲芝的指示而不敢出聲,只好就那麼尷尬的站着。
“你想怎麼樣啊?今天王嫣那態度你也看見了,若是真把她惹急了,沒準真是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旁邊說話的那人氣焰明顯沒有善敏囂張,說起話來還是顧及三分的。
“哼,她能幹出什麼事兒?岳寧的事若是發生在我身上,你看看那個柔弱平庸的皇後娘娘會怎麼判,我可不是好欺負的,除非王嫣能爬上龍床,否則,我怕她什麼?”
“……”
假山後的眾人渾身汗毛一豎,對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很是佩服,紛紛偷看席雲芝的臉色,卻發現,當事人就像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裏微笑着喝茶。
不知道席雲芝真正為人的宮人們又一次在心裏確定了這位主子仁義怕事的印象,只有知道席雲芝本性的如意如月咬唇暗笑。
兩個宮女走過了假山,那個善敏囂張的聲音越來越遠,如意如月才藉著給席雲芝添茶的機會,湊上去問道:
“夫人,要不要派人去教訓一下這兩個丫頭?”
席雲芝像是如夢初醒,看了看如意,笑着搖頭道:“教訓什麼?人家好好的走在路上,卻被皇後娘娘聽去了牆角,這該怎麼定罪呀?”
“……”
如意語塞,是啊,夫人又沒有當場揭穿她們,若是這時再派人去教訓,那豈不是讓人覺得皇後娘娘心胸狹窄嗎?
席雲芝從石凳上站起,如意如月替她理了理華服,席雲芝這才說道:
“走吧,叫上小安和宜安,回宮去吧。”
“是。”
***
第二日,趙全寶被席雲芝喊到了坤寧宮,正一頭霧水之際,席雲芝開口了:
“之前有個宮女被本宮逐了出去,養心殿可再安排入人了?”
趙全寶一愣,立刻回道:“啟稟娘娘,奴才這兩日也在物色人選,選定了之後,就來回復娘娘。”
席雲芝微微一笑,對他開門見山道:“本宮倒覺得有一人不錯。”
趙全寶心下一凜,不知席雲芝是何意,卻也不動聲色的笑問:“娘娘是說……”
“內閣首輔善公之女善敏,本宮偶然挺熱說起,此子淑柔嘉美,脾性溫和,就派去頂岳寧的缺吧。”
趙全寶自然知道善敏是個什麼性格,她私下跟好多宮女都起過爭執,性格實在是不敢稱為‘淑柔嘉美’的,也不知是那個缺德的在皇后耳根前兒念叨這麼不靠譜的話。
舔了舔唇,趙全寶覺得還是要把真實情況跟這位糊塗的主反應反應,免得到時候出了簍子怪罪到他的頭上。
“娘娘,那善敏奴才也見過幾回,她……”
席雲芝微微一笑,打斷了趙全寶的話:“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善公美名傳至天下,他的女兒自不會差到哪兒去,想必皇上知道她的身份,定也會刮目相看的。”
趙全寶被席雲芝的話噎住了,也明白了這位的意思,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不得不說,這位的心可真是大,旁的寵妃娘娘巴不得皇上身邊全是太監,這位倒好,竟然想着給皇上身邊安排女人。
趙全寶覺得自己已經提醒過,可是皇后依然一意孤行,那到時候就算真出了事兒,鬧到皇上那裏,他也能脫了干係,更何況,他也在善敏入宮之初,收過善大人的好處,這樣的順水人情做了也就做了,於他而言自是沒有壞處的。
領命出去之後,趙全寶便去了內監,將善敏安排入了養心殿伺候,定了岳寧的缺。
如意如月在趙全寶走後,不禁在席雲芝面前露出迷茫的神色:
“夫人,您是不是糊塗了,那善敏的性格要多囂張就有多囂張,您怎麼能給她安排到皇上身邊去伺候呢,這不是添亂嗎?”
如月的膽子沒有如意大,這回卻也跟着如意後頭,開始數落席雲芝:
“是啊,夫人,養心殿已經有一個態度囂張的王嫣,這要是她們倆鬧起來,最後還不是您和皇上頭疼嗎?”
席雲芝從軟榻上站起,在她們的腦門上各自敲了一記,平淡說了一句:
“榆木腦袋。一山豈容二虎……就是要她們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