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風波(上)
“醒醒,快醒醒!”玄冥感覺到自己的臉正在被人拍打。極度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眼前的景物正慢慢的由模糊轉為清晰,他看見銘龍的臉。深呼出一口氣,踉蹌地坐起半邊身子,倚靠在床另一邊的被子上:
“怎麼了?”
“怎麼了?!你回來都幾天了?你又睡了幾天了?你好意思問我怎麼了?”銘龍白了玄冥一眼,隨即用手搭上玄冥的脈搏。半晌,眉頭漸漸鎖緊:
“你中毒了。”
“嗯。”玄冥答。銘龍“噌”得從玄冥床上跳了起來,叫到:
“中毒了你還跟沒事一樣!你中的什麼毒?”玄冥真心覺得自己這個師弟聒噪,但他現在很虛弱也沒法趕他出去。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把毒鏢從身體裏拔了出來,毒血也被逼出來了,可是他現在怎麼還是這麼難受,傷口也不見得有半分好轉。玄冥蹙眉,搖搖頭:
“不知道。”銘龍一聽,又炸了:
“不知道?!虧你說的出口!聖手看過了么?”
聖手是銘龍給錦瑟起的外號。錦瑟最擅長就是暗器和用毒,不管多麼兇險的毒在錦瑟手下都能化解,也算是半個醫生。聖手是醫聖之手的斷章取義,剛開始是錦瑟自嘲這麼叫,後來被銘龍聽了去,就成了銘龍給她的專屬代號。
“還沒。”說完,玄冥突然想起錦瑟,便問;“錦瑟呢?”問完他就後悔了,銘龍此時正抱着膀子一副等着興師問罪的模樣:
“她去執行任務了。走了有三天了。”
“哦。”玄冥低低應一聲,翻身準備下床,不想腳剛一落地,還沒往出走三步遠就一口血湧上咽喉,吐了出來。隨即天璇地轉暈倒在地。銘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倒嚇得一驚,忙上前扶住,再低頭看一眼地上的血,黑色的。匆匆忙忙把玄冥重又放回到床上,點穴封住了他的心經和心脈。
只能去找聖手了。銘龍這麼想着,轉身出門。
醉仙居里大唐內的燈突然一暗,整個內堂立刻陷入昏黃的朦朧中,讓本就喧嘩的場所變的更加喧鬧。眾人正在奇怪的時候只聽見二樓上一個淺淺的女聲的輕吟: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引得一眾男女紛紛把頭轉向聲音的來處。之間二樓樓梯間倚站着一個身着茜素紅色衣裙的女子。烏黑的發高高盤成半翻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平直的眉毛在接近眉尾的時候向上挑起,似一種說不出的妖;鳳眼上描了細細的桃紅,挑起曖昧的鳳尾處貼了鴉黃;腮上掃着淡淡的胭脂,薄薄的唇上塗著濃烈到滴血的紅。紗質的坦領虛掩着消瘦的肩膀,寬大的衣袂里玉臂若隱若現,製作精緻的腰封纏繞盈盈一握的細腰,顯得女子愈加瘦弱。女子低垂着眉眼,彷彿囈語一樣吟唱着: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豈不知”唱到這裏,女子忽而抬起眼,眼神迷離透着絲絲的慵懶,卻也無限魅惑。一聲長長的嘆息,女子踱着細碎的步子到了樓下,走到尚書左丞李大人身前的男子面前,一伸手攬住男子的脖子,突出後半句:
“傾城與傾國,佳人已不再。”這一句嚶嚶如低語一般,令在座所有人心頭一緊。此時,鼓聲迎合的響起,女子忽然推開攬着的男子,轉身躍上花台,在舞台上中央扭動腰肢擺出一個妖嬈異常的姿勢,頭微微低着,眼神直直看住剛才的男子,嘴角揚起的微笑里有蠱惑的氣味。鼓點突然一頓,隨即更加細密的落下,女子隨着鼓點起舞,寬大的衣袂彷彿兩朵紅色的雲彩,翻飛中開出朵朵紅艷的花。突然地,從女子袖中飛出一條紅色的綢帶,在女子手臂上如龍一樣纏繞。鼓點如雨點一樣落下,女子開始旋轉,手中的絲帶飛向台下,引得一眾男子捕捉。鼓聲戛然而止,女子也停下舞蹈,半坐在花台中央,一隻手臂繞過頭頂與另一隻手掌心合十。眼睛亦如勾魂一樣盯着台下尚書左丞身前的男子。
男子被女子看的出了神,她身上彷彿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牽引着他,讓他窒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而這首歌他似在很久以前聽過。是誰唱的呢?
雷鳴般的掌聲把男子的思緒拉回現實,他看見花台中的女子已經站起身來,對着台下的客人微笑。
老鴇諂媚的把臉靠近他:
“恩客,這就是我醉仙樓的花魁。李大人已經吩咐過了,一會讓她過來陪您。”
男子點點頭,跟着李大人去到二樓的雅座。正要上樓梯的時候,男子撇見躲在樓梯下的太常少卿劉書恆,不經意間用握在右手中的摺扇拍了拍自己的左手背。
雅座間裏,男子和李大人剛一落座,老鴇就帶着錦瑟走了進來。錦瑟在桌邊站定,就聽得老鴇在身邊誇自己如何如何,李大人不耐煩的起身,從袖子裏抽出一張銀票。老鴇連忙接過,扭着肥胖的腰身出去。
男子看一眼錦瑟,站起身來:
“姑娘請落座。還不知姑娘芳名。”錦瑟向前一步,坐下,露出淺淺的笑容:
“初塵。”男子看住眼前的女子,周身散發出一種與煙花女子不同的感覺。但他又說不出有什麼不同,而且這女子笑起來的樣子讓他想起一個人。那個人唱過這女子剛才唱的歌曲。可那個人是誰,他又想不起來,總覺得像年少時的某個夢魘,令人窒息。再看眼前的女子,沒了剛才的妖嬈,竟平添了幾分乾淨,甚至有些天真,他身邊沒有這樣的女子,他覺得新鮮,也覺得好奇。
“初塵姑娘為何在此?依姑娘的舞技想必不必在此賣笑。”男子緩緩道,嘴角不經意的上挑。這個表情在錦瑟看來帶着幾分輕蔑,對眼前這個男人多了幾分厭惡,於是笑道:
“公子若是知道貧苦人家的難處,想必是不會如此調笑了。”
“大膽!小小舞姬居然敢對大”
“李大人!”男子突然厲聲喝住對錦瑟暴怒的李大人,嚇得錦瑟身子往後一縮。其實錦瑟並不害怕,只是扮什麼的身份做什麼樣的戲,既然自己現在是花魁,那就得按照花魁的路數做反應,再站起身來嬌滴滴一聲:“奴婢知錯了。”便可就此翻篇。等等,剛才李大人人說大什麼?想必後面一定是稱謂。而這個年輕男人敢直接叫“李大人。”那這個男子的身份地位肯定比李大人高。接下來李大人的話應證了錦瑟的想法。
“李大人一定要和小小花魁計較么?”男子淡淡道。此話一出,李大人連忙起身,躬身抱拳:
“臣不敢!”
李大人對這個男子自稱為臣官員對皇帝才自稱為臣。當朝皇帝已近不惑之年,此男子不過二十四五歲,也就是說他極有可能與當朝皇帝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更有可能,他就是當朝皇帝的兒子。
錦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再看桌上的李大人和年輕男子,都不說話了,沉默間錦瑟感到危險在靠近。
“啊!!!”女人突然的一聲慘叫把在座的三個人從極為詭異的氛圍中拉了回來。
聲音是從樓下穿來的。人聲鼎沸,嘈雜,似乎還有桌椅被砸,瓷器碎裂的動靜。
“去看看。”年輕男子命令道。李大人連忙起身往樓梯方向去,到護欄跟前探出身子向下看,似是一驚,回頭道:
“樓下有人鬧事。”年輕男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鬧事?去看看!”話語間是不容忽視的威嚴。錦瑟隨即起身,表情間沒有一絲慌亂,彷彿這場突然的插曲她早有預料。她自然是知道的,因為這一切都是出自她手。
錦瑟擅長暗器和用毒。方才艷驚四座的激舞也是她蓄意為之,為的就是能將毒藥在眾人毫無察覺之時點在太常少卿劉書恆的唇上。曇花。這是錦瑟最喜歡用的的毒。此毒五色無味,只須小米大的一點便可在兩炷香的時間內取人性命,毒發之時中毒之人的心口處會出現三寸長的一條紅線,半柱香時間後會自行消失。且日後查不出任何中毒跡象。此毒是錦瑟自己研製,除了她無人知曉配方,更不要說解毒。
如此說來,樓下大亂必是因為太常少卿劉書恆毒發而死。然,事情確乎是沒有那麼簡單。方才錦瑟獻舞,下樓梯的時候將毒點在了太常少卿劉書恆的唇上。為什麼不把毒下在杯子裏?若是下在杯子裏,毒藥溶於酒水,日後查起怕是會留下痕迹,前提是劉書恆喝了這杯毒酒,最怕的是這杯酒並非太常少卿劉書恆所飲,那必釀成大錯。錦瑟做事一向萬無一失,所以細微之處必定吹毛求疵。若是只對劉書恆下毒,那在外人看來也是有很大疑點的。所以,總需要一個替罪羊。於是,在錦瑟攬住年輕男子的脖子時,她藏在之間的一隻銀針已打中了坐在劉書恆對面的另一個男子的龍潭穴上,針尖上浸過一種讓人短暫瘋癲的毒藥,此毒發作時會對自己眼前的第一任進行攻擊,而三刻鐘后毒性隱退中毒人就會忘記自己中毒時的所作所為。錦瑟令此男子中毒是要引起場面大亂,人們紛紛奔逃時劉書恆毒性發作,必會倒地。到時說是人多雜亂是踩踏至此,也無不可。
錦瑟故意睜大了眼,顯露出一副驚懼模樣,諾諾地跟着李大仁和年輕男子身後向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