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蟬,螳螂,黃雀(上)

第八章 蟬,螳螂,黃雀(上)

天早早地黑了,一片片烏雲從四面八方趕來,將快要圓了的月亮遮了起來。/|\'()更新快/|\br像是起潮了,又有那麼點風,黑暗的江水,掀起一片片白浪,沖刷着它所能夠得到的一切,江岸,礁石,還有船。br江上的船不多,這個時候,靠水吃飯的漢子們,大多靠了岸,把船收拾好,回家吃飯了。只有那些行色匆匆的旅人,有些焦躁地,感受着澎湃的江流,一下下地撞着船幫。br一條大船在江面上開着,老船把式老金蹲在船尾,吧嗒吧嗒地抽着煙,青白色的煙霧,圍繞着他的臉,他那一臉的皺紋,好象更明顯了些。br船尾舵台的位置,是個年輕的漢子,帶着頂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穿着蓑衣,遮住了大半個身子。這原本該是他兒子的位子,今天也不知是咋的,一直強壯有力的兒子突然鬧了肚子,上吐下瀉了好一陣子,好在起錨前遇到了以前一起混大江的老劉,把生病的兒子帶回鎮子看郎中去了,老劉船上的那個客人,自告奮勇地當起了把舵的,說是順路要去鄱陽。你真還別說,那小夥子濃濃的眉毛,黃黃的臉,卻真有一手好把式,看那舵把的,比得上個干一輩子的船把式了。可就不怎麼愛說話,人倒是不錯,叫他時總是溫和地笑笑。br一邊的灶頭上,燉着一鍋葯,味道怪怪的,夥計小毛,正將一把把桑樹枝,塞進灶膛里。那樹枝有些濕了,煙有點嗆人,讓小毛一邊咳着,一邊小聲地嘀咕。br“煎藥就煎藥吧,幹嗎還非得要有這麼些講究?非得用桑樹枝來燒火,怎麼!桑樹枝燒的火是冒藍煙兒?”br老金微微咧着嘴笑了:“教你學個乖,桑是屬涼的,用桑枝點火,準是清火氣,清心補肺吧!”br“清心補肺?”毛五一臉的疑惑:“難道說,他是得了肺病,唉,可憐啊。”br“別瞎說!”老金正經了起來:“這話被人聽見,可是會生氣的。br毛五嘻着臉,道:“我只是瞎猜罷了,要說人家相公,還真是個好人哪!哪像艙里那個奴才,比他主子脾氣還大。”一面說,他拿起一根白木葯勺子在大罐子裏攪着,濃重的葯氣隨風飄散。然後他用一個小小的葯濾子,把罐子裏的葯汁濾出來,那是小小的半碗葯,又濃又綠的顏色。br“這是什麼味呀?怪裏怪氣的!”才說到這裏,他有些厭惡地看着前方,道:“看,那個奴才又來了!”br白頭老金一怔,趕忙站起來,煙也不抽了,就連着舵盤子的漢子也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瞅着。br在艙檐前面,桶狀的倆宮燈照射下,一條瘦長的影子已來到了近前。br白頭老金有些緊張地搓着手,賠着笑臉道:“唷!這不是史爺嗎,您有什麼吩咐?”br來人鼻子裏哼了一聲,派頭十足地點點頭:“這是到什麼地方了?”br老金向外看了看,這地方他太熟了,當下脫口道:“噢,已經過了五里灘,再下去是七星子,還早着呢!要到明天過了晌午,大概就到了漢江了!”br“哼,啰嗦。”倆手往背後一背,兩隻小眼睛眨了眨,“到了時候告訴我,我要下去一趟。”br姓史的轉過身,忽然又想起什麼,別著頭說,“前艙里沒你們什麼事,沒招呼不許進來,招呼好船就是,到了鄱陽我們走人,錢只會多給,知道吧。!”br最後面的話總算中聽,老金拱着雙手連連稱是。在燈光的照耀下,這個姓氏的人物,算是露了個全臉。br五十六七的年歲,頭半白,一對招風耳,小鼻子小眼睛,長得算不上獐頭鼠目,也差不多了。br他走向船艙,忽然停了下來,兩隻眼睛骨碌碌一轉,就看到了小毛手裏的葯碗。br“什麼東西”br“一碗葯,是后艙一位相。。。。。。相公的。小毛都嚇結巴了,戰戰兢兢地道。br姓史的臉呼地沉了下來,伸手一抓,提着前襟把老金揪了起來。那雙老鼠眼瞪得溜圓道:“什麼相公,這是怎麼回事,說!”br老金哆嗦地乾咳了一聲,喃喃地道:“是這麼回事,船過洞庭時,遇到個年輕的讀書相公,又有病,我想船尾邊艙空着也是空着。。。。。。”br“啪,啪”兩聲脆響,小毛沒看清姓史的動作,老金已經挨了兩個耳光。br這兩下子真不輕,打得老金滿嘴是血,“哎喲”地慘叫起來。br“你怎麼打人”看老金被打,橫豎看老史不順眼的小毛輪起拳頭,就要往上沖。br姓史的冷笑一聲,一抬腿,就往小毛踩了過去。他明顯是個練家子,腳上頗有幾分功夫,雖然沒怎麼用力,這一腳下去,小毛也得要滿臉開花不可。br出乎意料的,姓史的這一腳居然踩了個空,卻是那個掌舵的漢子跳了下來,抓住小毛的后領一拽,先把他拉了個跟頭。br“小孩子家不懂事,這位爺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時間不早了,貴客想必也休息了,鬧得殺豬一樣,驚擾了客人,終歸不太好。”斗笠青年微微抬起頭,露出一張年輕的笑臉,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種讓人心平氣和的力量,配合著他的話,讓本待作的姓史的,臉色緩和了些。br“沒什麼好說的,這條船我們包下在先,明天船到漢陽,就叫他下去。”姓史的顯然也不是個草包,望了望似乎要不可見的江岸,壓低了聲音道。br“這。。。。。。”老金一臉為難,還想說什麼,卻看到斗笠漢子向他遞了個眼色,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下來。br“史大叔,小姐關照,夫人和小主人都睡下了,不要吵鬧。前艙里走出來個細腰長身的姑娘,把姓史的召過去,低聲關照道。br姓史的再回頭狠狠瞪了老金一眼,跟着那個姑娘去了。br摸着火辣辣的臉,老金坐了下來。br“哼,真是太欺負人了,這是我們的船,憑什麼看他的臉色啊。”小毛猶自憤憤道。br“我們受了人家的定錢,本不該再搭外客的,還有你,要不是這位後生拉你一把,你現在能站着說話就不錯了,人家可是練家子。”老金望了斗笠漢子一眼,嘆了口氣道。br“只是,那位相公怎麼辦。”br“把葯給他拿過去吧,另外處理一下你臉上的傷,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好了。”斗笠青年看着眉頭打結的兩人,忽然出聲道。br老金又嘆了口氣,拿過葯碗走了。br邊艙里,那位相公正在寫字,一襲寶藍長衫,披散着,一點褶子都沒有,像整匹緞子一樣,他有着一頭長,有點濕,一綹綹散在腦後。br老金咳了一聲,“這位相公,你的葯好了。”br“噢”藍衣相公放下筆,慢慢地轉過身子。br客氣了兩句,他接過碗,把那半碗葯汁喝了下去。br他確實是病了,病得不輕,慘白色的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下,是暗紅色澤,一如他的指甲。在昏暗搖曳的燈火下,讓人有點毛。br“坐一會,喝點茶。”藍衣相公抬起拖着肥大衣袖的一隻手,指了指座位,老金忽然感覺到,他的聲音有點熟悉,是和那個斗笠人一般,有着一種讓人情不自禁服從的力量。br退了兩步,在他指着的地方坐下來,拿起茶壺,倒了半碗,稀里糊塗地喝起來。br“今天的夜色不好。”藍衣人說著,忽然打開一扇臨江的軒窗,向外望了一眼,外面的江水聲,一下子響了起來,涼涼的風呼地吹進來,讓懸挂的紙燈,滴溜溜打了幾個轉,桌子上的紙牘,都好像要飛起來。br老金站起身,想去關窗,卻看到艙內的風忽然停了,窗外風吹浪打,窗內卻是寧靜,所有的一切,燈,紙,筆,全都靜了下來。br“呃,那個”老金兩眼直,吞了口唾沫,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br“夜深了。”藍衣人忽然出聲到。br“呃”br“江上起風了,恐怕會是多事之秋,老丈要注意了。”br老金翻着眼泡,納悶着,卻好像聽到幾聲琴音。等他再聽時,又沒有了。br“把葯給他拿過去吧,另外處理一下你臉上的傷,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好了。”忽然腦海里冒出一句話,老金想說什麼的興趣再也沒有了。br“天不早了,我走了。”br藍衣人沒再說什麼,他的眼皮似乎都垂下了,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br風浪比剛才更大了,聽到那位史大爺的吩咐,老金,小毛,還有那位斗笠男,都沒有再走動,三個人在舵旁愣。br忽然,斗笠男站起身,走到桅杆邊,升起了主帆,他的雙手是那樣的靈活,原本兩個人才能弄得轉的主帆,他一個人就升了起來。br“老金,你掌下舵。”斗笠漢子的聲音很低,但在風浪中,老金仍然聽得清楚,雖然他很想問為什麼,但斗笠漢子的聲音好像有着和藍衣相公一樣的魔力,讓他根本不能,或者說是不想抗拒。br那個斗笠漢子就這樣扯動着帆索,在他的手裏,那風和帆都好像變成了溫順的小貓。船逐漸提了起來,到他停下時,船幾乎提高了五成。br“怎麼啦,出什麼事了。”小毛終於忍不住問起來。br“我也不知道,忽然感到有點危險,好像被人盯上了。”斗笠人露出下半張臉,沖兩人笑笑,“我曾經在海上混過一陣子,也碰到過幾次海盜,每次遇到海盜前,就有這種感覺。”br“原來小兄弟在海上混過,難怪這麼俊的水上活計。”老金按着舵,噢了一聲道。br“看見沒有,那艘船,加了,我不管他是來找前艙客人的,還是來找那位生病的相公的,看樣子就是來意不善,既然我也上了這條船,就和他鬥鬥好了。”斗笠漢子抬起手,指了指後面道。br在他的指點下,老金和小毛都看到了。br那是一艘雙桅平頂快船,模樣新穎,度飛快,正劈波斬浪,向大船追來。那艘船沒有懸任何一盞燈,黑乎乎的,很是嚇人。如果不是斗笠漢子及時升帆,恐怕真的就要被追上了。br“可以了。”調整好主帆的角度,固定好帆索,斗笠漢子接過老金手中的舵,嘴角的笑容,頗有幾分惡作劇的意思。br“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人影晃動,是姓史的熟悉的聲音。br船的改變,顯然瞞不過一個老江湖,覺異常的姓史的,也匆匆跑了出來。br“有人在追我們的船。”小毛一指後面,衝著姓史的喊道。br那艘船已經升起了滿帆,江風吹得風帆獵獵作響,兩船間的距離,正逐漸縮短着。br四人看清楚了,那是一艘奇特的快船,有着一個菱形的堅實船,倒有些像是水軍的戰船。br“快,再快點,盡量甩掉他。”姓史的臉色青,一迭聲地催道。br“嗯,老金,把備帆也拿出來,看到那東西沒,那叫沖角,被那東西撞上,這船想不變兩半都難。”斗笠漢子的聲音依然沉着,好像在述說著一樁毫不相干的小事。br大船的副桅上再升起了一張小三角帆,那是姓史的掛上去的,船呼地又漲了一截,兩船間的距離,縮到十來丈左右,終於不再靠近了。br“老金,你們兩個進去,這個距離對你們不安全,這位史爺,如果我沒料錯,後面那隻船應該是來找你的。不過為了不遭池魚之殃,我想我們合作一把,陪他們玩玩怎麼樣。”斗笠漢子似乎開始興奮起來,話語中帶着幾分豪氣。br雖然有些狐疑,但後面船上奔走的人影,閃亮的兵刃,不得不打消了姓史的其他的念頭,嗯了一聲,腳尖一挑,手中多了根長竿。br“還沒到那個時候,他們的船雖快,要追上我這個海上的老水手還沒那麼容易,你先去吩咐下你的同伴,作好應變,必要時離船的準備,然後,找張厚實點的桌子,表面釘條濕被子,來給我們擋弓箭暗器,如果有能夠及遠的傢伙,也一併拿過來。”說著,從姓史的手中接過長竿,使勁一撐,兩船間的距離,竟然又拉開了一丈。br“小子,有你的。”姓史的樂了。轉身奔向艙里。br船後部一下子空了出來,只留下了斗笠男一人,他忽然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左手掌舵,右手長竿連點,兩船的距離就這麼逐漸拉開,待姓史的拿着兩張桌子,衝出來時,後面的船已經拉開了二十餘丈。br斗笠男回過頭,見不僅姓史的來了,連先前那個細腰的姑娘也提着一根鳩形短杖,跟了過來。br指揮着姓史的把桌子架好,這樣一來,船尾部最重要的舵把附近,就被桌子擋住了。快船上射過來幾支箭,甚至都沒射穿棉被。就歪歪斜斜地掉水裏去了br“一、二、三、四,他

熊。”斗笠漢子忽然罵了一句。br“怎麼了,你在數什麼?那個姑娘有些好奇了,開口問道。br“我在數他們船上的人數,

,居然只有四個王八羔子就敢追老子的船。”斗笠漢子氣沖沖道。br“你說什麼,那船上只有四個人,小子你沒有數錯?”姓史的大吃一驚道。br“嗯,不會錯,前面三個,加個掌舵的,我在海上混了十幾年生活,看船,看吃水,看動靜,就能看個**不離十,另外,不要叫我小子,我姓夢,你們可以叫我夢先生。”br“孟,孟子的那個孟?”br“是做夢的那個夢。”br“怎麼會有那麼怪的姓?”br“姓名只是一個稱號而已,我父母都不在了,我從小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這是我自己取的。”br“是這樣啊,真可憐。”那位姑娘有些同情地道。br“呵呵,我可不需要別人可憐,不過既然我們在一艘船上,也算是有緣,我就想個主意,修理掉他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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