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處春江無月明(一)
書靈大吃一驚,忙仔細一看,竟然是真的!“青銅是國礦,民間擅自使用者死罪!若用來加工酒器,樂器是要株連族人的!這人怎麼敢?何況是楚國的酒器?公主,這人是誰?”
“所以我才吃驚!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位季公子身上掛着一個藍色的荷包?據我所知,那是雲針,相傳天下會用雲針織法的只有楚人!這兩個人根本不是什麼平津人,而是楚人!”沁水喘了一口氣,再想想他對蘇綉滿不在乎的神情,會不會是楚國的皇族?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自己先嚇了一跳!
因見書靈還在低頭尋思,只怕她一不小心再說出去了,連忙囑咐道:“今天這些話可不能說出去!將這個東西藏起來,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了!”書靈從未見過自家主子這樣嚴厲的,忙答應一聲,收起來了。
卻聽外面蘇嬤嬤的聲音:“公主,太後傳膳!”沁水這才知道該去給太后請安了。忙答應一聲,早有四個宮女進來,侍候着更衣。不一會兒,收拾停當,便帶着蘇嬤嬤並書靈和宮女太監們前後簇擁着去了儲秀宮。
一時進了宮,請了安。眾人寂然飯畢。沁水並幾個老太妃正陪着陳太后聊着天,卻聽外面太監稟報:“皇帝來了”。一屋子人忙跪了下去,只太后並幾個太妃安坐着沒動。
皇帝進了屋,因見沁水也見,倒愣了愣。忙請了安,太后因笑道:“可是用過晚膳沒?今日前朝的事還順心么?”正乾帝也一一回答了。眾人知道太后必要與皇帝說起選后之事,當下各人都辭了出來。
見眾人都走了,太后命太監宮人也退了出去,只留了趙嬤嬤一個。因回頭對皇帝說:“皇帝今天也見了那個采蘋了?哀家瞧着也不不錯。皇帝今年也二十了!若非先皇駕崩,你非要守三年……”太后停住了,沒再說下去!
正乾帝眼中波光一閃,卻是依然恭謹得低着頭,並沒有接話。
見皇帝不說話,陳太后在心裏長嘆一聲,卻只是柔聲說道:“也得皇帝拿個主意才行!”
正乾帝這才抬起頭,燈下看來,他的神情十分平和,:“母后,這話我三年前就說過的。選后一事但憑母后做主,只是當歸,兒子是不會放手的!”
陳太后怔住,想說什麼,又停住。看着正乾帝,正乾帝也靜靜得看着她,娘倆竟是一句話沒有。
“唉,你對沁水的心意,我何償不知?只是如今這樣的形勢,你若納沁水為妃,那裴氏必然也要將女兒送進宮中,倘若她再生下個皇子,到那時,前朝,後宮?哪裏還有咱們的容身之地?”
“兒子自有辦法!”正乾帝看着太后並不退縮,輕聲但堅定的回道。
“哀家大概也能猜出來你想怎樣!只是你想想,那裴氏權傾一朝,又有裴太后在後宮照應,就算你有三頭六臂,能顧得過來么?沁水又是那樣的性子!能容得下你這些後宮妃嬪么?”陳太后頓了一下,想了想,又緩緩說道:
“你也知道沁水的命格,恐怕到時,群臣會一起反對!你剛親政,正是籠絡人心的時候。更何況,先皇留有口諭啊!當年沁水出生,先皇賜名當歸,後來又改做沁水,還不是因了她的命格?就算沒有這些,裴家的人會眼看着皇后之位落在陳家?皇帝啊,如今當務之急是如何穩住帝位,沁水的事不可再提了!”
正乾帝握緊椅子把手,似乎想說些什麼,只是聽到後來,竟是一句話也答不上來了!
“還是像以前一樣,千萬不要露了心事。一切隨緣吧!好在沁水還小,以後日子還長着呢!還有,以後切不可再提“當歸”這兩個字了!”
眼見着正乾帝退了出去,太后亦舒了一口氣。趙嬤嬤忙過來侍候,一邊給太后捶着後背,一邊輕聲說:“太后是太勞累了,不如明兒個宣林太醫進來瞧瞧。”
“只怕這樣的日子還有得忙呢,皇帝大婚,先得聘了淑妃,也好行迎親禮。”太后長吁一口氣,似乎想起身,趙嬤嬤忙扶住太后的右臂。
“春欣,你說,當歸這孩子可怎麼辦?”太後站起來,輕聲問着面前的趙嬤嬤。“我何償不知道她的心思?若是個愚笨的也還罷了,只是她那樣玲瓏剔透的心思,只怕時間久了,也瞞不住她。”
“奴婢想公主會明白太后的心思的!況且,如今看來,公主像是尚未明白一樣。再說哪裏有事能難住太后的?”
“咱們是老了,”太后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皇帝剛剛坐過的地方,“以後的事,留給他們年輕人吧!”
此時裴太后的長春殿卻是燈火通明,因為趙王妃難得回京,且是都城中並沒有府第,因些皇帝特意恩准留宿在東殿。此時,家宴剛剛結束,太后與王妃並女兒采蘋閑坐說話,正聊着,卻見皇帝身邊的內侍馮寶走了進來。料是皇帝來了,忙命了妹妹和采蘋避於屏風之後,果見皇帝滿面笑容的進來。
“免了吧,”因見皇帝要施禮,太后連忙止了,又命太監搬了椅子與皇帝。“怎麼不見趙王妃與采蘋妹妹?”皇帝含笑坐下,然後命太監將東西拿來,太后這才見到原來還有幾個盒子,料是送給趙王妃的。連忙命娘倆個出來,又笑道“雖說皇帝格外開恩,只是規矩不可亂。她們是外命婦,按例不奉旨是不能面聖的。”
“那也分對誰,”皇帝的眉棱不易覺察的動了一下,“趙王妃是朕的姨娘,趙王又是擎天柱石,保家衛國之臣。說起來也是一家子呢,哪裏用這些規矩?”
說話間,母女二人已跪下行了禮,正乾帝虛抬了一下,二人斜簽著身子坐下。皇帝也趁便仔細打量了起來。白天時看得不清楚,此時因離得近,見那女子果然十分美麗。細看下眉目之間竟有些英氣,全不似普通女孩子那般嬌羞。且是胸前的纓絡在燭光下略顯朦朧,越發映得膚如凝脂,面若桃花。
當下心中已然有數,又與太后閑聊了幾句,便也辭了出去。
這一日回了內殿,命馮寶將摺子送至勤政殿。看了幾份,俱是請安折,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且是胸中十分煩悶。當下回了內殿,馮寶忙侍候着安寢罷了。
可是正乾帝卻睡不着。下午去雲軒的情景又浮現了出來。
他與沈季遙已見過幾面,並不十分陌生。然而這一次卻覺得不太一樣。總覺得哪裏不對,直到剛才去裴太后那裏才陌然明白。原來是周采蘋的纓絡,與這位四王爺的荷包竟是一樣的針法!這是楚國皇室的御用,想不到這位周姑娘竟然會有!
他在楚宮有線人,知道這位周采蘋與太子關係不一般。且楚成王如今年老體衰,太子雖然表面羸弱,然而從內線得來的消息卻全然不是如此。早在幾年前就與裴家不清不楚。將來一旦乾坤在手,吞周自立只怕也不是不可能。且他今日見那位周姑娘,神態舉止全然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之人。如今前朝裴家雖未隻手遮天,但也有半數臣工投其門下。稍有不慎,怕就是個粉身碎骨了!唯今之際,只有先穩住裴家,娶了這個周采蘋,也可讓楚國放心,以免發現與四王爺的關係。又想起陳太后的話,當下心中不禁凜然。若真是皇位不保,只怕整個陳家也要遭殃,到時,沁水不過是池中之魚罷了!
因咬了牙,眼下就只能如此了!
第二天,因借口要去狩獵,又帶着雲俞到了雲軒。
這一次,他徑直上了二樓,果見沈季遙正站在樓口等着他。兩人略一點頭,申原與馮寶便忙退了出去。
“皇帝好興緻!”沈季遙微一點頭,“這樣一大早呢!”
“彼此彼此!”李元恪也不客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朕有個好消息急着要告訴王爺呢!聽說河北有座銅礦山,不知道王爺可有興趣?”
“唔?這麼說,皇帝是答應了?”沈季遙頗感意外。
“我也想見見王爺的實力呢!不過我只能派人給你帶路,其它的還要靠王爺自已!那是太子仲平的封地,萬一被他察覺,反倒不好。”
“多謝了!”沈季遙微微一笑,“難為你肯如此。有了這座礦山,就是有了個錢袋子,其它的事就都好辦了。”
兩人同時舒了一口氣。眼見大事既定,頓覺心情十分舒暢。
“我不明白,”李元恪慢慢說道;“這次你像是很着急呢?而且是親自到這裏!不會有什麼別的事情吧?”
“怎麼會?”,沈季遙看了他一眼,“不過正好有點私事罷了!”
“私事?”正乾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說:“原來你還有私事?怕是女人吧?”
沈季遙看了正乾帝一臉的調侃,這才明白是着了他的道了。因思量了下,卻不回答,只是慢吞吞的問道:“聽說你要大婚了?來的路上,見到趙王府的馬車,不會是周家的女兒吧?”
正乾帝冷冷的說道:“難怪我見你一臉疲憊,原來是護花去了!”
“哈哈!傳說這位周姑娘不但人美如天仙,且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彈得一手好琵琶。更何況,還差點成了我們楚國的太子妃呢,所以好奇,再說太子之命,我也不敢不從啊。”
正乾帝的眉頭緊皺了起來:“果然!你是怎麼知道她與太子的關係?”
“連你都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會是真打算娶她吧?”沈季遙彈彈了衣角,裝做不經意的問道。
“當然會娶!”正乾帝站了起來,壓低聲音說道:“你放心,李元恪男子漢大丈夫,自會言而有信。也還請王爺莫忘了咱們的誓言!”
“好!痛快!”沈季遙兩手一擊,也站了起來。“如此,我即刻回去。你的婚期定了么?我也好準備一份好禮呢!”
“欽天監選定的日子是六月初九。最晚不能超出六月初八,那天要冊封淑妃,我是不能再出來了。”
“好,我知道了!”沈季遙點點頭,再無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